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裡, 真田弦一郎還是以爲自己一直活在夢裡。
那個之前連著好幾個月甚至於往前追溯在結婚後就一直對自己冷冷淡淡雖說不會在公共場合給自己臉色看私底下也沒好多少的妻子,如今的態度完全卻是天翻地覆。
以前對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她,如今卻每天出現在自己的病房裡, 出現在自己的視線內:她會陪著自己, 起居打理從未經由他人之手;她會陪著他一天大部分時間, 即使在他因爲身體虛弱需要休息的時候也只是體貼的坐在病房裡的沙發處拿出自己帶過來的書籍翻閱, 而不是悄悄地離開——至少在他清醒期間沒有, 閉眼前睜眼後都可以看到她雖說纖弱卻略微比之前精神了一點的面容;他若是想出去,她也會事先準備好一切,然後推著輪椅讓他到花園裡曬曬太陽;他的一日三餐從來都是家裡精心烹飪調製, 而經由她手一口一口的喂到他的嘴裡…
這樣的日子,即使在夢中, 他也不敢奢望。內心甚至恐懼大於驚喜, 畢竟, 他雖然有過奢求她原諒他然後兩個人就這麼平靜卻不失幸福的過一輩子,可是如今, 卻看到了比夢裡更加幸福不敢奢求的場景——她的平靜與溫柔,她冰藍色的眼眸裡專注的只有他一個…
他想問她:這是不是,最後的告別?
這是不是,在他恢復之後,他們倆的關係就…到此爲止?
這樣的認知讓他比之於之前更加沉默, 心情也更加忐忑, 而她似乎忘了之前跟他的一切不愉快, 一心一意的待他, 雖說不像以前談笑晏晏, 卻也如同年少時期剛剛交往時的關心和體貼。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再一次例行的午餐後, 她照例站了起來收拾碗筷轉身要出去交給家裡的僕人刷洗的時候,看著她就要往門口踏出的腳步,他終於剋制不住,一下子拉住了她的衣角。而因爲長久沒有的猛力,牽動了肩膀上的傷口,他疼得“嘶”了一聲。
“怎麼了?傷口又疼了?”真田蓮漪轉過身放下手裡的東西,蹙了蹙眉毛,看著他的肩膀。
“嗯…不是,沒有,蓮漪。”無來由的又是一陣忐忑,真田弦一郎還是下定了決心,“我想和你談一談。”
“可是你午休的時候差不多到了,以後再談好嗎?”她頓了頓,不算拒絕,“身體還沒有恢復,醫生說…”
“我不困,蓮漪,我想和你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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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漪?”半天,真田弦一郎看著桌子上的水杯,上面還冒著熱氣,“你…你是不是打算跟我分開?”
你是不是打算跟我分開?是不是打算就此結束這段在你看來或許很可笑卻對我來說比什麼都珍貴的婚姻?
“沒有,爲什麼這麼想?”以爲他要說什麼嚴肅的事情的真田蓮漪心裡的緊繃倒是放鬆了不少,“怎麼了?”
“我…我一直,一直以來…”真田弦一郎有點狼狽,避開了妻子疑惑的視線,被黑髮遮住的耳朵有點發紅,“是我,把一切弄的很糟,讓你,很辛苦…那一次的山澗清泉其實是,我本來想,可是卻沒想到你…”
“不是!”一向淑女謹守貴族禮儀的真田蓮漪卻在此時打斷了他的話,語速略顯急促和尷尬,甚至透著一絲赧然,“那次是我的失態,對不起,我只是發現…”突然怔住了…
我只是發現,我再一次不能控制的愛上了你…
“你能…我是說,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是說,你能原諒我,不要離開我,繼續留在我身邊嗎?我發誓,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不會再讓你生氣…”因爲真田蓮漪突然地停住而一片驚慌的真田弦一郎有點結結巴巴的說,因爲情緒激動動作幅度過大而導致又牽動了傷口痛得一下子齜牙咧嘴卻意識到妻子的在場而硬生生的收斂只是悶哼了一聲,“蓮漪,我們不要…”因爲自己內心認爲她將離開的意識越來越強,真田弦一郎也愈加的煩躁不安。
下一刻,略微冰涼卻細膩的手卻覆上了他的。
擡起頭,真田弦一郎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年少時期,那個午後,在自己跟她表白的時候——她帶著最爲溫柔的笑容輕輕頷首——
“即使是受傷的弦一郎,手的溫度還是比我高一點。”
“所以不想放手了。”
“以後,好好地在一起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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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一郎的手,很溫暖。
所以,想一直不放手呢。
即使是受了傷的弦一郎,手的溫度還是比我高一點。
所以不想放手了。
以後,好好地在一起生活吧。
…
陽光透過窗戶的玻璃照了進來,湛藍的天空如同擦拭過的藍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