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一望無際的杏花悄然盛開,香風陣陣。
歧亭的二府衙門早早升堂。
“報——”
“所報何事?”
“老爺,外面有個自稱于成龍的人帶著一個書童,求見。”
“莫不是新來的黃州府同知報到來了,快快請進!”朱老爺恨不得立刻離開此窮蠻之地,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今天。雙手合掌舉過頭頂:“謝蒼天,謝大地,謝神靈保佑!”然後手舞足蹈、得意忘形地說,“走了一隻豬(朱),來了一條魚(於)。”
于成龍大步流星地走進衙門,腳步生風,虎虎生威,行過禮畢,他讓趙書童遞上報到證。趙書童立即心領神會,打開包袱,伸手直取。
“這,這個——,怎麼沒有了呢?”趙書童慌亂起來。
“你再找找。”
“真的不見了。”
“給我仔細找!”
“我的天。沒了!”趙書童望著屋頂乾瞪眼,連聲說:“奇怪!”
“真奇怪!”
“在路上時,我還特地看了好幾遍,一直都在這個包袱裡面。一點也沒有錯。”趙書童哭天抹淚。
“報到證不翼而飛了。”
“沒有報到證?”朱老爺將桌子一拍,“膽大的刁民,你竟敢冒充同知大人來欺騙本官,來人--,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老爺,慢著,待情況摸清後再懲罰也不遲。”站在旁邊的黃師爺附在朱老爺耳邊悄悄地叮囑。
朱老爺立即改口說,“你憑什麼說你是于成龍?”
“老爺,他就是新來的同知,不信你可以派人到黃州府去打聽打聽。”趙書童委曲地接過話茬說。
“報到證呢?”
“丟失了。”
“說得輕巧!”
“千真萬確!”
“你說你是同知,誰信呢?”朱老爺指著左邊的人問道,又指指右邊的人問道。然後,提起驚堂木啪的一聲,“先關起來,查證後,再說。”
“此事萬萬不可,你若關了我們的老爺,此事傳出去,老百姓會議論朱老爺?shù)模賵鲆矔脕懋斪餍φ劇!壁w書童說,“只怪我粗心大意將報到證弄丟了,我一定想辦法找回來,就是了。”
“於老爺休怪我們朱老爺,本地騙子多如牛毛,稀奇古怪的騙局一個接一個,防不勝防,昨天就有一個冒充京官的高手騙了我縣三個富商的六百多兩銀子。朱老爺這樣做其實本身實屬無奈,請於老爺諒解。”黃師爺出來打圓場說,“先委曲一下於老爺,等找到報到證後,或者我們明天派人到黃州查證後再迎接新老爺。”
“這丟失公文,該當何罪呢?”朱老爺不依不撓地問。
“瀆職罪。”于成龍聲音洪亮地回答。
“在你的地盤上丟了東西,看看要治誰的罪?”趙書童越想越生氣,顧不了什麼禮節(jié),爲主人鳴不平。
“你能確定是在進入麻城縣境內丟失的?”
