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雲撥馬回營,風先生上前稟報說雷火營已被調來正在候命。將弓交給身邊近衛後直接向車攆內走去,只留給了風先生一個字:攻!一字令下,千軍調動。
龍騰帝國一營五千人馬,只有這雷火營是六千,因爲炮火最怕寒潮又需要專人運送保養,所以用於戰者兩千,輜重四千,一營火炮五百之數,龍雲所調並未來齊一營人馬只有半營不到。
雷火營衆軍將火炮在牆外二百丈的廢墟中架起並擺好陣型,先由長弓營射出一輪火箭確定方位後,調動炮口對準了遠方那堵高牆,一聲鼓響,取彈丸裝填,二聲鼓響,點燃引信。片刻後,百炮齊鳴撼動天穹,兩百鐵丸帶著藥火落向牆上,撞擊聲,轟鳴聲,慘叫聲,伴隨著大地的顫抖瞬間將這裡化成了一座煉獄。
牆上,千磯子飄身後退望著眼前一幕,看著那一輪炮火過後牆體無恙但掩身牆垛多數已被擊碎,守在牆上的江湖衆人更是死傷慘重,此時已有少數人跳下牆向內莊跑去,心知江湖武者畢竟不同帝國精兵,先前三輪箭雨已經動搖了戰心,此番一陣炮火早已喪失了鬥志,也只能無奈搖頭吩咐其餘人等棄牆後退。
三輪炮火過後,炮筒漸熱停止攻擊。龍雲對候於外邊的許鎮說道:“許大人,勞煩你了”
許鎮拱手領命,帶著不到三百天武殿衆向牆下走去,一陣試探見牆上已無半個人影,抓起一根繩子率先縱了上去。不多時門戶大開,那原先負責警戒的五千人手持火把迅速涌了進去,佔據有利地形,隨後衆軍排陣進入。
進入內莊之後,一聲令下,衆軍卒五人一隊組成戰場突殺之陣向內莊攻去,盾陣在前長槍隨後,兩側之人手持火把執長刀護住兩翼。
正如白墨所言,這內莊地形複雜龐大,無處不有機關,這一支百戰雄兵可以馳騁沙場所向無敵,但時不時踩到機關,或者突然自黑暗中刺殺出幾個藏劍谷弟子一擊即逝,即便他們經歷過無數次生死血戰,此時也感到全身是力無處所使,只能一寸寸向前搜索,凡被搜出者便只能被瞬間合圍的軍陣絞殺慘死。
死亡或者生存,殺人或者被殺,這一刻沒有人會去想,或許此刻此地所有人對自己的所作所爲並沒有什麼直觀的認識,只是一味的拼殺,要麼殺死敵人,要麼自己被殺,此刻存在的只是一種人類本能的生存與捕獵。
這內莊搜查不到三分之一時雙方各自都已損傷嚴重,柳先生上前對龍雲道:“不知將軍爲何不用炮火將此處夷爲平地,而是讓將士無謂拼命?”
“先生可知爲何我父皇雖然長年有病在身,卻突然駕崩遊天,而我卻並不能回朝盡孝麼”
柳先生低頭沉思片刻拱手道:“屬下明白了,是屬下多言”
不知何時,這內莊起了大火,火勢滔天,喊殺震天,滔天大火用自己的光照亮了所有的流血,所有的殘屍以及所有人的猙獰、彷徨、麻木、痛苦。這萬千衆生相,誰人想死?誰會憐憫誰?誰又會刀下留情?
