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想不起當時聽到消息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那種好像無法呼吸心臟被緊緊攥住的感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失去她,她會去到自己所不能觸及的地方……
直到看到她好端端地坐在路邊, 皺著眉看著護士包紮傷口……
一度停止的心臟纔開始跳動。
不是關照過不要通知那邊的麼, 怎麼還……紫彆扭地動了動, 試圖從跡部的懷裡掙脫, 女孩子總不會願意讓喜歡的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在這一點上,她和普通女孩子也一樣。只是這樣輕微的動作反而引來了跡部更大力的擁抱,幾乎要把她勒碎一般。
張了張嘴想要呼痛, 紫才發現——抱著自己的這個男子,這個高貴驕傲一如帝王的男子, 竟在隱隱地顫抖。
心裡有暖流流過。
在她看來不過鬧劇一樣的事件, 卻帶給了愛著她的人們恐怖的記憶。
她何其可惡, 何其幸運。
即使所有人都離開她,只有他, 無論發生什麼,一定會趕來她的身邊。
“我……好好的,沒事,景吾,真的……”
跡部的身子一僵, 力道漸漸放鬆下來, 他不發一語, 將紫打橫抱起坐進車內, 真田從另一邊上車。藤原智望著轎車離開, 手捂著左臉頰看不出表情。
真田一個人坐在紫和跡部對面的座位上,對著面前兩人緊握的雙手看了一會兒, 偏過頭去。
剛接到電話時,他和跡部話不投機半句多,各自佔據了房間的一邊等著紫過來。除了網球之外,他和跡部景吾唯一的相交點也就是藤原紫姬——他的妹妹,他的女朋友。
聽到“紫的座車出了問題”時,他卻還不是太擔心,無關狀況,只是他對藤原紫姬個人能力的信任,她不可能放任自己處於真正危險的境地。
紫化解危難的能力,他是見過的。藤原家的嫡女,藤原道隆的愛孫,這些身份也不知給紫帶來過多少次麻煩,生意上的競爭對手,道上的仇家……誘拐綁架,沒一次成功過。她以爲跡部也知道這些,事實上,跡部景吾也確實知道。
他可以冷靜地等著紫轉危爲安的報告過來,跡部卻在掛上電話的那一刻就衝了出去。
真田不是很喜歡跡部景吾,這種“不是很喜歡”在他成爲紫的男朋友之後變成了“很是不喜歡”。在球技上那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但是在生活作風上——超級自戀,表現欲極強,最重要的是在紫之前,他居然有過幾個女朋友,那些女人之一還去招惹過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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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覺得跡部景吾這個人的存在就是一個麻煩,偏偏這個麻煩人物還敢打紫的主意,還成功了……
以跡部的自戀性格會把什麼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要是放在以前,真田是一萬個不會相信的。
——關心則亂。
看著跡部衝出門去慌亂地調車時,真田想到了這個詞。也許就是在這時候,他終於認同了跡部。
這是紫最花時間的一次洗澡。足足兩個多小時,消毒加上香薰,完全就是要把她清洗得半點曾掉到河裡的痕跡都不剩下爲止。
回想起那些泛著土腥味的河水,紫忍不住又是一陣反胃……有生之年自己居然能夠有在河道里游泳的經歷……
乾乾淨淨的真是件美好的事啊~
真田和跡部面色凝重,各佔據著一邊的沙發,紫走進房間忍不住就覺得好笑,一山不容二虎……
看著紫自然而然地坐在跡部身邊,真田嘴角抽搐兩下,決定忽略這一幕。紫可不是對誰都會親近的,除了他自己和幸村之外,他還沒見過她對誰如此親暱過。
“我的意思是讓你休息,這些事我們來想辦法,不過跡部認爲與其讓你在背後做些讓人擔心的事,還不如開誠佈公,對將要發生的事也好有個準備。”
結果是景吾說服了弦一郎麼?紫接過下人送上的一碗紅棗粥,棗皮和棗核剔得很乾淨,味道清淡的粥裡有著紅棗的淡淡甜味。雖然胃空了,紫可不認爲自己能接受半點腥味。這樣的一碗甜粥恰到好處。
真田很耐心地等紫吃了幾口粥,纔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播放了一段錄像。
屏幕右上角的時間顯示是紫結束晚上的應酬回到藤原集團總部的不久之後,一個人影接近存放專用座車的庫房,在與川上交談幾句之後,由川上主動打開了庫房大門,很放心地離去。這個人在車旁呆了一陣,也離開了庫房。
“你有什麼想法?”
