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黯紫色的振袖和服, 柔順水滑的長髮垂在身後,精緻的面容優雅的步伐,即使在人羣中, 也是一道亮眼的風景。
可惜她手上盤子裡的東西實在不搭調, 一杯可樂一個漢堡, 簡單至極。
紫沒有客氣, 在冰帝學生們給她讓出的位置上坐下, 都說人走茶涼,也只有這些學生還會看重那短短幾個月的相處,大概也有些是看在跡部景吾的面子上吧。
漢堡只是普通的雞腿漢堡, 紫在飲食上講究卻不挑剔,快餐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一邊吃一邊一心二用, 她咬了口雞肉慢慢嚼, 看到正前方的一角, 青學網球部的部員們聚在一起大啖快餐。
這半年裡,她和立海大、冰帝、青學都頗有淵源, 原本回來是想要結交青學的人看戲方便的,結果到最後,最熟悉的學生是冰帝的,最熟悉的校隊是立海大,青學的人雖然也熟, 但和想象的差了好多。
計劃趕不上變化啊……雖然對現狀並無不滿, 但現實與計劃產生如此大的差距, 作爲她來說, 也算是失敗了。
今天的比賽結束後, 她那精準無比的預測能力就得打個折扣了,想想, 還真挺不習慣的……
“紫姬大人,您認爲下一場千石清純會贏嗎?”以敬語和恭謹的態度發問的,是坐在紫身邊不遠處的一個冰帝男生,在他說完後,好笑的是其他人都以眼神表示著“被這小子搶先了”的不甘心。
用吸管喝了一口可樂,似乎因爲天熱冰塊融化味道太淡了些,紫將可樂杯放在身邊的長凳上,薄塑料杯發出喀啦喀啦冰塊碰撞的聲音。
“千石君不會輸?!?
普通來說,都認爲“不輸”等同於“會贏”,也就是冰帝的學生會對這個句子產生其他的聯想了,因爲在冰帝敗北的一戰中,樺地曾經與青學的河村隆兩人都無法繼續握拍,一起放棄比賽。冰帝的全國之路就中止於那一戰,凡是冰帝的學生都會銘記那一天。
“……您的意思是,有打成平手的可能麼?”
“也許吧,比賽還是要有些意外性纔有趣?!弊隙似鸩捅P,將它交給收餐盤的服務生,將衣服上的褶皺整理好,回到了休息室。
大概是各自抓緊時間練習去了,除了看起來一臉鬱郁不忿的切原,他正在不耐煩地調整著球拍線,看到紫進來,他幾乎是從座位上彈了起來,直衝到了紫面前,瞪著她正要說話。
“你——不會想問我出場名單吧?”紫在沙發上坐下,笑道。
切原當然是猛點頭,急衝衝地說道:“第一單打是我的,對不對?”
“SA~”紫閒閒答道,用手邊的茶壺倒了杯水,拿在手邊轉啊轉,不喝,純粹是製造氣氛。
切原搶過她手裡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杯裡的水濺了些出來,他纔不管這個,“你別神秘兮兮的!告訴我!”
哦,幾天沒見,膽子變大了?紫還是沒說話,只是鼻子哼了聲,斜睨了一眼“立海大的王牌君”。
——戲弄最小的這個,是立海大正選們心照不宣的樂趣。
就像老鼠見了貓,切原立刻老實了。他乖乖地端起水杯送到紫的手裡,恭敬地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嗯…………我不知道呢。要不,你去問問榊監督?”
切原氣結,一屁股在旁邊坐下,氣鼓鼓地轉過頭去,十足一鬧彆扭的少年。
紫靠在沙發背上閉著眼睛假寐,心裡卻在暗笑。
先沉不住氣的果然是切原,他鬱悶地連坐都坐不住,折騰半天,突然坐直了身體,像是想通了什麼,信心滿滿地說:“紫姬,第一單打的時候你去作場上監督吧。”
事情好象在向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紫睜開眼睛,有些弄不懂切原在想什麼,“我上去做什麼?”
“第一單打肯定是我的,以實力來說,能超過我的在這些人中也就兩個,副部長還有冰帝的跡部,既然他們已經出過場了……”
“你似乎忘了,不二君曾經打敗過你哦,還有……龍馬也勝過弦一郎。”紫覺得切原自信的樣子頗爲有趣,禁不住要打擊他一下。
“副部長那是輕敵了,現在的我絕對能贏過不二週助和越前龍馬。”切原很有把握地回答,“再說,我研究出了專門針對左撇子的必殺技!”他興高采烈地說完,卻發現聽衆的反響不是很熱烈,根據以前的經驗……“你不會是早就知道了吧?”
“差不多,你以爲我是爲什麼給你安排特訓的?”
“……”切原長長嘆出一口氣,毫無形象地四肢攤開把自己鋪成一張大餅,“真不知道有什麼事能讓你覺得驚訝?”
