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
南姝喚她。
徐寧擡眸看向對面女孩，她聽到其他人叫她‘小南’。
看起來很年輕，不由地讓徐寧有些晃神，她當初嫁給吳大的時候，也是這個年紀。
花似的。
“吳大打了你多少次？”
南姝問道。
徐寧一愣，似乎沒想到，南姝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她動了動脣，還是一句話沒說。
南姝也不急著問下一個，只是就這麼看著她。
王亞琴蹙了蹙眉，剛想說些什麼，就聽見徐寧平靜的聲音。
“一千三百二十四次。”
王亞琴眉頭皺緊了幾分，記錄員的動作也一頓，驚訝又同情地擡頭看了徐寧一眼。
“你想離婚嗎？不要去想其他人，你只問問你自己，想和他離婚嗎？”
南姝問道。
徐寧怔愣地看著南姝，問出了一個聽起來很離譜，但又莫名讓人心口一酸的問題。
“真的……可以不想其他人嗎？”
似乎，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所以，徐寧的語氣裡充滿了疑惑和迷茫，像是在說：還可以這樣嗎？
她是廣城人，徐寧在家裡排老二，上面有個姐姐，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弟弟年紀最小。
徐寧嫁給吳大的時候，只有十九歲，先辦的酒席，滿了二十歲後，才領的證。
徐家家裡窮，徐寧初中畢業就進了廠，打工三年，除了吃住，留了一些買衣服的錢，剩下的錢全都給了家裡面。
因爲父母經常和她說，家裡姊妹多，弟弟妹妹們還要讀書，不容易，希望她能夠懂一點事，多幫襯一下家裡。
徐寧也覺得是這個道理，省吃儉用的錢，一分沒留。
第三年。
徐寧回老家過年，父母突然就領了一個男人回來，提著牛奶水果，個子在廣城人裡不算矮，但徐寧第一眼不太喜歡。
可是，父母似乎很喜歡男人，男人叫吳大，隔壁吳家村的，比徐寧大四歲。
兩家人很快就商量好了婚事，找村口算命的先生算了個好日子，就辦了酒席。
至於徐寧，她喜不喜歡，願意不願意，似乎並沒有那麼重要。
徐寧她媽說，女人遲早是要結婚嫁人的，只有徐寧嫁人了，他們老兩口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徐寧讀書的時候沒怎麼用功，懵懵懂懂的，覺得爸媽肯定不會害她，吳大…爸媽都說好，那應該就是好的吧。
剛嫁過去的兩年，吳大對她的確很好。
吳大讀過大專，也算是個文化人，早些年的時候和村子裡的人合夥擺攤賣魚，賺了點錢，對徐寧也好。
可漸漸的。
吳大喝酒賭錢，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終於有一天，徐寧扶著爛醉如泥的吳大回房間。
吳大卻突然推開她，指著她破口大罵。
徐寧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吳大的兄弟都在背後嘲笑吳大，娶了老婆，卻生不出孩子。
那是吳大第一次動手打徐寧。
徐寧委屈，捂著頭上的傷口回家找爸媽，說想和吳大離婚。
可徐父只是一言不發地坐在門口，用旱菸桿啪嗒啪嗒地敲著牆面，徐母看了她的傷口，給她上了藥，然後推她回家，飯都沒讓她留下吃。
臨走之前。徐父說，女人離婚了，就是破鞋，沒人會要她，如果徐寧堅持要離婚，也不要回來了，徐家丟不起這個臉。
徐寧不明白，爲什麼明明被打的是她，可好像所有人都認爲，是她的錯。
徐寧回了家，知道這事的吳大，又打了她一頓，徐寧這次沒有再回去找父母，她明白，找了也沒有用。
後來。
捕魚的生意漸漸黃了，吳大就想著拿錢去杭城開店，夫妻二人就到了杭城來。
剛開始開店的時候，兩人都很忙，吳大沒什麼時間打她，可漸漸的，一年、兩年……徐寧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吳大就越發的變本加厲。
每次回去過年，徐爸徐媽看到她臉上的傷，也當做沒看見，吳大對徐家人很好，除了她。
徐媽給徐寧找了很多偏方，可是十幾年了，她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所有人都說，是徐寧的錯。
久而久之，就連徐寧自己都認爲，是不是她的錯，她活該，她生不出孩子，所以吳大打她，也是正常的。
所以。
在聽到南姝這句話後，徐寧的第一反應是，她可以嗎？
“可以的，只要你想。”
南姝道。
對上南姝的眼，徐寧心裡頓時涌起一股說不出的勇氣。
她看向南姝，“我想的！”
說出這句話時，徐寧只覺得心口驀地一鬆，像是壓了許久的大石頭被挪開。
她不喜歡吳大，也早就受不了吳大的暴力。
徐寧自己偷偷去醫院檢查過，她的身體很好，生不出孩子，不是她的錯。
她手腳健全，只要她肯吃苦，她可以養活自己。
南姝笑了笑。
“你很棒，也很勇敢。”
不知爲何，聽到這話，徐寧眼睛驀地一酸。
這是她三十多年來，第一次聽到誇獎。
徐寧擡手擦了擦眼角，看向南姝，“謝謝你。”說罷，轉頭看向王亞琴，“警官，我配合，我都交代。”
王亞琴讚許地看了眼南姝。
起身給徐寧倒了杯水，“好，慢慢來，不用緊張，實話實說就好。”
徐寧點點頭。
接下來的詢問，無比順利。
根據徐寧的交代，昨天凌晨，吳大的確沒像往常那般回家。
徐寧給他發消息，也沒回，徐寧怕吳大出什麼意外，第二天一早六點多就去了店裡。
門口掛著休息的牌子，捲簾門拉下去了，從縫隙裡，可以看見店後面的休息室裡亮著燈。
徐寧用備用鑰匙開了門，推開門，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肉香味。
“我問他，怎麼煮肉了，吳大不回我，只是往衛生間裡倒84消毒水，我看到牆角擺了一排黑色塑料袋……”
徐寧回憶。
吳大很少做飯，可以說幾乎不做飯，休息室裡放著一套廚具，他偶爾會用電磁爐來煮泡麪。
所以看到擺在檯面上的這些東西，徐寧很奇怪，鍋裡還在煮東西，徐寧想去看看，卻被吳大推開。
“他很兇，眼睛通紅，那一刻，我覺得，他想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