“老爺請看這個。”趙書童一直在包袱裡搜來搜去的,他確信自己的感覺,報到證絕對沒有丟失,一定在什麼地方,一定是什麼人使了手腳,具體目的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覺。
“是一張紙條。”黃師爺接過紙條遞給朱老爺。
只見紙條上寫著:先借用,別急,速還。
朱老爺望著紙條發(fā)呆。這不就是鄂東那些強盜慣用的伎倆麼?爲了顯示自己盜竊水平高超,亦或爲了警告某類人羣,盜取了別人的財物後還要在主人家留下一個什麼標記,真正是明火執(zhí)仗,膽大妄爲。
“來人。”
“在。”快捕湯卷從列隊中站了出來。
“限你三日之內查破此案。”
“老爺,這蘄黃四十八寨,寨寨有強盜,僅憑一張紙條如何去查。”湯卷每次接到任務時都要講一講條件,討價還價一番,這是他的拿手好戲。
歧亭爲黃州府的"二府衙門",位於大別山南麓,三縣交界處,三不管地帶,素有“十八蠻縣”之稱,白天歹徒打劫,晚上盜賊橫行,可官府都置之不理,不敢立案。爲什麼呢?因爲這裡的盜賊久盜成精,十分的狡猾,難以捕獲,又以報復爲能事,辦理盜案十分棘手。若立了盜案,上司就會限期破獲,如若到期不能破獲,輕則遭到斥責,重則丟官治罪,這樣一來盜賊更是肆無忌憚,明火執(zhí)仗,光天化日之下殺人搶劫,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
于成龍手持報到證就是來麻城管轄十八蠻縣的社會治安。
“多嘴。”朱老爺快速地打斷他的念頭,一來想在新來的老爺面前擺擺威風,二來這轄區(qū)內盜匪如此猖狂,碰上誰面子都過不去,多少要找一個臺階下來的。正好這湯卷平日裡口出狂言宣稱無案不破,殺一殺他的火焰。反正即日就將離任,自己也不想帶走湯卷,案子破了是他的運氣,沒有破也與自己沒有關係了。朱老爺武斷地大聲宣佈:
“三日之內如不能破獲此案,就地免職。”
“你確定記得沒有錯?”于成龍坐在簡陋的房間望著一閃一閃的油燈,心中復明復暗,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對趙書童問道。
“對,一點也沒有錯,進入歧亭後,在杏花村老米酒店前,我記得你稱讚酒店門口的一副對聯(lián)寫得很好,上聯(lián)是:三裡杏花村,下聯(lián)是:五里桃花店。我們就在此停留了片刻,我將驢系在門前的杏樹上,又從肩膀上取下包袱就放在桌子上,到對面扯了一把嫩草喂喂驢,如果說能偷,也只有那一眨眼的工夫,在路上,我這包袱一直挎在身上,沒有離開過。”
“我相信你的話。”于成龍深思地沉吟著說,“如果真是這樣,今晚必定有人送上門來的。”
“怎麼可能呢?偷了你的報到證,還會送上門,這不是找死麼?”
“你想一想,包袱裡面還有幾兩碎銀子,這盜賊不要錢而要一紙任命書,偷去後一定會沒有什麼用,這其中不外乎兩個意思,一是不識字的強盜誤以爲是銀票,二是這人偷的就是你的報到證。”
“啊,明白了。”
“既然這樣,你前去與朱老爺處向他報告,今晚必定有盜賊闖入二府衙門,必須嚴加防守。”
“朱老爺憑什麼聽我的呢?”
“你將我的話傳到就是,他聽不聽,與你無關。”
不一會,書童氣喘吁吁地回來說,這朱老爺?shù)囊馑己苊黠@,防盜防賊那是他本官的事,用不著你來安排,若要安排,來日方長。
“既然是這樣,你去將湯卷請來,我自有安排。”
“這個,能請來嗎?”
“只要他仍然在府內,一定會來的,你想一想,他肯定已經從心裡認同了我這個同知,一般的人都這樣想如果來的是一個冒牌貨且又機關識破,早已逃之夭夭。”
“老爺分析有理,我這就去請。”
不一會,湯卷腳步咚咚地走來了。
“請問找我有何貴幹?”湯卷極不情願地稱呼面前這人爲老爺,故而含糊其辭,既不願意放下架子,又不能太過於強硬,故而不卑不亢。
“今晚肯定有人送東西來,請你在我睡房周圍暗伏三五個人,到時暗號一響,你派人擒拿。”于成龍就像吩咐下屬似的說,既是命令也是商量。
“這事得請示朱老爺,剛纔他已經有意見了,我不敢擅自作主。”湯卷故作深沉地說。
“我與你賭十兩銀子,盜賊不來了,我給十兩銀子與你,如若盜賊來了並且能抓到後,你給十兩銀子與我。”
“這有何不可。”
“你答應了?”
