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兵家”斷檔
戍天曆28年冬到29年初,就在武飛在南疆一進一出時,大爻東北疆域上出現了潰瘍。
在十月份時,國泰一路數千人大軍突破大爻十五路大軍的封鎖,來到了陸郡,在大爻沒有反應過來前,捲起當地亂民起事,這股亂民們直接在後方劫去了供應前線的糧草車輛。
陸郡大倉的大爻部隊,不得不去鎮壓該地的亂民,但是被這隻穿插進來打著趙字旗的國泰軍端掉了陸郡大倉
接下來大爻陸郡的王師,在極短的時間內必須要做兩道題:第一是奪回重要的戰略節點,期待那支國泰大軍不把糧草燒掉;第二是繼續平定亂民,以打通糧道,至於下一批軍糧到達之前,前線怎麼辦?只能讓前方大軍苦一苦百姓。
最終大爻陸郡郡守做出了一個讓兵家看起來能進入博物館的愚蠢決定。
這個情況下,放棄2,直接選1,已經就是足夠天真愚蠢了,沒見過糧倉被奪下來後還能再奪回去的。但內行永遠不知道外行能做出多麼奇葩的零分卷。
陸郡太守是兩個都想要選。然而事後,陸郡太守的所作所爲卻讓天下儒生們共情。
因爲陸郡太守收到一封來自於他舊部傳來的信。似乎是軍營中燈光不太好,他渾濁的目光,這封信成爲了他決策的重要依據。
信中言:奪取大倉這支守軍是想要把糧食運回北方。
於是乎讓這位太守覺得,糧倉只是暫時在敵人手中,自己可以奪回來。儘管軍中將士勸說他莫要如此,但勸說難度就和說服已經陷入電詐的老人一樣。
殊不知,這封“電詐”信,恰恰是趙誠把握了這位太守的心理後,命令太守舊部寫的。
當陸郡太守決定鼓足一口氣,趁著糧草尚未消耗殆盡的幾天時間內,兩難自解時,眼高手低的他一個計劃都沒能完成。
在大爻北方的戰略地圖上一個個“旗幟”標註戰略對峙帶上,國泰大軍旗幟的標識就這麼插進來了。
28年10月12日,陸郡太守派遣鎮壓農民軍的大軍敗了,次日,大倉裡的國泰軍成功伏擊了試圖奪回大倉的大爻官兵。
尤其是那支農民軍,似乎是被注入了一股魂魄,異常的難纏,在和大爻斷糧的官兵們鏖戰了足足七日後,雖然潰,但並未崩盤。
隨後在農民軍堅持的第八日,這支趙姓的昊天將軍領軍前來,完成了對大爻陸郡這路大軍的徹底擊滅。
隨後那支經歷過戰陣歷練的農軍,就迅速併入了這位趙姓將軍麾下,其原本突入到此的昊天的分部隊,一下子就擁有了三萬規模。
大爻圍堵渤郡,鐵桶一樣的防線,就這樣被一腳踹出來一個缺口。三路大軍旗幟交替與國泰那一路大軍進行碰撞後失利後都紛紛撤退,其原本三座大營也因爲缺乏糧草供應開始遷移。
陸郡戰役,28年十月中旬發生,29年正月結束。而消息傳到嶺南,則在29年4月份的時候。
正在雍雞關上穩坐釣魚臺的武飛還在籌算今年粟米儲備餘量,在聽到北方的敗報後第一反應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國泰喪家之犬,哪來的多餘兵力偷襲我大爻王師。
現在武飛可以說自己是“兵家”這個行業中的專業人士。作爲專業人士很難想象出:己方在兵力優勢,戰線優勢下,突然潰了一路大軍,然後丟了糧草重鎮,然後還讓對方此消彼長,在自己境內裹挾出了一支萬餘人的起義軍?
但隨著糧價波動,北方難民的南下,以及朝廷司馬那措辭嚴重地要求南方供應今年的馬畜。容不得武飛懷疑。
武飛對比了多路渠道的信源後,確定了消息真實性:那邊有人開掛嗎?我都沒開呢,你們怎麼能這樣。
當更多的信息傳來後,武飛感覺到這一戰,敗的詭異!
陸郡那兒所鎮守的那一路大軍,是當朝大司馬器重的將領,剛剛而立之年,雖然不是什麼老將,但也是將門世家。
武飛對著豬頭三的操作痛心不已:他怎麼會突然把全軍壓出去呢?
