第64章 仙宗入世
戍天曆30年8月,東華郡,北路武家軍曾駐紮的重鎮(zhèn)。此地武家軍官員正在收攏新卒。一批批衣衫襤褸的青壯們走入大營中,眼巴巴望著大軍校尉長官,期待著能把自己收下來。
然而校尉們鐵面無私地把兵卒帶到各個測試點,這些測試包括身高測量,以及跳沙坑。
一些兵卒沒有被招收,則是連忙跪下,請求再給一次機會。如此場面若是讓宣衝見到後,會聯想到前世網上南亞招兵。哦,那是一個穩(wěn)定度高,飢餓度也高的國家的情況。
大爻現亦如此。在北方,劫難愈發(fā)動盪,朝廷已經下詔,對目前還屬於平靜的南部諸多州府加徵賦稅。如此猛烈的加徵,讓南方州縣中,將多出成千上萬戶破家之民。這些在稅賦下拋棄田畝的自耕農們,在亂世中的選擇是投身到世家大族中做奴僕。只是近年來各地世家大族也都飽和了,也就武家軍的大營還招募人丁。
這次大災中,南商們運來的不少糧食到了東華郡,武家軍的大營內部開設粥棚。
若是徵丁被選中了,就能進去喝粥,哦,不單單如此,自己還能帶四口家人一起進去。當然南商們也不是白白收納,全家要歸爲奴籍,劃入南邊墾拓團中。
就在這人聲鼎沸的大營中,武撼巒正在營帳中看著朝廷的驛報。此時他在關注一道事訊:朝廷派遣了一位郡王來主管棘州還有東華郡等地的軍務。
“朝廷這到底是何用意?”武撼巒又一次懷念武飛在身旁幫自己拿主意的時候了。
剛好,武撼巒昨日收到了一封家信,上面是族中老人的一些“告狀”。
在武撼巒看完信後:哦,要迎娶中原大族的貴女,嗯,有志氣。既然如此,就先暫時等等吧。
武撼巒現在對武飛是“寵溺”,蓋因爲在當今這個亂世,一個學有所成的兵家門人,誰都要稀罕!武飛有資格提條件。
武家世代將門,家規(guī)家訓,對子弟的要求是令行禁止!只有被棍棒打折的,沒有被寵壞的。然而即便如此,族中子弟也非全部都有所成就。還需要在行伍中,宿將帶領下歷練人事,參謀大局,直面刀兵。
饒是如此,想要真的能獨當一面,還需要一份靈性,武飛恰恰有著一份天賦。
此時此刻,朝廷有心直接編練一支大軍,若是沒有將領,兵招募的再多也只是烏合之衆(zhòng)。
自從前年在北境現了一把大的後,朝廷已經是不敢讓周王這樣的皇族子弟隨隨便便上前運籌帷幄了。最多是進行馭將。
比如說現在朝廷派到東華郡的瑯琊王,看似是給武撼巒頭頂上安插了一個上司,但絕不會來管這東華郡北邊大營。
武撼巒從昌城那邊的內線也大致探明瞭情況,這位瑯琊王是被戍帝派來查南方財賦的,當然這少不了利用武家軍和棘州門閥之間的矛盾。
因爲棘州那邊的太守作爲當今戍帝皇后的孃家人,在地方上是根深蒂固。戍帝想要動棘州需要一個打手。
在這亂局中,武家該怎麼謀劃呢?這就是武撼巒想要武飛在旁出謀劃策的原因。
此時簾幕被掀開了,武恆羽走了進來,他說道:“父帥,青華宗的師兄們在營外等候。“
武撼巒起身:“到了?快快請進來。”
…靈煞分割線…
營地外,青華宗派下來五個修士,三男兩女,都是神仙中人。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外界崇尚的仙門現在遭遇著什麼。
其中一位大師哥突然看向了營帳北邊,一旁師妹問道:“師兄,怎麼了?”