“當然答應。”
“但是還有一個條件。”
“有何條件?”
“今晚,你必須安排部署好抓盜賊的行動。”
“這個不難。”
“那你就等著收銀子吧。”
午夜時分,烏雲蔽月,風聲鶴唳,狂風一陣,窗門大開,一個石頭重重地摔在房間的中央。
黃師爺鳴鑼高喊,“捉賊啊——捉賊啊——”
湯卷帶著幾名快捕手蜂擁而出,火把照耀夜空,遠遠地可以望見盜賊的背影,只見一個蒙面大漢飛奔如狡兔,迅速地消失在黑暗的深處。
黃師爺提著油燈找到了那塊躺在房間中央的石頭,上面綁著兩樣的東西,一是于成龍的報到證,另一個則是一件信物,
“什麼信物,拿來我看一看。”于成龍急切地從黃師爺手中奪過信物。
這是一枚飛鏢,蝙蝠形狀,大姆指般大小,放在掌心沉甸甸的。
“這是什麼?”于成龍轉身對湯卷問道。
“飛鏢。”
“當然是飛鏢唦。”趙書童插上話說,“老爺?shù)囊馑际沁@飛鏢的來路。”
“這個,不太好說。”湯卷不明白底細更不知道這新來的同知的水性,不露聲色地說,“絕對是那個寨子上的強盜。”
“是東山什子寨的。”一個名叫鐵虎的小嘍羅擤了擤鼻子說。
“大膽。”湯卷兇狠地盯著他說,“沒有證據(jù)的事,瞎編什麼。”
“報到證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于成龍拍著湯卷的肩膀,打著圓場,自言自語地說。
“已經很晚了,大夥去睡覺吧。”
“明明白白地看見你們已經抓到盜賊,爲何不抓?”趙書童氣憤地質問湯卷。
鐵虎氣喘吁吁接過話說,“你們不是講好了,‘盜賊不來了,我給十兩銀子與你,如若盜賊來了並且能抓到後,你給十兩銀子與我。’麼。”
“這麼說來,是你們故意將盜賊放走的喲?”趙書童更是急火攻心,怒火中燒。
“天下有這樣的苕種麼,放下十兩銀子不要,豬纔會呢。”小嘍羅鐵虎的話音未落,又接二連三地“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一隻腳從黑暗處重重地踢在他的屁股上。
“報到證能失而復得,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說明這盜賊還講良心,如果說不講良心的話,燒掉,扔掉,你到哪裡去要這個報到證呢,你我還要擔責呢。”于成龍安慰自己也安慰大家說,“辛苦大家了,都回去早點歇息吧,改日再犒勞大家。”
衆(zhòng)人散去後,趙書童既是不滿也是發(fā)牢騷地說,“都是一羣飯桶,煮熟的鴨子弄飛了。”
“莫生氣,這是最好的結果。”
“你這個‘如若盜賊來了並且能抓到’是什麼意思,你早就預感到他們不會抓到盜賊,或者說不想爲難他出十兩銀子吧。”
“有這方面的意思,但是可以肯定地說,他們也不想要這十兩銀子。”
“這話怎麼講呢?”
“若想貪心這十兩銀子,很簡單,如果有人將今夜的話唱出去,風聲一旦走露,盜賊還敢來嗎?十兩銀子早就收入囊中了。”
“可是天色已經很晚了,如何能透露風聲?”
“這個不難,府衙之內還有勤雜人員進出,通風報信是常有之事。”
“有內鬼知道我們昨天來報到?”
“報到之事早已經傳遍鄂東大地,至於是哪一天來,則只有黃州和歧亭兩邊的人知道,但這個不能作爲憑證。”
“但這偷盜報到證後又完璧歸趙的事肯定有人策劃。”
“對,機關就在這裡面,看來麻城也絕非世外桃園啊。”
于成龍心裡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揪出這個幕後操縱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