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對於人來說總是顯得很悠閒,鳥雀低鳴,清風拂袖。如今正是四月初,一輪殘月孤懸當空,給這夜晚平添了幾絲清冷。
不過好在人總是熱鬧的,也喜歡熱鬧。而如此一座北原城又怎肯寂寞?
無論是南來北往行腳走商,佩劍執刀一方豪傑,亦或是衙役官差,來到這座城裡,又怎會不出來走走,看看這一方繁華。
二人吃完飯徑直出了四海樓,婉謝了範總管差來陪同的人,一路走走停停,四處看著瞧著。秦烈自幼長於望雲城,雖然距此不是很遠,因於某些原因,卻從未出來過,離凡塵就更不必提了,這北原城的繁華喧囂二人自是從未見過,很多物事都覺得新鮮有趣,因此一逛就是好幾個時辰,直到夜市漸漸散去,殘月漸隱,兩人才意猶未盡的準備折返回去。
走到一個巷口,見到一個賣夜宵的攤販,鍋里正騰騰的冒著熱氣,一股香味撲鼻而來。雖然已是四月,但這偏北之地到了晚上依舊是些寒意襲人,兩人雖然不懼寒暑,但走了這麼久,肚子也有些餓了,此時聞到這股香味,秦烈已經走不動了,也不管離凡塵,自己上去一屁股往那一坐,就吩咐店家準備吃食。
離凡塵走過去邊坐邊問:“店家,這麼晚了還出來,著實辛苦??!”
店家是個中年漢子,穿著一身粗布衣衫,正挽著袖子忙碌著,聞言憨厚一笑答道:“這白日間要在田裡幹活,晚上有這個手藝就出來賺點小錢,貼補貼補。苦倒也不苦,家裡有婆娘和娃,日子也算過得去,挺好的!”
離凡塵對著漢子點頭一笑,望著這滿城燈火,一片繁華,再看著此時這條清冷的街上,油燈下漢子那張淳樸的臉,以及那簡單而幸福的笑容,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爲他高興。
在遇到上官慕白與龍玄之前,他一直以爲人和人之間應該是一樣的,大家都是可以互相交談互相幫助的;人和動物之間也是一樣的,可以互相幫助,互相依靠,當然,也有互相敵對。
直到他遇到了上官慕白,才知道原來人與人之間有那麼多種關係,有那麼多不可說,有那麼多信任與無法信任,有那麼多的利益;才知道人與動物之間最多的關係便是屠戮與血腥。
他不會因爲自己有一些動物朋友就不食肉,因爲那些動物朋友很清楚的告訴他了一件事,在它們的世界,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但它們畢竟只是靈智未開的動物,不是這些擁有智謀的人;他也不會因爲心有悲憫就不對敵人出手,他現在已經可以好不惋惜的殺死他們,因爲他越來越明白了上官慕白告訴他的那些,原本並不是很相信的東西,而這世上,有些人本就該死!
但這些,不會將他變成一個喜歡屠戮的人,不會讓他莫名的去殺那些不該死的人,不會讓他因爲某些利益便去使用計謀權術,即便這些上官慕白全部教給了他,但正如上官慕白所說,他教給離凡塵這麼多,不希望他可以佈局天下,只希望他不會入局而不自知。
店家煮好食物端了過來,秦烈已經開始吃了,店家看到這個方纔問話的年輕人有些發呆,輕聲道:“這位公子,趁熱吃,涼了就不好了!”
離凡塵微笑頷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熱湯,暗笑自己實在是無趣,不知怎麼的自從出來後總是喜歡去想一些莫名的東西。
這一口湯入肚,只覺濃而清淡,很是可口,不由得問道:“店家這是何物?當真鮮美無比!”
店家笑道:“聽公子口音,似是中都人氏,爲何竟然不識得這餛飩?”
離凡塵也不尷尬,不識得就是不識得,用勺子盛了一個吃了一口道:“不錯,這個倒是真的不識得,以前也未吃過,此物是叫餛飩,倒也別緻!”
店家道:“公子既然從未吃過,那可要多吃一些,多的就當我請公子吃了!”
店家話剛落地,坐在旁邊的秦烈叫道:“店家,先給我再來一碗!”