師兄:“北邊好像有人!“
大家展開了靈目神通,但由於軍營中煞氣過重,他們都沒法確定具體目標,反倒是靈目遭遇刺激,眼淚直流。
軍中的煞氣可以增強術法威力,但對修士搬運氣並無益處。修士若是沒有相應避煞之物,長期被煞氣浸染,身上血氣精元神念會出現不協(xié)調。
…另一邊,正邪不能同在。…
大營中,武撼巒在桌面上看到了一隻紙鸞,以及原本營中軍師的腰牌。
紙鸞上傳來顯道人的聲音:“將軍大人,我門內有事,不能面辭。”
武撼巒頓了頓,對著紙鸞說道:“先生客氣了,這些年來我大軍多有倚賴先生的地方,我最近忙於軍務,未考慮到先生處境,還望見諒,先生完事後,還望能來我武家,在下備薄酒以表謝意。”
紙鸞微微點頭,表示記住大帥的賞識,他日宗門事了,一定返回。
按道理來說,大軍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顯道人的不辭而別,往重裡來說這屬於逃兵,但是在這隔空對話中,雙方都沒有往這方面扯。眼下武撼巒甚至擺低了姿態(tài),表明是自己疏忽。
這年頭,隨著北方多個宗門遭遇邪月大劫後,名門正宗和旁門左道之間的門戶之見格外深。
青華宗五位弟子聯袂來拜訪,顯道人這個旁門左道,嗯,手上的法術與今日天上最爲囂張的藍色邪月性質相同,如果不想引起矛盾衝突,那自然是退避三舍。
某種程度上,顯道人是幫了武撼巒一個忙,如果軍隊中兩派法師發(fā)生了爭鬥,作爲一軍主帥,壓制哪一方,就會得罪另一方,如果互不相幫,那對大軍令行禁止的破壞,遠比顯道人不辭而別的破壞要大得多。
……
在軍營中,武撼巒見過這五位青華宗高徒,恰好他們主修的功法,是金木水火土。五人分別是白刃鋒,青霖(女),寒江雪(女),朱焰明,黃垚。他們都是三代弟子。
青霖隨著大師兄白刃鋒走進了軍營深處,隨著煞氣提升了一個等級,陡然感覺到法力調動中彷彿混雜著雜駁,她不禁對師兄道:“軍中過於兇煞。”
白刃鋒:“兵家重地就是這樣,謹守氣息,不要再像山中那麼無所顧忌。這軍士看似沒有法力,但都是戰(zhàn)者。曾有先輩對自己所修神通有言:撼山易,撼軍難。我等劍氣在山野間可以一劍劈開萬斤巨石。但是在軍中則會削弱百分,與武將兵戈相碰,靈器立損。”
朱焰明:“那豈不是和沒有法力一樣,我等來軍中有何意。”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汝等拿到了軍中令牌後,法術神通即不受壓制了。當然對陣敵軍時,還是要小心應對敵陣軍勢。”
武恆羽顯出身形,而一旁的黃垚則是微微拱手,說到:“多謝師兄前來領我等入營。”
十個呼吸後,他們拜見了武撼巒,武撼巒對這些仙宗弟子的投效非常歡迎。並且很快給予腰牌。
……
顯道人在大營之外,看著面前另一個紙鸞燒成了灰燼後。又看了看那幾個呆頭呆腦的名門正宗弟子,露出了諷刺笑容,大袖擺動向北去了。他要引起更多烽火。
他一邊走,一邊唱:“衆(zhòng)之所惡,故幾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淵;予,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淨(凥),故亡尤。”歌聲怪稽,似笑又帶著悲。
顯道人現在對中原的名門正宗的表現,是非常滿意的。這些在山裡吞日服月,修煉不知歲月的神仙們現在也知道怕了!
