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豎國第十五帝十二年春暮,左王齊高陽、西招王介懷樑趁著呂豎皇帝被刺病危之機,在東窘國邊界豎旗謀反,列出第十五帝夜齊風及乃弟齊月滿十條大罪,並張張貼於邊城城門牆上,白紙黑字,蓋著血紅章印。
“嘖,真沒創意,再畫上一幅肖像才齊全。”落地鳥型燭臺下,桃花瑾三神清氣爽地盤腿坐在他的大靠椅上,把手裡那張破破爛爛的紙丟到一邊,順便伸個大大的懶腰。
“現在,你是越來越懶……比我還懶。”他說,他對膝蓋上打盹的拐腿黑貓說。
什麼樣的主人,什麼樣的貓……黑夜裡不拿耗子只睡覺的貓,也許天底下,就桃花瑾三家獨一份。
黑貓被從美夢中驚醒,很不爽的送桃花瑾三兩枚白眼,欲想再接著睡去,卻被拎住了耳朵,“再睡,再睡就扔河塘裡餵魚。”
好象聽到了多好笑的笑話,黑貓就那麼咧著三瓣嘴巴笑開了,詭異的笑嚇跑了本來想飛蛾撲火的某隻飛行害蟲,旁邊那隻肥墩墩的燕子也跟著笑起來。
“咯咯,桃君真逗。”
“喂喂,說正經的呢,”桃花瑾三很不滿意兩人的態度,把貓拎到鼻子底下訓它,“那兩頭豬都要打到家門口了,你說要替我報仇的,結果呢?”
他鬆開貓又拎起那張破破爛爛的紙,念道:“琮王齊月滿慌淫無度、肆意妄爲,欺男霸男、迫害忠良……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這叫什麼話,嚴重失真嘛,說的本桃君都不是人了。”
“你本來就不是人!”一直沉默的黑貓忽然在笑完之後,開口說話了。嚇得一隻縮在牆角欲偷吃燈油的灰毛耗子肝膽俱破,蹬蹬腳撒手西歸。
沒辦法,耗子碰上貓,倒黴。耗子碰上會說話的貓,更是倒血黴!
“我也不是神仙!”桃花瑾三拍著桌子、瞪著眼和它據理力爭。
“對對、你和我一樣是修羅。”黑貓顯然不想和這位爺鬥嘴……和小孩子鬥嘴,會丟堂堂修羅的臉的,更何況自己還是……
它從桌子上跳下來,邁著雖拐,卻依然優雅的方步,向有大牀的地方走去。
“阿世你給我站住,”桃花瑾三光著腳在後面追它。心燕姬變回人身後面追桃花瑾三……桃君真是越來越懶,連鞋子都不願穿了。
拐腿黑貓蹭上大牀,往軟綿綿的被子裡鑽,被桃花瑾三一把揪住尾巴往回捩……
“喵——”居然揪我尾巴,黑貓怒了,自周身冒出一股黑煙,直衝桃花瑾三,嗆得他邊咳嗽邊連連後退。
“桃君,”在燕姬來不及的驚呼裡,桃花瑾三四腳朝天的摔了一個大馬墩兒。
好在,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
“你、你,”桃花瑾三捂著屁股呲牙咧嘴。
黑煙散後,一黑衣男子長身立於桃花瑾三面前……面容剛毅俊逸,但目光邪惡,表情冷酷……不過,還好還好,總比他那個冷冰冰的爹看起來順眼的多。
實在見不得桃花瑾三這個樣子,男子伸手把他拽起來,抱回牀上,“多大人了,做事沒個分寸!”
“多大人了,做事沒個分寸?”桃花瑾三被他氣得鸚鵡學舌頭,半天才嚷道,“是誰沒有分寸吶……沒大沒小,我、我可是你叔叔!”
那人銀白眸子一瞥,冷笑,“我連親爹都沒有,哪裡來的叔叔?”
這話說的重,桃花瑾三不鬧了,揮揮手,“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計較。”
曾遺世慢慢坐在大牀上,抓過桃花瑾三象抖面口袋一樣使勁的抖呀、抖呀,三下兩下就把粉嘟嘟的桃花仙真身抖出來了,而失去靈魂的齊月滿咕嗵一聲,倒在地上。
然後把粉嘟嘟的一個人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曾遺世滿意的看著桃花瑾三,那眼神就好象桃花瑾三是他剛生出來的一樣……“嗯,順眼多了。”
桃花瑾三暴跳如雷,“你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曾遺世邪笑,“什麼叫過分?報恩嘍,平素裡都是我坐你的腿,現在讓你坐我的腿……誰說修羅無情無義,怎麼樣,本王很有感恩的心吧?”
