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在桃花瑾三經(jīng)常趴著的一塊雲(yún)彩下面,忽然就出現(xiàn)了一個小人影,那小人影似從雲(yún)彩裡鑽出來的一樣,就那麼憑空的、很有氣勢的站在山巔處唯一的一處平臺上。
他身後站著一個高大男子,比比劃劃和他談論著什麼。
然後那小人影也比比劃劃……
桃花瑾三頓時悟了——那個小人影在練習功夫呢。
對這個,桃花瑾三比較感興趣。
雖然他自己比較懶,雖然他自己不想練,但不等於他不喜歡看。
於是,他把坐下的雲(yún)彩又往底處拱了拱,又拱了拱,然後他看到了那個小人影的……臉。
嗯,極其出色的一個小小人兒,也就七八歲的模樣,但五官夠深刻:眉濃如劍、深眸似潭,鼻樑挺拔,一線薄薄嘴脣緊緊抿著,顯示著一股子倔將和冷傲。
嗯,雖小,卻是個人物!長大了,一定是一位威震八方、指點江山、迷倒衆(zhòng)生的鑽石級大帥哥。
桃花瑾三託著粉白下巴,望著那枚未來版的“鑽石級”大帥哥,流起口水——就那腰上的一塊佩,就得值多兒錢呀?
小“人物”看上去很聰明,一臉嚴肅的聽那個高大男人指點幾下,就能把手中的一柄銀白寶劍舞動得上下翻飛、快如閃電,而且是不厭其煩的反覆練習——如果不是怕嚇著小帥哥,桃花瑾三很想給他來點掌聲以作鼓勵。
桃花瑾三同志越看越愛看,越看越喜歡,他著了魔般,全神貫注的看,聚精會神的看著……然後,他睡著了。
等桃花瑾三流著口水從好夢裡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四腳八叉的躺在桃樹的鄰居、兩棵大榆樹間的吊牀上了,身上還蓋著一牀繡著粉色桃花的薄被。
桃花瑾三勃然大怒,揮手招過燕姬,指著那牀被子道:“以後,不許再做這樣的被子給我……女裡女氣的。”
燕姬好心解勸,“可這牀被子您都蓋了近五百年了……而且這被子千年冰蠶絲所制,冬暖夏涼,您不是不蓋它就睡不著麼……”
其他三星君在一旁神態(tài)自若的看熱鬧。
桃花瑾三啞然,但還是忍不住嘆氣,“我說燕姬、雉姬呀,能不能不要老把我往桃花妖精裡面打扮……”
不等二姬回答,某桃君就揮動著小細胳膊無限憧憬中……“我是個男人那,就應該有男人的樣子,比如,大碗喝酒……”
衆(zhòng)人集體朝天翻翻眼睛。
“大塊吃肉……”
衆(zhòng)人又集體朝天翻翻眼睛。
“再比如縱馬奔騰、闖蕩江湖、快意恩仇……”
這次小銀沒有衆(zhòng)雲(yún)亦云的跟著翻眼睛,因爲桃君很難得的提到了他。
——縱馬奔騰,身爲馬來講,他也喜歡。
“再再比如……對了,雉姬呀,有沒有,有沒有讓我穿上看上去會很男人的衣服……就象大紅小銀的那樣。”
“有的。”雉姬趕緊找來。
是有,但得分誰穿。
大紅那套玄色長衫往某桃君的身上一掛……某桃君就找不著人了,只剩下一張粉嫩的臉露在外面。
忍笑聲此起彼浮。
某桃君皺著眉頭,邊從寬大衣袖裡尋找自己的手邊抗議,“給本桃君改小點。”
“是。”
雉姬心思靈巧,幾個眨眼間,便做好了一套一模一樣的小號版玄衣長衫。
桃花瑾三迫不及待的穿上,又迫不及待的跑向溪水邊照鏡子,然後……他迫不及待的脫了下來,蔫蔫的爬回他的大吊牀。
“怎麼了,不挺好的嗎?”燕姬端了杯茶遞給情緒不佳的桃花瑾三。
桃花瑾三邊喝茶邊悶悶的嘆氣,“唉,怎麼跟唱戲的一樣。”
話音才落,大笑聲就很不給面子的隨風四起、跌蕩山谷——自此後,某桃君再沒穿過玄色衣裳。
桃花瑾三又一次趴在雲(yún)彩上看小人物。
這次小人物練習的是拳腳功夫,只見那孩子,小眉頭皺著、小臉蛋繃著,小胸脯挺著……做出的動作乾淨、利落,極具力量且充滿美感,真可謂站如鬆、走如風、動如弓……連旁邊指點他的高大男人都頻頻點頭。
於是,桃花瑾三更鬱悶了。他拉扯著倒黴雲(yún)彩的邊邊角角,心中萬分不服氣……
憑什麼這麼個小人兒,小小年紀就一臉崢崢男子氣慨,憑什麼自己五百來年了,還是一幅不男不女?