兵書上明確寫著,在沒有辨別敵人主力時,中軍不可擅動。——這就像兩個摔跤手對抗一樣,在沒找到推動對方重心的發力點時,自己重心穩。
在兵力絕對優勢,且糧草也都穩當的時候,中軍卡住交通要道,遏制敵人大集羣的機動,後軍則是把持戰略城池,作守門員。
武家軍平定竹州和州的策略中,就是這樣嚴謹分工。就算武恆羽前鋒剿滅不利,武飛也能將賊寇困在原地就食困難,待到秋風蕭瑟,裹挾的青壯就會潰散回鄉間,賊寇本部則是甕中之鱉。
武飛就如同前世某足球評論員看到烏龍球一樣痛心疾首:大好的局勢,最重要的中軍爲什麼要亂動呢。
要確定敵人屬性是坐寇還是流寇。確定是流寇,要剿滅起義就要派精騎撲滅;確定是坐寇就封死關鍵通道不讓其擴散,你中軍亂動,此處部署就全亂了。幾路大軍會露出致命空隙。
武飛連忙寫了多封信件,進一步通過武家在朝中的關係瞭解這一戰情況,試圖還原。
最終在各種細節消息傳來後,武飛以專業嚴謹態度推測出後軍大倉被那位國泰將領攻陷時的全貌:陸郡的那一路大軍在後方糧倉被突襲當天,後軍和中軍之間半日一報的常例中斷了。
隨後那個國泰的將軍應該是趁著夜色用大爻的盔甲騙開了關卡,奪下了這個大倉。
武飛:這樣的低級錯誤,作爲將門子弟是不應該犯的啊——咄咄怪事。
但是武飛嘀咕“咄咄怪事”時,心理上也出現警惕,那就是“自己上會怎麼樣”,畢竟不考不知道,一考一個不吱聲。
…回顧自己水平…
28年的出關,自己在兵家體系上才初步搞清楚萬人級別以上多個營地之間部署,才學會把營地紮好,各軍之間通報聯繫,至於總戰線指揮,怎麼縝密地連營數十里,鎖死對方,不讓對方穿插奏效。這些還得學。
於是乎,武飛拿著南疆堪輿圖,已經在籌備下一輪出關要備考的東西。
這兵家排兵佈陣所需要的“經驗值”還得從南疆這個菜雞頭上薅。
…試卷正在快速打印中,五個學分大題,已經就緒…
北方的大營中,趙誠正在鑽研面前那三尺見寬的絹布地圖。
儘管已經入手三個月,他仍然對這張絹布上的地圖相當感興趣。他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活靈活現的山川版圖全貌。
趙誠一有空餘的兵力,就讓麾下的騎兵去周圍的山川中丈量,然後他在筆畫地圖上添加幾筆。現在這張絹布地圖比一開始要詳盡多了,其地圖上山川上,有穿行的野豬和狍子,河流中有蛟類,魚鱉。
陸郡大戰後,國泰軍上下無不對這位新任的大將軍拜服。
在衆將領問到其爲什麼能算準大爻的陸郡大軍調度會出現致命失誤,讓糧倉防禦空虛時。
趙誠:“勝負之數,或決定於戰場,或決定於朝堂。爾等或許對戰場上的勝負瞭若指掌,但未算敵國將相不和。“
…大國對小國國戰突然拉了,往往是內部問題… 正如趙誠所算,此時大爻陸郡大敗,喪師的將軍爵位被削,但朝堂的袞袞諸公反過來會遮掩問題。
例如新任命的大司馬則認爲此戰中也有亮點,那就是去前線督戰的周王殿下在此戰中臨危不亂,快速整肅了大爻兵馬,爲大局壓住了一枚定海神針。然而這枚“定海神針”隨後被調回了爻京。
這位周王殿下是戍帝的第三子,自渤王謀反後,他就是現如今儲君唯一的人選。也是現在朝堂上諸多大臣願意輔佐的對象。
奈何周王雖然聰慧熟讀經義,卻有那麼一份文弱,故在戍天曆二十八年,朝廷十位保官共舉周王去北疆督戰。——這一督戰,就督戰出這種“大敗中定海神針”的功勞出來。
而這就是王朝中後期,統治階層爲什麼那麼傾向於愚民的原因。因爲啊,只有愚民,他們才能通過信息差保持優勢,但凡是讀過一點書,能夠完成對信息差推演的寒門,都會覺得,上面有些人啊,沒啥本事!
趙誠就是如此,此戰之前他就對敵我雙方那些重要職位上人的本事,有了一本清清楚楚的賬目。
在營中,趙誠面對衆將疑惑,熬不過他們真的想要一個“兵書”能給的解釋。
趙誠只能之乎者也:兵法雲,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不知軍之不可以退而謂之退,是謂“縻軍”;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政者,則軍士惑矣;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則軍士疑矣!