紫將嘴裡的紅棗粥嚥下,慢悠悠地開了口,“SA~保安部門需要整頓了。”
“那是當然!”
“等等,”紫擡起手阻止真田的慷慨激昂,“我是說,內部資料這麼容易就能夠拿到,保安部真是一點兒保密意識也沒有~”
紫只是在開玩笑,看著真田一臉悒鬱她心情很好,保安部門的鐵則之一就是這些錄像資料的不準外流。藤原集團的一個特點就是家族勢力,保安部門不僅是真田家老三主事,而且不少成員都在真田道場接受過訓練,所以真田家的公子想要錄像資料,還有拿不到的道理?
理所當然的事,突然被指責違反規則,正直死板的真田弦一郎會糾結也難怪。
“……紫!”
“好吧,智和川上勾結要謀害我?”紫看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只好投降,“那就是忍,非常完美的計劃。”
“我身邊的事情他們從不假手他人,人事部在錄用川上時忍在場,對一個擅長飈車的飛車黨,剎車的有無並不致命,而集團車庫車口的地形會使駕駛者有踩剎車的需要,因而能夠在車子開出之後不久立刻發現故障,有足夠反應和救援的時間,唯一的意外就是我突然要出門,本來的預定是明天的比賽,我要提前到場進行一系列準備活動,按我的習慣是會避開交通高峰,順利的話川上會一路飈到體育館,然後撞上鐵欄停下吧。”
一長串的解釋不打疙瘩地說完,紫深吸了口氣,端過水杯潤潤嗓子,然後繼續默默的吃粥。
“這些都是藤原忍和你說過的?”
紫將最後一口粥吃完,將碗放回桌上,抽了張紙巾擦擦嘴,這才特無辜真誠地說道:“猜的。”
“……!”
趕在真田暴走之前,紫又再次說道:“忍了解我甚於任何人,要殺我的難度並不高。”
他知道她喜歡哪家飯店的菜知道她不喜歡陌生的保鏢緊迫盯人知道她常常一個人到頂樓的游泳池游泳知道她會爲了一場網球比賽不拘場合出現……
他有的是更好的辦法,下毒暗殺炸彈哪怕是在轎車行進過程中射穿汽車的輪胎也比毀壞一個區區的剎車要有效得多,更何況那名司機的技術是由他親自測試過的。
“我的確出了點事,父親纔會更相信忍的效忠,自己手下一擊不成,然後就會讓忍去與他最不屑的□□交涉了吧。”
“如果是□□,”跡部一手支著下巴若有所思,“那就好辦了。”
□□,所謀者不過錢財而已。跡部財閥與□□,也不是沒有合作關係,那幾個□□勢力的組長,跡部景吾倒也跟著父親見過幾次,他說完,才發現真田和紫都莫名地看著他,表情古怪。“怎麼,我說的不對?”
“……你不知道?”真田語氣古怪,還近乎責怪地瞥了一眼紫,像是在怪她什麼都沒說過。
“知道什麼?”跡部莫名其妙。
“嗯……明知道和藤原集團聯姻無法帶來什麼立竿見影的好處,跡部伯父還是支持我們訂婚,你就沒什麼想法?”紫笑笑,說道。
是啊,父親當年的婚姻爲他帶來了吞併鈴木集團的機會,但藤原集團和跡部財閥,一個仗著政治勢力一個仗著經濟實力,都沒有那麼好的胃口將對方吞下。父親難得的親情發作?跡部可沒有這麼天真。
“藤原家在黑白兩道都通用,上與皇室親善,下與□□勢力關係密切,每一代繼承人都要得到至少這兩邊的認可,我十歲的時候,還在白神組的老大家裡住了一段時間,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敢不帶保鏢到處亂逛?”