憑什麼這麼個小人兒,小小年紀就能把一身玄衣穿得挺拔威武,憑什麼自己五百來年了,還只能穿粉紅衣服?
憑什麼這麼個小人兒,小小年紀就能得到成年人的誇獎,憑什麼自己五百來年了,就、就沒個人誇誇?
……
憑什麼呀?
他越想越氣,越氣越和身下的雲(yún)彩過不去。
我扯,我扯,我扯……
桃花瑾三坐下的雲(yún)彩質(zhì)量本來就不好,扯了沒幾下,悲劇發(fā)生了——
一個據(jù)說已經(jīng)修行了五百來年的、不男不女的、穿著粉紅衣衫的上位神仙,就這樣,四仰八叉的從雲(yún)彩上掉了下去。
幸虧高度不高。
幸虧不是臉部先著地。
然後,某位修行了五百來年的、不男不女的、穿著粉紅衣衫的上位神仙就這樣端端正正的摔在某小人物的腳跟前。
而那個小人物已經(jīng)被這忽然而至的天外飛仙給震住了,保持著一個類似於白鶴亮翅的姿勢,目瞪口呆的俯望著桃花瑾三。
“你在作夢、你在作夢……”桃花瑾三訕訕假笑著矇騙某個未成年兒童和某個成年男人。
他四腳並用的快速爬起來,一邊爬還一邊用御雲(yún)術招回那朵七零八落的、破碎不堪的倒黴雲(yún)彩,然後,拱了上去。
“快走!”他拍著雲(yún)彩的屁股(?)如是說。
雲(yún)彩老大不情願的、忽忽悠悠的把這位爺給帶走了。
山頂平臺上某個未成年兒童收了招勢,一臉莫明的問某個成年男人,“付侍衛(wèi),你剛纔有作夢嗎?”
姓付的成年男人摸摸腦袋,懞懞懂懂的回道:“好象是作了,夢裡,一個不男不女、穿著粉紅衣服、長著粉眸的人從天上掉下來,而且正好掉在您腳跟面。”
小人物立即變了臉色,快如閃電般抽出腰間軟劍,一指那朵忽忽悠悠正奮力往山那邊拱的雲(yún)彩道:“何方妖孽,快快回來受死。”
然後,就看到那朵破雲(yún)彩拱得更急了,越拱越快、越拱越快……眨眼間,消失在兩人面前。
……
“燕姬輕點,疼!”桃花瑾三趴在他的大吊牀上,半個嫩白屁股露在粉紅衣衫外,憑燕姬拿那些藥膏給他塗塗抹抹。
大紅面沉似水,負袖立於一旁,沉聲問:“當真他們沒有看清桃君?”
桃花瑾三有氣無力的回答,“放心,本桃君施了御夢術的,告訴他們只是個夢而已。”
這話不說還好,大紅的虎臉更是沉了三分,“你的哪樣仙術施的好?”
