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這像不像一個僕人？”于成龍邊出門邊對趙書童說。

“僕人不像，倒是像個傭人。”

“對，對，對。我要的就是傭人的效果?！?

“老爺這身打扮，又是要到哪裡去微服私訪呢。我給你提醒一個，現(xiàn)在這歧亭之地都知道你喜歡微服私訪，他們都叫你‘白鬚偉岸’老頭子?！?

“啥意思？”

“就是告誡大家凡是遇到‘白鬚偉岸’者必定是于成龍化妝成微服私訪的人了?！?

“呵呵，這麼神奇啊。”

“今天，你又想到哪裡去呢？”

“呵呵，暫且保密。”于成龍神秘地對趙書童說：“十天半月後，你就知道了?！庇诔升埑鲩T後又折回來對趙書童說：“我要走一段時間，少則半月，多則一個月，家裡的事一切都歸黃師爺作主。”說完神秘地一笑，搖搖晃晃地從後門走向田野。

大約走了一整天，眼看天色將晚，于成龍肚中飢餓，身子睏乏，眼看就要來到白菝葜的家門口，卟咚咚的一聲，于成龍昏倒在路邊。

第二天清晨，于成龍醒來睜眼一看，哇，好氣派唉！深宅大院，高牆飛檐，戒備森嚴。這一切都是偷來的嗎？于成龍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駝背老頭子帶著一個白頭髮的中年人走到牀前，向于成龍介紹說：“這就是我家老爺白菝葜，我向老爺求情了，你就留下來負責(zé)打掃院子裡的衛(wèi)生?！比会嵯蛴诔升埵寡凵f：“還不快快感謝老爺?shù)木让??！庇诔升埩⒓垂蛳驴牧艘粋€響頭說：“感謝老爺?shù)木让?，定?dāng)以死相報?！?

“快快請起。”白菝葜扶起于成龍說：“請問你貴姓？”

“我姓楊，名二，家中排行老二，父親沒文化，就用了這個二字。”

“呵呵，楊二，楊二，這名字聽起來順耳，聽起來順耳?！?

駝背老頭接著說：“你不知道，你昨天在路邊的樣子太嚇人了，餓昏了，發(fā)癜了，不省人事，如果不是我們老爺發(fā)現(xiàn)及時，你可能已經(jīng)到閻王那裡報到去了。”

“感謝，感謝，再感謝！”于成龍說：“我不要工錢，只要混口飯吃就行。”

“你好好幹吧，工錢還是要給的?！瘪劚忱项^告誡說：“但是你要記住三不：不該打聽的不要打聽，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做的不能做?！?

“這個自然，我一個孤寡老人，被你們收留，我感激還來不盡呢，只要你們不嫌棄，幹什麼我都願意。”

每天，于成龍雞鳴即起牀，扛著竹掃帚，開始清掃大院，午飯後就打掃廁所，天黑時就挑水，每每做飯時就到廚房幫助添柴燒火。一個星期下來，駝背老人十分讚賞，特地叫來白菝葜說：“老爺，這楊二啊，正是我們要的人，起早貪黑，勤扒苦做，不多言不多語，應(yīng)該獎勵。”

“行。獎勵他單獨住一間房子吧?！?

“謝謝老爺?shù)木让?，我只是打掃一下院子，掃乾淨(jìng)而已，不值得獎勵，若要獎勵，應(yīng)該獎勵那些起五更睡半夜的人?！?

“是，是，是。好好幹吧。”白菝葜吱唔著離開了。

自此，于成龍白天打掃衛(wèi)生，晚上則四處活動，基本摸清了大院的地理環(huán)境，盜匪的人數(shù)、實力，相關(guān)的犯罪證據(jù)。

機會終於來了。駝背老人讓于成龍到鎮(zhèn)集上去購買冥紙。于成龍覺得非常奇巧，難道這羣盜匪也求神拜佛不成？

駝背老人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著說：“楊二啊，你快去快回，明天是白老爺母親八十大壽的日子，這老媽子最信佛的，先到廟內(nèi)燒香，然後大擺宴席。”