也就是說藤原紫姬不止是在白道上被奉爲藤原家的公主,還是個□□大小姐?跡部想象著她身穿浴衣手拿太刀的模樣,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指著她大笑了起來。
真田弦一郎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不知道跡部景吾想到了什麼笑成那個樣子,但笑總比恐懼好。以一個剛滿十五歲的少女來說,紫能讓大多數大人汗顏,他總擔心紫會因爲太過能幹而吃虧。藤原家族裡的流言不說,他和幸村剛遇到紫的時候,她在孩子圈裡其實是頗受排擠的,過於矜持驕傲能幹的藤原紫姬,大人們眼中天賦才能的小公主,在小孩子眼裡則是搶去了父母注意力使得自己受批評的元兇。
直到很久以後,紫才學會了收斂鋒芒,從目空一切的公主蛻變成爲了這個總是淡淡微笑著的女孩子。然而真田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這麼多年下來,除了他和幸村精市,交好的幾個家族裡其他的孩子對藤原紫姬不是崇拜就是畏懼,竟再沒有一個能與她相交的人了。
藤原紫姬不是不喜歡交朋友,而是交不到平等的朋友,誰會相信呢?
看起來一副大男人主義的跡部景吾,似乎對紫這匪夷所思的能幹並沒有異議,如果看到他剛纔有片刻遲疑或是皺一下眉,真田寧死都不會同意紫和他在一起。
有那麼好笑麼?或者應該說,哪裡好笑了?紫鬱悶地看著跡部。弦一郎那邊是沒什麼指望了,表面上看起來嚴肅正經,紫一眼就看出來他已經在魂遊天外。
好不容易跡部才擺脫了妄想,他端著茶杯,笑道:“你是怎麼讓白神老大認可的,說來參考一下。”
他以後可是也要與那些人打交道的,那個白神組的白神組長第一次見他時,可是正眼都沒瞧一下,雖然不忿,跡部也知道光憑著跡部財閥繼承人的身份還夠不上與一組之長平起平坐的分量。
“藤原家族本來就尊奉武士道,靠著祖父大人的面子,要得到他們的認可並不難,只是那樣,也說不上結交。”紫瞄一眼聽了這話臉色發黑的真田,忙正襟危坐怕惹惱了他,“我是女孩子,這就是唯一麻煩的地方,要讓他們服氣,打架我當然是打不過白神組長的,所以……我和他拼酒,然後贏了。”
真實情況可不是紫說的這麼輕鬆,當她提出挑戰時,所有人都覺得她不知天高地厚,那可不是用酒盞品酒那麼風花雪月的事,紫現在想起來都心有餘悸,一罈罈的烈酒,一排排的海碗,加起來恐怕要超過她自己的體積,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它們灌下去的。腦子都喝木了,只記得對面的人倒下後,她喝完碗裡最後一口酒,也啪地倒下去了。
她的酒量原就不錯,那之後更是一日千里……醉酒睡了幾天,醒來的時候就是白神老大一個大大的巴掌拍在她肩膀上,說著“你這小丫頭不錯啊”,就連院子裡面路過的小嘍羅們看到她也在兇神惡煞的臉上擺出了敬佩的表情,看得本就昏昏沉沉的她更加昏沉……
真田和跡部聽得目瞪口呆,拼酒……還贏了……
怪不得那天聽忍足說她喝了兩瓶黑方,睡了幾個小時就能那麼清醒,原來沒醉……跡部表情抽搐兩下,看向真田,兩人第一次有了共同語言——幸好她不是酒鬼。
紫偷笑了一下,很是滿意自己的話造成的效果,其實她討厭酒精,身體對酒精的接受度和精神對酒精的接受度那可是兩回事。
“MA~我的事情就這樣,你們呢?雙打想好了用什麼陣型了麼?”看到同時沉默轉開頭的兩人,紫明白了答案。
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有商量出來是吧,尤其再加上她這麼一鬧,估計更沒有考慮陣型的心思了。
“就算沒有配合,我也能贏,用自己的風格去打就行了。”真田一錘定音,起身走到門口,奇怪地回頭一望,才推門走出去。
他自己都知道這是胡來的打法,紫居然沒有異議?
“邁克和比利都是優秀的球員,沒有配合可贏不了。”
“我會贏。”平淡的語氣,篤定的態度。
“是你?們?會贏。”這兩個人到底有沒有明天要打雙打的覺悟啊?紫無力。“我要回去睡覺了……”她低下頭,看著被緊緊握住的左手,似乎另一隻手的主人並沒有要放開的意思。紫眨眨眼睛,湊在跡部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然後趁著他發愣的時候,飛也似的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