“我的隔空取物就很不錯!”某桃君抗議。
是呀,對著深潭練了五百年,把一潭魚都快取沒了,能不技藝精湛嘛。
大紅怒莫大於心死,他長長嘆氣,“當初來此,是爲桃君能吸取地脈靈氣,早成仙體,可如今,靈氣沒吸納多少,淘氣到學會了。”
桃花瑾三猛擡起頭,“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桃君讓你們丟盡臉面?”
望著那雙異彩流溢又嗔怒不滿的粉眸,大紅一頓,乾脆閉上嘴。
雉姬趕緊上前解勸,“雉姬到覺得,這樣的桃君未必不好……近年來,桃君可是越來越靈動非凡了呢。”
燕姬收回手中的藥,輕輕拉好桃花瑾三的衣衫,擡起寧靜的眸子道:“我們知道虎兄是愛之深、責之切……可虎兄可曾想過,這幾百年來,我們過的不正是其他神仙想過都過不上的神仙生活麼?遠離那些是是非非,在這廣闊天地間,開心自在、隨心所欲……而一切,都是因爲我們有桃君呀。“
“此言甚對,若是換成別的主子,能對我們?nèi)绱它N。”小銀也隨意附合。
在衆(zhòng)人解勸間,大紅一直沉臉斜望著大吊牀上粉衣輕垂、烏髮滿肩的桃花瑾三。
當看到桃花瑾三因有衆(zhòng)人撐腰,得意洋洋擡起粉白下巴向自己示威時,大紅忍不住咬牙嗔笑,伸手揉亂他的長髮, “誰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總得有一個人出來管束這個小東西吧?若再讓他這樣胡鬧下去,還不知道闖出什麼禍來……何況,眼前就已經(jīng)是五百年期限……我等回不回事小,莫要耽誤了小東西纔好。”
言語間,刻骨寵溺之情字字如珠。
三星君暗自嘆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
“什麼小東西,我都五百歲了,”爲表示不滿,桃花瑾三照準那個還停留在自己頭上的大手狠狠咬上一口,然後舔舔嘴脣上殘留的“大紅”味道笑若桃花,“你盼我早上天界,那是你的事。我不希望自己早上天界,那是我的事……何必強人所難,對吧,小銀?”
被點到的小銀爲難的看看大紅,再看看他們尊貴的桃君,沒敢哼聲。
到是雉姬咯咯的笑聲,替他解了圍。
闖了這次禍後,桃花瑾三頗爲老實了一段時間。
或者說四星君把他看得更緊了。
在學習閒瑕之間,他在潭水中,施法仿山巔的那座建築羣,佈置了些許榭、亭、軒,甚至假山、蓮花,使得整個潭中廊橋曲徑,佈局精雅,且有水蓮的脈脈幽香縷縷不絕,縈繞滿潭。引得那些潭中魚兒都以爲換了新天地,活蹦亂跳了許久。
如今的桃花瑾三已經(jīng)不怎麼吃魚了,因爲,他不知道照現(xiàn)在的修行,自己在這山谷間再居住個五百年都有可能……望著那枚只有碗口大的番桃,他自己也覺得,有些丟人。
於是,越發(fā)老實許多。
轉(zhuǎn)眼正月十五,夜半時分,桃花瑾三躲在碗大的番桃裡,正枕著桃核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覺身邊站了個人,赫然睜眼,卻見大紅正靜立在眼前。
輕聲喊道:“大紅嗎?”
大紅身後還站著其他三星君。
大紅微微開口:“山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鎮(zhèn)子。”
桃花瑾三窩在溫暖的番桃裡沒有吭聲。
大紅拍拍他的番桃,“今天是正月十五。”
桃花瑾三翻個身,想接著睡。
大紅無奈輕嘆,“今天,山下的鎮(zhèn)子過上元燈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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