趙誠用這句話來解釋自己之所以勝利,不帶一絲一毫的自詡,而是很沉重的講述:“有的人讀了兵書,但是到頭來依舊是明知故犯。”
彷彿是自己,嗯,自己的師承,熟悉的敵人犯下了此等錯誤,以至於刻骨銘心。
…“智勇”都是有故事的人,現在回到清澈的課堂上…
雍雞關中,武飛連續七天都沒睡著覺,每天起來複盤都覺得有全新情況。
陸郡的大敗讓武飛(宣衝)感覺到憂慮的是,陸郡的兵家將門子弟彷彿一夜之間失去章法,宛如迴歸到小學生水平的狀態。
多年做題經驗告訴宣衝,當自己覺得自己能做對的題目,別人都做不了時,那麼一定是自己忽略了題目中某些條件。
宣衝發揮了鑽牛角尖精神,終於在戰局結束後一個月後找到了這個條件關鍵,那就是大爻政局要素,即現階段大爻太子周王。
武飛落後一週後總算跟上了節奏。
武飛從一大堆朝廷邸報中找出了線索,在數年前,武撼巒還在山裡面剿滅蛇人時,大爻朝堂上就是有儲君之爭的。即渤王和周王之間的奪嫡。
本身這個奪嫡情況和四方無關,是中央朝堂上法家勢力和儒家勢力治天下理念之爭。
渤王是法家派系所推,而周王則是賢王儒家派系所推。至於兵家?天下太平情況下,兵家守好四方就行了,無需摻和到其中給黨爭奪嫡增加烈度。
然後就出現了“涸河大案”,渤王逃跑了,原本的大司馬也自戕了。所以儲君之爭結束了,一下子就是周王爲儲君了
但問題來了,周王是賢王,爲了推崇仁孝之治,他是不掌兵的。嗯,戍帝這個“戍”的年號,說明當今天子是尚武的主,在這樣的主手下做兒子,如果太勤於兵事,容易被猜忌!
宣衝查閱歷史資料:最忌諱玄武門繼承法的,恰恰是通過此法上位的人,當這樣跋扈上位的君主,對二兒子絮叨“你類我”,這可不是誇耀,而是開始防範了。
渤王顯然是不懂這個道理,一直是在朝著類父的樣子上發展,甚至認爲和朝中掌握軍權的司馬等官僚們結交,是自己被寵愛的象徵。
殊不知,他這樣和君主父親之間的安全距離越來越小,是禁不住一丁點“父子猜忌”風波的。
宣衝:所以即使是沒有任何外來干擾,最終奪嫡成功的必然是周王。
但問題來了,即戍帝表現出頂得住九州萬方,那麼周王是能夠順位繼承做一個太平天子。
但是現在天下有亂,且因爲戍帝的一個重大決策失誤,導致渤郡這邊天塌一隅。連帶著天下人開始對戍帝的繼承人在兵事上有一定要求起來。
畢竟你老爹沒做好事情,上來的兒子更一竅不通,那麼四方諸侯豈不生疑?
所以周王必須要表現懂兵事,至少能對此次北方參戰的各路兵家有一定號令威信。
簡而言之,周王現在對各路大軍統帥之間的關係,就應當像班主任對學生們一樣,“我是帶過你們”,和諸多兵家將領混一個實質性上下級關係。
但是越追求這種上下級關係,越容易把實際事務給辦砸了。
真實緣由就是如此:
戍天曆28年10月,周王剛到了大營初掌大軍,妄圖速見成效,以迎合朝堂上諸公對自己的贊諡之詞。故,將原本穩當的大軍佈置,來了個頭重腳輕!
武飛看了他十月份操作後咒罵:“按照兵家的專業人士來說,懂得帶兵那纔是多多益善,而沒有這個能力,強行領軍,軍士越多越亂。”
大軍的主營和先鋒、後倉之間距離都是要有講究的,之間傳訊的人馬安排,有班次的。
周王不懂這些,他上來直接調動重兵解決。
並且在十月,他最先看到的是讓他不爽的刁民竟然他一來就造反,有損他賢王的美德,準備先立威。
結果周王的操作直接讓大軍軍陣出現破綻,而這個破綻正是趙誠等的。
…斷檔領先只能威懾到想進步的學生…
雍雞關中,武飛在嚴肅的踱步。自己這個“臭禆將”在戰後花費了數倍時間,勉勉強強分析出“諸葛亮”戰前佈局後,心中是一陣寒意。
國泰那邊的兵家可怕。如果說武飛這邊是用兵事儘量堵住了一切可能犯錯的漏洞,而這位則是抓住了對手(大爻陣營)上下的一切漏洞。
話說,大爻這邊“將相不合”這些矛盾,就是擺在武飛面前,武飛都不敢冒險嘗試。
黑潮叩關之初,武飛是可以去安排偷營的,卻跳過了這個可能。但是那位(趙誠)則是膽大心細藉助敵人錯誤,抓住大爻致命斷檔,打了進去。
在雍雞關中,武飛開始嚼甘蔗嘀咕道:我還是在南邊老老實實的打蠻子吧,北邊那幫神人們還是交給大爻那邊來打。
只是武飛不知曉的是,自己鑽牛角尖時終於“望其項背”,看到了代差。然而大爻北邊那兒甚至連代差都沒看到。“兵家”水平出現了斷檔。
…房樑上鳥雀在朝陽的照射下,仔細的打理自己羽毛,而天邊的那幾朵雲仍然在糾纏不清…
神都九宮中,戍帝對著下方嚴加斥責,前方十五路大軍也都在相互推諉這一戰的責任。官員上疏的內容,無外乎是“敵軍狡詐”“我軍疏忽”“友軍傻逼”之類。拋棄其華麗辭藻,其實就和小學生組隊打手遊失敗後,相互罵隊友坑差不多,當然所有人都不敢罵戍帝爸爸這個金主大人。
至於國泰那邊在此戰中應用的戰術兵法,輪流回到神都中宮跪下彙報的將領們交口一致認爲:這次只是意外,絕無下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