“是。”于成龍一溜煙似地跑出白家大院。

經(jīng)過周密部署，王寶臣帶領(lǐng)大隊人馬裡三層外三層地將白家大院團團包圍，活捉白菝葜，一網(wǎng)打盡一百多號人，前來祝賀的除了實實在在的遠親近鄰之外，有一百多號人都是盜竊界的大亨，久負盛名，不過盜號都在九隻手以下的，更高級別的則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九隻手，你擡頭看一看本府，我就是你家傭人揚二。”

“你咋跑到這兒來坐著？”白菝葜疑惑不解地問道。

“你應(yīng)該先問一問我爲(wèi)什麼化妝成傭人跑到你家裡?！庇诔升垖妇硐蛩蝗樱会釃@氣說：“看一看，這些都是你做的好事，罪過呀，罪過呀?！?

“行。我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其餘的人，都是來我家爲(wèi)母祝壽的，無緣無故地受到牽連，說不過去，你放了他們行嗎？”

“請你放心?！庇诔升垞P了揚手中的盜冊，然後嚴肅地說：“凡是在這個冊子上有名單的一律收監(jiān)獄論處，名冊之外的一律放行?！?

“是我害了兄弟們??！我該死，我該死！”九隻手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既有今日何必當(dāng)初？”于成龍盯著大廳裡一百來號盜賊說：“按照大清的條律，你們都得處死，但本府今天格外開恩，一是因爲(wèi)你們的九隻手在我生命垂危的時候救了我，還收留我，善待我；二是因爲(wèi)你們有家有室，我殺你一人毀你全家，我也有罪啊?！庇诔升埻纯蘖魈?，伏案泣不成聲，這聲音由弱變強由小及大，大廳內(nèi)一百來號強盜放開喉嚨放聲大哭，哭聲如潮，淹沒了二府衙門。

“好了，給我站成三排：六隻手以下的人站在大廳的左邊，七隻手，八隻手的人站在大廳的右邊，九隻手以上的站在大廳的中間。注意啦，不是你站不站的問題，你是哪一隻手，我們這個冊子上有名單的，站錯的人將加倍處罰?！?

不一會三排都站直了，于成龍宣佈：“左邊的人只要在保證書上簽字，保證返鄉(xiāng)後不再爲(wèi)盜，即可回家；右邊的人只要找到擔(dān)保人後才能回家。再爲(wèi)盜者處死。九隻手以上的只有白菝葜一人，”于成龍將幾份案卷扔到地上，厲聲說：“只要你幫本府把這些案子辦了，就可以贖你的罪過。免死?！?

九隻手磕頭謝恩，喜出望外，連連回答：“好，好，好，沒問題?！?

接著於成立龍點了六名捕役給九隻手聽從他的命令指揮，限期二十天之內(nèi)捕獲冊子上的人。

當(dāng)時，朝廷對盜案處分很重。如果說當(dāng)?shù)匕l(fā)生盜案，官員首先要被問責(zé)。官員們爲(wèi)了保護自己，碰見盜案，往往是既不受理，也不上報。這樣雖然能逃過處分，卻等於縱容了盜匪。于成龍分管捕盜，積極出擊，以盜治盜，化盜爲(wèi)民，通過多種特優(yōu)的手段，不但治理了盜案，還淨(jìng)化了社會環(huán)境。

于成龍來此本以爲(wèi)可以住在黃州，沒有想到來到歧亭這個蠻荒之地，於是他憤筆疾書《初至黃郡與友人書》：“若夫黃州則不然：居郡丞之位，履文物之邦。署宇嚴肅，役胥羅列。士民聚觀，耳目雜沓。狐裘黃黃者，同寅也；衣裳楚楚者，屬邑也。蒞斯土者，主尚可能布衣而步行乎？僕尚可挑水而運柴乎？爲(wèi)了之治其執(zhí)事，備其傘蓋，繁其交際，鹹借貸以應(yīng)。而冷署如冰，下無以爲(wèi)德，上無以爲(wèi)功，五窮不死不環(huán)至，應(yīng)接不暇，如之奈何？此居不苦之地而適爲(wèi)苦者也！”

要想在此地長期工作必須得入鄉(xiāng)隨俗，既要講天理良心，又要講世俗面子，于成龍覺得痛苦難受，於是乎作《自吟》詩一首：“逢人漫道不如意，滿腹原來不合時?；厥浊嗌角f裡，樂天安命亦何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