店家道聲“好嘞”去忙活了。
二人這一通吃出去了十餘碗,離凡塵只是吃了兩碗,其餘全是秦烈吃的,只看得離凡塵連連搖頭,後悔不該帶秦烈一起上路,調侃他:要是這麼吃下去遲早兩人要沿街乞討了。
秦烈一邊吃一邊回道:“你不是還有把扇子,那可是咱倆共同的寶物,從這吃到中都去都是夠的!”
兩人吃完結賬,那店家只肯收三碗的錢,其餘都算是他請的,秦烈從來不帶銀子,離凡塵丟一下一錠銀子,拉著秦烈一個縱身躍上了旁邊的屋頂消失不見。
店家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拿起銀子彎腰一禮高聲道:“多謝公子!”
兩人在房頂跑出去一會兒,秦烈道:“我說,你怎麼這麼喜歡走房頂呢,會輕功了不起啊,我也會??!”
離凡塵停住身形,順著房頂瓦片往前慢慢走去,邊走邊說:“當年我第一次見到師父時,他跟一位長輩天天在我面前飛,我當時就下定決心,只要我學會輕功,能飛我就不走,現在成了習慣,這一時半刻也改不過來??!”
秦烈不置可否,跟在離凡塵旁邊哼哼道:“這殘月落得還真是早!”走出幾步,卻發現離凡塵停在了原地,秦烈回頭正要發問,只見離凡塵對著他輕輕噓了一聲,看到離凡塵面色不似戲耍,秦烈迅速掃了一眼四周,發覺無人後,走到離凡塵身邊低聲問道:“何事?”
離凡塵輕輕道:“你聞聞!就在腳下這座院子?!?
秦烈依言深深嗅了一下開口道:“你還真是狗鼻子,這都被你聞到!夜半三更,這民戶區中竟然飄出血腥味,聞起來…”
“應該是剛剛被殺,走!”離凡塵說完已經向著屋下落去,秦烈身形一閃跟了上去。
城南鎮元街附近有一片民戶區,這裡住的基本都是身份比較低下的人,因爲多是從事城內的服務行業,所以纔有幸在此處有一處安身之所,但也因爲如此,此處比較混亂,三教九流,坑蒙拐騙之人都匯聚在這裡,尋常治安官也不會來這裡巡查。
這是一間典型的四合院,此時靠近北面一間不大的民房內,牀上躺著一個老者,身形不大,只有七尺的身高。
此時離凡塵與秦烈二人正在牀前看著老者,秦烈道:“就這脖上的傷口,可不是一般劍術高手啊,還有,這道傷口上飄出的血腥味,你站房頂竟然能聞到,你這什麼鼻子?”
離凡塵輕輕轉身,很仔細的將這房子四周看了一遍,開口道:“這種傷口所用兵刃,定然薄如蟬翼,寒如玄冰,長短不過二尺,你想到了什麼?”
“寒月刃?”
“不錯,這可是頂尖殺手纔會用到的兵刃!方纔看這位老者周身骨骼,也就是一個垂垂老矣的普通老人,爲何竟會有一位頂尖殺手來殺他?便是一個普通殺手恐怕也夠了吧?!?
秦烈低頭想了想道:“難道這老者身份比較特殊?”
離凡塵緩緩道:“或許吧!算了,我們走吧,這種事就由本地官府去追查吧?!?
“可是…”秦烈還想說什麼,已經被離凡塵拉著出去了。
兩人縱身躍上房頂,離凡塵示意秦烈不要出聲,跟在他身後便是,走出不到十丈,離凡塵拉著秦烈蹲在一座屋脊旁邊的陰影處,輕聲道:“看著!”
秦烈一看離凡塵這樣,知道有戲,當下伸著脖子盯著那個院子看了起來,結果一直過去了半個時辰,依舊未見有何動靜,離凡塵此時早已靠在屋脊邊上打起了盹,秦烈回身看到那個氣啊,只當是離凡塵耍他玩,剛要開口就聽到離凡塵輕聲道:“不要急,要有耐心!”
秦烈將話憋回肚子,剛剛一屁股坐在那,就見離凡塵刷的站起來,緊接著身形一閃已經消失在了原地,而那處院子中,一道黑影在淡淡的月光下跳了出來,似是已經覺察到了不對,轉身往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秦烈站在原地平復下心情,咬咬牙向那兩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他此刻只想抓住那個殺手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也不枉自己白折騰這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