就算有什麼驚訝的事,她也不會表現在臉上啊,紫笑笑,不說話。
“紫姬,你真的不回網球部來了嗎?”猶豫好久,切原才說道,這件事他已經悶在肚子裡很長時間了,“我聽前輩們說,你要去考大學?”
“是啊,法學部政治學系,申請已經通過了?!?
“……我以爲會是經濟學方面的……”切原有些不解,準確來說,以他那經常在考試中低空飛過的腦子來說,提前讀大學這件事本身就已足夠不可思議了。
“我們家的大家長代代都是從東大法學部畢業的,祖父給我從小就聘請了幾位經濟學的教授,我接受的已經是國內最高程度的經濟學教學了。”紫平淡地解釋著,側過頭微微笑道,“你呢?升三年級了,考慮過進路沒有?”
“我要去國外留學……你笑什麼笑?我要當上世界第一的職業網球選手?!?
“抱歉抱歉,我不是在笑你的偉大志向。”紫好不容易纔忍住笑,“我只是聽說……你的英語學得不太好啊……”
被擊中死穴,切原一時間啞口無言。
“要出國留學,至少得把外語學好吧,我可記得,你這個學期的英語成績差點不及格哦,柳他們升入高中了,以後誰給你補課?”
切原身上已經插滿了黑色的小短箭,箭箭正中紅心,瀕臨死亡,他用求救的目光看著紫,就差沒喊“救命”了。
“好自爲之~”紫笑瞇瞇。
真田弦一郎揹著網球包,站在門外聽到了大部分的對話,他敲了敲門,紫走去開門,被他一把拽到了門外?!啊瓌e逗他了,等會兒還有比賽?!?
“赤也實在是太好玩了,忍不住嘛~”
這話要是讓一門之隔的切原赤也聽到,非吐血不可,而更會讓他鬱悶的是真田並未提出反駁,而是默認了。
“以後的立海大網球部就要交給他了,怎麼想怎麼詭異啊。”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兵,難道以後會一羣紅眼小子上陣?“不過,要從現在的二年級裡找出一個能讓這傢伙聽話的,也是個難題……”
“你來如何?”
對真田突發的驚人之語,紫也只是愣了一下,隨即苦笑,“弦一郎……”
“大家都很想你,有空也回來看看,真沒見過比你更沒心沒肺的了。”真田摸了摸紫的頭頂,在他看來,紫永遠是比他小一歲的小女孩,“赤也的提議考慮一下,今年不行的話,明年過來,要把擔子交給那個混小子,我們還真沒法放下心來?!?
就在口邊的拒絕,紫卻到底沒有說出口,“我會考慮的。”
對著真田弦一郎,她沒有說謊或是推脫的必要。真田當然知道紫現在專心於藤原家族的事務,她才十五歲,再怎麼早熟聰明,還是有許多人把她看成乳臭未乾的黃口小兒。
她其實,很累。
真田弦一郎也明白,紫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答應了在幸村精市手術結束前暫代監督,的確,短短的時間裡,立海大的實力更加強大了,幸村歸隊後,這一屆的立海大附屬中學網球部會是一支無堅不摧的強隊。
紫已經完成她的承諾了,真田並沒有要給她再加上重擔的意思。
藤原家這個擔子,已經夠重了,藤原家族是藤原紫姬出生不久就要揹負的責任,是她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無論是親情友情愛情,都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但是,網球是不同的。網球從來就不是藤原紫姬所必須揹負的。她四歲隨祖父赴美談生意,遇到越前南次郎和越前龍馬,然後開始對網球感興趣,五歲經祖父介紹認識世交的幸村精市真田弦一郎,六歲撿回雙胞胎,十歲放棄網球。十一歲覺醒“才華橫溢的極致”——在圍棋棋盤上……
她學圍棋比學網球更早,所謂的“才華橫溢的極致”,在下棋時是冷靜縝密的讀棋能力,用在網球上就成了預告和解析。
最初,是爲了那個人,準確來說,那個鬼。
當她拈起一顆棋子重重敲在棋盤上時,進藤光和塔矢亮都露出了見“鬼”的表情。她卻擺擺手拒絕了那兩人再來一盤的邀請。她的棋力大概也不俗,別家父母還在教孩子分辨黑白,她已經能抓著棋子下得有模有樣。
她不是笨鳥,況且還先飛了。
走出棋會所的時候,紫回頭望了那兩個少年,以後,估計會是那種如果在宴會上遇到了,遙遙舉杯道聲好的交情,不可能一起打鬧不可能無拘無束冷嘲熱諷而對方也只是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真正的執念,是網球啊……即使決定放棄網球,從此與鍛鍊練習絕緣,還是固執地守在離球場最近的地方,看著球來球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