天下大亂的標準是:上有朝廷昏暗,下有鄉(xiāng)間盜寇羣起。 在人道失序中,妖魔會出現,而比妖魔還可怕的恰恰是王侯將相。這些墮入邪道的地方大族,官僚,以及將軍,竊據人道高位,其資源往往是掠奪更多,享受更多,並且他們恰恰是有能力開祭求鬼神。而黎民百姓流離失所,無米果腹,又豈能有祭品供奉?反而被這些惡人們當做祭品供奉。
顯道人第三隻眼如同搜索引擎一樣,蒐羅大爻土地上各種“奇妙事情”,前些日他在武撼巒這兒可是憋屈狠了。
一個個故事進入顯道人眼睛中。
1:六日後,八百里外的山神與六百里河伯汲取願力時被污染,變成惡神,開始向庇下村民索要童男童女——顯道人:有趣有趣。
2:一個月後,北邙山中,山君開始癡迷於血食——顯道人:這個貪心鬼,他筆尖在老虎眉心劃了一下,幫助老虎覺醒招募倀鬼的天賦。
3:劉瑤山會出現討封的貍妖——顯道人琢磨一下後決定給該純情的貍妖來個玩笑,讓一個醉漢去給他冊封,而不是她等的那個書生。
4:半年後東邊那個人氣不旺的漁村,一些老光棍漢會遇到女鬼妖邪“不小心”將其背歸家——顯道人又寫了幾筆,讓女鬼加速變成厲鬼。
……
這一個個未來即將發(fā)生的詭異之事,顯道人如同開了掛一樣開始大量引動。
他肆無忌憚,代表著天地量劫開始了。
過往大承,大爻萬年來所有人道失序情況,還算是可控,沒有威脅到這方天地。屬於量劫。
但今天這次不一樣,天上的邪月出現了。因爲此次地面上龐大怨力,現在是聯通到了天上,那個月中世界上。地上的妖邪橫生,不再產生本土的精怪,而是直接山河崩壞。
…朝廷這邊是暫時無法應對…
數個月前,遨天嶺等一批山巒直接崩塌後,天上出現了邪月時,各個宗門的觀天者都發(fā)現了,邪月上對應多出了山體。
儘管兵家的陣法能轟破山門,儒生提筆能讓山神不再徇私庇護宗門,法家則是借千言讓山門陣法直接脈絡顯現,變得可解。
但過往羲人界的量劫中,各大宗門還能封閉山門,擋住那些肆意散修。然後派遣真修去告誡附近不修德行的軍門、王侯要順應天道。其實也是警告人道失序後,各方不要把本宗本門牽扯進去。——這種抱頭蹲防的態(tài)勢,讓仙宗是避開了很多很多。
顯道人這樣的人入世後,當代邪祟大劫就不是各個仙宗抱頭蹲防可以解決的問題了。
很快就會盛行一種特別的邪道,祭祀生靈,破壞地脈,揚了宗門來獲取力量。
說來諷刺,能養(yǎng)出劈山裂石仙人們的地方,由於能量活躍,率先被邪月移山倒海了。各個宗門對山門的大陣和禁制失效,海量靈氣如同洪水一樣溢入了人間界。
顯道人壞笑:只有把這些宗門修士們也都牽扯到了這天下亂局,才能讓“天道紊亂”更進一步。
…人間煙火轉到仙家氣派…
青華山上,宗門一代弟子,也就是那些壽元千年的長老們正在用法器觀天下。在他們法器觀察中,天下的靈脈現在已經不穩(wěn)。北邊出現了缺口後,各個山脈靈氣正在下降。當然在他們所佔卜的星空中,中原被破壞的三座靈山殘骸,正以難以想象的情況,懸浮在天上,主脈絡已經被邪月所吞,其餘殘骸還在一點一點化爲流星墜落到邪月內。
所有靈山雖然遭了大劫,但並不代表羲人界絕靈了,相反大爻人間內區(qū)域靈氣則是升騰起來,只不過是混雜在一起。非常雜駁,且被天空中不明邪月污染了。