一路廝殺,不知何時早已到了那片廣闊的演武場中,地方開闊更利於戰陣衝殺,隨之涌入的軍士更多,迅速結成戰陣佔據了一片地方,而埋伏已久殺出來的霸氣宗與兩儀門弟子也不少。
霸氣宗弟子一身橫練,刀槍不入,力大無比,手持狼牙棒雙手舞動間虎虎生風;兩儀門弟子氣息綿長,善於結成劍陣禦敵,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六甲七星,八卦九宮,聚散離合,陣勢變幻無窮,跟在霸氣宗相互掩殺向前,初入場中便衝殺的黑龍軍陣一陣晃動,畢竟江湖武者本身的拼殺以及修爲可不是成批量訓練的軍卒所能比擬的,此刻在這演武場中既然佔了地利又能各自配合,即便名震天下的黑龍精銳一時間也無法佔得上風,反而有些難以抵擋。
龍雲與兩個幕僚以及五百紅衣衛一路在火光的照映下,踩著鮮血與遍地殘肢,走向這鮮血與殺氣更爲濃烈的戰場。
幾人站在不遠處一堵殘牆上居高望去,龍雲見到黑龍軍軍陣有漸漸不穩之勢卻也不急,依舊雲淡風輕的道:“今日倒是熱鬧了,這些餘孽全聚在了這裡,到省了一番手腳”隨即側頭對著站在身後的紅衣衛輕輕道:“紅衣衛何在!”
身後那隱於暗處的五百紅衣衛同時喝到:“諾!”
“殺”輕輕一個殺字出口,那五百人便如一頭甦醒的猛虎般,由一羣兵俑瞬間變成了殺戮機器,撲向了正在場中殺得威風八面的霸氣宗與兩儀門精英弟子。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何況今日這生死相搏?
來往拼殺,時間對於場中所有人而言,已經可以毫不在意,此時他們只有兩個概念:生或死。
遠處天邊漸有破曉之意,夜色也在悄悄退去,廝殺了一夜的人,誰現在還會管天下是否太平,誰會想那江湖道義,也沒人會想著逃跑或者去膽怯了,要麼殺,要麼被殺,有時候越發複雜的事情其實就是這麼簡單與殘忍。
許鎮自從打開門後,也跟在大軍後面慢慢前進,順手處理一下漏網之魚。但到了演武場,這裡一片廣闊無處遮掩也被攪入到了混戰之中,混戰許久,尤其在紅衣衛加入之後,他已經不知不覺間漸漸靠近了更前方,剛剛一劍掃開幾人,正欲穩住身形找機會跳出去,卻是瞬間收劍凝神看向前方,片刻後緩緩出聲道:“白墨!”
前方晨曦微光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把刀,一把厚重寬大泛著寒光的刀,一人持刀而立,正是白墨。依舊一身白衣裝束,頭戴一頂方山冠,依舊名儒風範,只是今日這風雅之人要做那不風雅之事,因爲他要殺人!
白墨站在那裡不溫不火的輕輕問了一句:“許鎮,屠殺同道之人,感覺如何?”
許鎮咧咧嘴道:“哼,廢話休提,你我今日身份早已不同,官匪而已!”
聽到這句話,白墨目中精光爆射,冷冷出聲道:“好一個官匪而已”話未落地,刀已出鞘,白墨手中那柄無比厚重寬大的刀與他儒雅的身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讓人要情不自禁擔心他是否能舞的動這把刀。
白墨左腳前踏後腳後旋,身子以極快速度轉了一圈,雙手舞動大刀一招白虎躍澗使出,長風呼嘯刀氣縱橫,直奔許鎮頭頂跳斬過來。
許鎮修爲本就略差白墨一籌,前不久鏖戰一宿又受了內傷哪敢硬拼白墨這一招,急忙劍鋒一轉身形暴退,使出拖字訣和卸字訣來化解這刀攻勢,一刀未老白墨未等身子落穩,雙腳微點提氣躍起又是這招白虎躍澗使出,許鎮暗暗叫苦只能重施故技,連續兩招接下已是被逼退了六丈,直震得體內氣血翻涌。