桃花瑾三翻翻白眼,無語噎住……他總是說不過他,歷來都是。但他會轉移話題,“既然知道感恩,那你們修羅裡那個敗類,什麼時候幫我除了他……他擾得本桃君睡臥不安的。”
“什麼敗類?”這話曾遺世不愛聽,拿個桃子堵住桃花瑾三的嘴,“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人類況且如此,修羅有什麼不對,不就是傷了你的寶貝哥哥嗎……還是個假的。”
“系金的(是真的)……”桃花瑾三嘴裡塞滿桃肉,嗚嗚啦啦的抗議,桃汁順脣角淌了下來。曾遺世嫌棄的把他丟回大牀,“髒死了。”
“咳咳,”噎得桃花桃三一陣咳嗽。
燕姬神態自若,遞過來一杯清茶幫她的桃君順氣兒……反正這兩位到一起就掐,掐完了還好,好了還掐……自己已經司空見慣了。
“曾、曾遺世,你、你你好!”桃花瑾三抓起一隻鞋朝那惡人丟過去。
可憐那隻無辜的鞋子根本沒有反對的餘地,在半路上,就被震得粉身碎骨。燕姬委曲的跺跺腳,“才上腳沒幾天呢。”
兩個人打在一處的桃花瑾三,百忙之中扭過臉來陪笑。
突然房門微響,門吱扭一聲被推開了,門開處,一人披著滿身月光走進來,隨意著件寶藍外衣,面目英武,神情從容,站在那裡,就像站在了萬人之上,目光微微掃過,斂盡鋒芒,卻又氣勢逼人。
“這又是鬧得哪一處?”齊夜風看著滿地殘骸和一張人皮地毯,眉峰隱隱蹙起。
桃花瑾三笨手笨腳的從牀上爬下來,左右看看,那個曾姓惡修羅早不知道隱遁到什麼地方去了。只得訕笑,“鍛練身體呢,晚膳吃多了。”
可話還沒完,只聽肚子咕嚕一聲。這下連旁邊的燕姬都笑出聲來。
桃花瑾三大窘,忙抱起萎頓於牀根下的齊月滿的皮肉往牀送,“睡覺都不老實,回牀回牀,嘿嘿。”
齊夜風看看自己弟弟的皮囊,再看看桃花瑾三,眉峰又蹙起,低聲說道:“即使是件衣服,還要怕風吹怕雨淋的精心收拾,更何況是副皮囊,雖然人不在了,但也不能到處亂扔……你、你呀,怎麼說你好?”
齊夜風很少對桃花瑾三說重話,只這簡單的幾個字,使能體現出他此刻的不悅。
桃花瑾三更覺不好意思,兄弟如手足,自己一直渴望的,也是人家一直珍惜的,怎麼能把人家弟弟棄之若履,設身處地的想想,誰見了都會心疼,會氣憤。
趕緊奔過來正色道歉:“確實是瑾三錯了。但我保證,事情解決後一定會讓他入土爲安,所有不周之處,我會盡力賠償。”
“怎麼賠,用你牀底下的銀子麼?”齊夜風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兒,很快風清雲淡,替自己的兄弟蓋好被子,掀衣襟穩穩坐在大靠椅上。
一提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桃花瑾三立生警覺,目光閃爍道:“哪有……別說沒有銀子,就是有,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提呀……多俗。”
“貧嘴,”齊夜風忍不住擡手捏捏他的粉嫩下巴,而且不只捏了一下。
一番玩笑,氣氛輕鬆了很多,剛好嫺惠的燕姬提一食盒進來,
桃花瑾三抱住燕姬的纖腰高呼萬歲,然後在一人一仙哭笑不得的注視下,掀盒端菜,張手吃飯,席捲殘雲。
末了,還把落在案幾上的一小塊糕點渣,寶貝兒似的捏起來放進嘴裡,那動作熟練的,連齊夜風都沒來得及阻止。齊夜風無奈的嘆氣,“怎麼就餓著你了?”
見吃飽了夜宵的桃花瑾三精神氣十足,齊夜風才把話題轉向正題,“二王已經打過塢江了。”
“這麼快?”桃花瑾三冷笑,“還真是上趕著來送死!那就在塢江邊上來個勝利大匯師吧。”
齊夜風呆坐半天,輕嘆,“從前,也算是一起打拼過來的,如今竟弄成兄弟相殘的光景……幸好東窘國一直分崩離析自顧不瑕,否則他們兩者聯合起來,還真是不好說誰成誰敗。所以現在必須速戰速決,絕不能給東窘國休養生息之機。”
桃花瑾三手裡把玩著他的寶貝以釉帶彩茶杯,笑嘻嘻的看著齊夜風侃侃而談——這人,還真是如傳說中的,眼內自有千軍萬馬,腦中藏盡雄濤偉略,心氣堪比天高……只略略幾句,就帶來金戈鐵馬峰火狼煙的氣勢,唉,自己怎麼就成不了這樣的人、這樣的男人呢!
桃花瑾三憤憤的把茶杯當成人肉咬,“哎喲,”他咯了自己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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