這些混雜著污染的靈氣,讓山林中禽獸們異變成精,要麼體型變大,要麼能說人言。而那些原本生活在人煙處,由於橫徵暴斂活不下去的百姓,也在最後一口氣時異變成了怪物,有的啃樹長出了耗子門牙。而有的吃著菜人,而長出了獠牙。
這一切一切,是朝著大爻域外蠻荒的狀態(tài)發(fā)展,而南疆就是這樣蠻荒,人族被污染成了百族。
天下靈山之首接穹山首封,各宗門的大佬們現在皆坐在雲端進行交流,他們手中白玉名冊上,是一批批入世弟子與其他各家合作的場景。
一位白髮長老嘆息:“法家也因爲崩壞,所有律令僅限於在大城中才能通暢。“
注:法家的巡察御史在白日管理著六扇門,糾察司。在晚間則是號令打更人,除魔司,在法家強勢時,這些部門能夠直通鄉(xiāng)里,道門真修在這裡遇到妖邪,也都是交給打更人,除魔司來解決。當然在朝廷名錄中,法家不僅僅有人,還有各地城隍神。
隨後另一位宮裝坤修則是嘆息道:“當下儒門失去了平天下的浩然,各家書院敝帚自珍,儒生們紛紛獨善其身。“
這幾位德高望重的宗主們,現在都避而不談“兵家”,但他們手中掐算都包括兵家。
道德淪喪,法令崩壞之際,此時兵家纔是天下穩(wěn)定的關鍵,故各個宗門都不約而同的派出了弟子去了天下有名的兵家中。如此說吧:在各家靈脈都在崩壞時,只要把兵家駐紮在某個對應爻算點上,至少能鎮(zhèn)壓方圓數百里穩(wěn)定。
但換而言之,如果兵家相互衝突,那麼數百里外山河極有可能被煞氣波動,導致山河崩壞更加劇烈。
過往萬載的量劫中,兵家兇危只是在人間道範圍內造成旱,澇等災禍。今天邪月在上頭,將大劫量級升高到一個檔次,兵兇戰(zhàn)危決定的不再是人間道的安寧了,天道也被牽連。
在仙氣飄飄的雲端,各家虛僞的道門現在對兵家絕口不提,不是視而不見。而是成爲“兵戰(zhàn)兇危”首輪威脅對象,這些仙宗不敢妄言了。
類似二十一世紀大國不輕談核武器一樣。但實操中沒有那個把核武當不存在。
在這些衆(zhòng)修仙大能們的天下靈網堪輿上,目前南方疆域不顯眼,卻都特意標註上來,因爲那個坐落在那邊的邪宗現在是被大爻兵家壓得很難堪。
…視角來到北方…
在豐城的烽火樓上,浦娥來到軍營中,此時趙誠正一身戎裝。在沙盤上是大爻北方諸多關隘。趙誠現已經點兵點將,蓄勢而發(fā)。
浦娥顯然是來給趙誠解釋目前的天下局勢。
然而趙誠不以爲然:“百姓所望,爲何不讓我軍順勢席捲?”
浦娥:“我信將軍,可百戰(zhàn)百勝,敗爻興泰!但人心波動,萬物升邪,我軍南下所遇多妖魔。”
趙誠看了她一眼,十成把握道:“勢成,皆可掃,勢弱,皆爲難(災難)。“
在趙誠眼裡,國泰想要取代大爻,就是這個戰(zhàn)略窗口。至於山河崩壞,拖得時間越長越難。而眼下山河崩壞動盪,但多集中在遠離人煙的名山大川,對百姓之害尚可控。
趙誠看著浦娥,營中銅盤中火光忽明忽暗,然而浦娥搖了搖頭,未準。
隨著浦娥離開,趙誠在營帳中突然拔出劍,斬向銅盆,裡面的火被打翻。
趙誠憤道:“當決不決,何謀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