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溫柔的聲音裡竟然全是沙啞和絕望, 真田弦一郎一邊順手開了燈一邊順勢跪坐在妻子的面前,卻看不到她任何的眼神——那雙自己最珍愛的冰藍色眼眸此時緊緊的閉著,擱在牀上的兩隻手握成了拳頭, 全身竟然微微的顫抖, 她沙啞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問著, “你到底想幹什麼?”
“蓮漪, 我——”那把古箏, 他在婚禮的時候就看出了它的古老和不斐,以及她對它的眷念和決絕——他以爲她是賭氣,可是事實上快要一年了, 他從來沒看過她彈過琴,一次也沒有——想到那天她手指上包著手絹, 而被衆人遺落在房間裡那把古箏上琴絃斷了幾根, 上面殘落著紅色的血跡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伯牙于山間彈琴遇知音子期, 在子期死後因知音絕而摔琴…現如今,蓮漪…
少年時期在箱根, 那個寒冷的冬天,那個溫暖的屋子,她素手而彈,他喝著她親手泡的熱茶,如此的愜意…
於是他去求了鳳家的長輩, 鳳熙之本來就想把山澗清泉贈予孫女作爲禮物卻沒想到會拒絕, 如今也順水推舟將斷了弦的琴給了他, 他親自跑了中華街, 找了最好的師傅用最好的材料, 終是修好,原本打算在她過幾天的生日裡作爲禮物之一給她驚喜…
“我, 我只想給你一個禮物?!?
“禮物?真是咳咳…”沙啞的聲音帶著一陣急促的咳嗽,知道她自小的心疾,真田弦一郎趕緊伸出手要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你別碰我!”手指還沒觸碰到她卻被她隔開,她睜開了眼睛,冰藍色的眸子裡竟是複雜和痛苦,“真田弦一郎,我問你究竟想要什麼?你到底想怎麼樣?”
真田弦一郎的手僵硬在半空,又頹然的放下,“蓮漪,做了這些,我只想…”
“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雙手拿起了面前的古箏,真田蓮漪的眼裡都是決絕,呼吸也急促起來,“這是我不配擁有的東西,你也不能碰它,不準碰它!可是你竟然,你居然敢,你…”
“我只想修好它!想你重新可以彈琴!”真田弦一郎突然低低的吼了一聲,低沉的聲音卻漸漸沮喪,“你從來沒有在家裡彈過一次琴,甚至沒有一次泡茶。自從我們結婚以後,你沒有像以前那樣子,蓮漪,我…”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那些愚蠢可笑…都忘了吧!”“砰”的一聲,真田蓮漪的手一軟,古箏摔在了牀下,怔住了兩個人。真田弦一郎看著她的臉,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而真田蓮漪的內心卻越來越驚恐。
沒錯,是驚恐。
她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一個自己完全不能接受的事實,可是事實就是事實,擺在了面前,無法逃避。
她又一次愛上了他。
…
這將近一年的相處,他對她的體貼,遷就,包容和寵溺,無一不時刻環繞在自己的周圍,如同一張細密的網,在自己沒有發現的時候悄無聲息的覆在自己身上,然後越繃越緊讓她無法逃脫。
從那一年她進了海關開始,她就發誓,不再愛他。
她對他沒有恨,雖然有怨,怨他輕易地拋開她,可是卻因爲時間的流逝掩埋在了心底,深深的藏了起來,成了她的秘密。
她以爲她可以心平氣和的面對他,卻沒想到他竟然用那一招,重新讓她打開了那個盒子,將心裡對他的情緒都釋放了開來。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她對他的怨漸漸的消融,甚至自己不自知的接受了他的體貼,以至於今天,她才發現:
她再一次的栽在了他手上;
如同命運轉了個彎後又回到了軌道上一樣。她,愛上了他。
“好,好,真田弦一郎,你真狠…”上牙齒打著下牙齒,真田蓮漪猛然的站起來準備下牀,胸中的鬱悶之氣難以提起,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後栽倒了下去。
一瞬間,她的世界,因爲他的侵入全部坍塌。
“蓮漪!”真田弦一郎的臉因爲驚恐一下子煞白,還沒有來得及伸出手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妻子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瞬間,他的世界,因爲她的倒下,全部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