此時早有四周兵馬殿衛發現白墨身影前來圍殺,白墨心知不能戀戰一招夜戰八方逼退四周之人後拖刀急進,許鎮見得白墨被圍剛要鬆口氣,就見圍住白墨的七人被一道刀氣震得四散飛開,而場中,卻是不見了白墨人影!看到此景,許鎮心中頓時一涼,突然身體右側一陣罡風襲來,只見一道霸道無匹的刀光已至身側三尺。
白墨在震飛四周兵卒的一瞬,身形急閃繞到許鎮右側四丈,右手拖刀在地,氣走丹田身形急進,四丈距離眨眼便到,接近許鎮那刻右腕微轉刀刃向上,左手一合右手,雙手用力自下往上便是狠狠一刀挑去。
許鎮察的右側有變,急忙劍鋒一引變檔爲封使出自己的成名絕技,三十六式斷風劍法護住周深要害,劍光化作朵朵青蓮往那道刀光上層層壓去,接招瞬間只覺雙臂一麻,胸口一悶,一口逆血當場噴了出來,此刻五臟六腑內便似有一條蛟龍在裡面翻江倒海般,身子更被這股大力挑起浮在空中三丈之高。
許鎮浮空吐血之時心知這次已經必死無疑,身體剛剛漂浮至最高處將落未落之時,只見頭頂上方銀光大熾,一道刀光猶如流星墜地般向許鎮頭頂狠狠砸來。
就在許鎮浮空等死刀光將至之時,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左手一扯許鎮衣帶接著輕輕一掌將許鎮推了出去,推出許鎮同時那道身影一沉向下急退,接著雙手白光閃爍往上奮力一託,一聲巨響過後,那道人影直直退出去三丈之遠,地上更是留下一道陷入地面半尺的劃痕,而後低頭半跪在地輕輕咳了一聲,而場中兩人對招之地方圓一丈之內被刀氣攪的碎石四濺,塵土飛揚。
煙霧瀰漫之際白墨從中走出,臉色略有蒼白,擡手還刀歸鞘,說了一句“封天手果然名不虛傳”,隨後身影一閃躍上後面房頂消失不見,只在場中留下一個深有六尺方圓一丈的大坑。
那道人影緩緩擡起頭來,面色蒼白,脣角帶血,正是龍雲身旁的風先生。
風先生提起已經昏迷的許鎮一路奔掠回到龍雲身邊回道:“稟將軍,人已救回!”龍雲此時坐在車攆旁看書,聽到風先生回到並未擡頭,依舊盯著書道:“你受傷了,那白墨如何”
“屬下不如!那招白虎破天許鎮已經擋下一半,餘下一半殺招屬下無法接住”說著取下了雙手用百年血蛛絲製成的手套,那雙手潔白修長,本應十分好看,此時手指前方與關節處卻佈滿淤青,隱隱有血跡滲出,看上去說不出的怪異。
龍雲側頭掃了那雙手一眼緩緩道:“以你的修爲,那白墨應該是到了小歸真之境,你先下去服藥療傷,這是一粒玄天丹”龍雲說罷伸指一彈,一粒龍眼大小的青色丹丸奔風先生而去,風先生接過丹丸深揖一禮道:“謝將軍賜藥”說罷起開封臘,頓時一股清香四散而開,服下藥略作調息之後又是起身一禮拜謝而去。
白墨走後場中混戰更爲激烈。又激戰了約半柱香後,半空突然出現了一朵白色煙花,這朵煙花非常大,非常亮,在這天色破曉之時顯得尤其醒目,就在這朵煙花升起後,所有江湖中人開始邊打邊退互相掩護著往後莊而去,而這邊黑龍軍未接到下一道命令之前便一路追殺了上去。
五百紅衣衛激戰一個多時辰只有數十人負了輕傷,此時已經回到了龍雲身邊,其餘黑龍軍卒與那些江湖中人則向後莊一退一追而去,不多時,方纔還顯得擁擠與嘈雜的演武場又恢復了它的寬闊與平靜,在晨光的映照下只有那遍地屍體訴說著昨夜的殺戮與瘋狂。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後,等那第一縷陽光照在此地之後,龍雲起身在曦光中抻了抻腰,白俊的臉上依舊帶著一抹微笑,迎著黎明,迎著日出,對著遍地屍首與鮮血,笑著,微笑。
迎著光明,遮擋著身後的黑暗。光明處燦爛如花,黑暗中恍若地獄。他好似站在了這方世界光明與地獄的分割線上,微微笑著。很美,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