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瑾三強忍住內心的波瀾,腫著老高的臉扭頭望向身著五爪金龍的那位,然後緩緩跪下,“二哥,你別生氣了……月滿知道錯了。”
那人見他這樣,更是一時無語,只得把頭扭向一邊。
“二哥,你老不想見月滿,迫不得以月滿纔出此下策……自小到大,哪次闖禍不是二哥幫我出頭?我真的想二哥了……”
因爲臉腫的實在厲害,桃花瑾三說話的聲音有些嗚嗚啦啦的含糊不清,更顯得委曲可憐、低聲下氣。
作哥哥的雖然沒有作聲,但面上的心疼和無奈之色越來越明顯。
“琮王爺,您這玩笑開得也忒大了!”南招王見人家親兄弟倆眉來眼去的這樣神情,做足了戲等自己開口,也就不好再往裡添火……龍顏難測,他可不想爲此連皇上都得罪了。“既然琮王爺這麼說,我……微臣也就不再追究了,但琮王爺在把人送回來的同時,要當衆向微臣道歉,不然,微臣這、這面子實在挽不回來。”
既然人家當事人都作了這樣的讓步,身爲皇帝的又怎麼會不懂得就坡下驢,他眼睛望著桃花瑾三,目光裡是不盡的溺愛,聲音卻又冷硬的很:“還不謝過南招王的大仁大量……但不能這麼輕易饒你……罰你一年俸祿,同時到兵部爲南招王整理卷宗一年,一切聽梓虛吩咐。”
“啊?”這損失可大了,我的白花花的銀子呀……桃花瑾三心疼的咧開嘴巴。
“二哥,兵部本來就是月滿的屬下,現在卻反過來讓月滿去那裡當屬下,這、這也忒不好看……您看能不能改改,改成在宮裡陪二哥一年,一步不準出去?”桃花瑾三學盡了前琮王的賴皮不羈,揪著那人的衣角嘻皮笑臉地磨。
一聽這話,那人忽然神情鬼怪,赫然冷聲道:“你還知道面子嗎……滾出去。”
桃花瑾三被他截然改變的態度嚇了一跳,畢竟初來乍道還摸不清他的性情,不敢再撒潑,腫著臉弓身退下,臨走回頭深深瞥了一眼他身後頎身玉立的韓梓騏。
此刻,那人正輕輕眨著眼睛,全神貫注的望著他的皇上,那麼安謐而明靜的眼神,與以前,大紅望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
桃花瑾三忍不住又目中含淚。
三天後,桃花瑾三大搖大擺的挺進兵部大堂。
因爲這件事,南招王韓梓虛極不待見他,也難怪,即使如花似玉的媳婦已經被送了回來,但搶媳婦之仇,不是一笑就能抿掉的。
但又不能不好顏接待,畢竟人家是正統王爺。
但當他走進大堂一看,鼻子差點氣歪了……面前這位爺,哪是來上班的,純粹來休閒渡假的……
你看他左手拎個金絲縷鳥籠,裡面一隻肥肥的紫羽燕子,右手抱一隻拐腿黑貓,屁股後面除了萬年粘糕苦瓜臉老王,還跟著一排人,端果盤的,拿巾子的,捧茶碗的……還有哼小曲的。
人被迎進門裡,嘴裡還不住的叫張,“快給本王把大椅子搬過來,鋪上厚厚的毯子,再倒杯熱熱的竹寧茶,你們這大堂陰冷的閻王殿似的。”
韓梓虛負著手在大堂裡轉了三個來回。
才負手站在桃花瑾三面前,忍著怒氣道:“我說琮王爺,我這兵部小了點,實在裝不下您家的這麼多人呀鳥呀貓的,您看您是不是先讓他們回去?”
桃花瑾三舒服的坐在從家裡帶來的大靠椅上搖頭,“南招王爺,您這就錯了,我這不也是爲您著想嗎……畢竟世人都知道咱倆之間有過些小過節,若不留這些人在這兒,倘若我有個磕著碰著、頭疼腦熱的,人家再污陷您睚眥必報,豈不是毀了您的名頭……回頭有人探病,月滿也不好解釋,若再有人回稟了皇上,他對月滿的疼愛您也知道……實在是不敢因此讓人傳了閒話。”一番話說的是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韓梓虛忍不住氣笑了,意味深長的咬牙道:“幾天不見,琮王爺真是越來越令人刮目相看了……”
彼此對笑,各懷心腹事。
兵部昏暗的卷宗室裡,桃花瑾三坐在大靠背椅上,手裡拿杯茶,直著眼睛發愣。
他現在是思想者——思想著到哪才能找到那顆木靈珠,怎麼才能接近那位已經不是大紅的大紅。
腦海裡閃過韓梓騏鄙夷的目光……心裡有些堵。
這事兒,還真難辦。
桃花瑾三得出此結論後,打個哈欠,閉上眼睛,嘴裡卻懶懶喊了一聲,“好了,就到這兒吧。”
正在辛勤磨著爪子的黑貓,一聽此話,立即從那堆已經被它搗得不成樣子的卷宗裡竄出來,竄回桃花瑾三的膝蓋,沿途掠起的旋風颳得那些紙片如雪紛飛,而其中一片雪剛巧不巧的落在從門口經過的某韓姓王爺鼻子上……
中午。
與長臉包公韓梓虛一起用膳,桃花瑾三高舉著筷子搖頭嘆息:“毫無特色!魚眼下陷,一看就是死魚,米飯悶得太過,散盡了香味,還有這排骨,顯然是燉前沒入水汆過……”
推開飯碗,撇著嘴下了結論:“現在本王知道爲什麼兵部的大人們都長得個個的精幹了。”
斜眼看著臉色已經變成鐵青的韓梓虛,又加一句:“……怪不得瓶嫂子要在大庭廣衆之下,那般盈盈哭泣的可憐。”
啪!碗碎了!
堂堂王爺沒被敵人的千軍萬馬怎麼著,卻被面前這喋喋不休的一張嘴差點給噎死,他站起來就往外走,走到半路又折回來,指著桃花瑾三的鼻子吼道:“你、你好……你給我等著。”
桃花瑾三翹著蘭花指,捏著一柄細瓷湯勺,細細的抿了一口芙蓉乳鴿湯,讚美道:“瓜哥,也就你這湯,還有些味道。”
苦瓜臉老王得意的花兒一樣。
當天晚上,桃花瑾三同志又被宣到了皇帝面前。
“你、你好……”皇帝也這麼說,是不是氣憤到極致的人都只會用這一句話表達思想感情呀?
桃花瑾三伸長脖子往他身後瞧瞧,放心了……人還在。
“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麼時候?”當皇帝又要當哥哥,身兼二職真的有些難度,所以他開始請教桃花瑾三。
桃花瑾三拿起案上的茶,仰頭就喝了,杯子放下的同時,話出了口,“我要住宮裡。”
“不行,”皇帝斷然拒絕,臉色也不豫起來,“其它什麼事情都好辦,單這個不成。”
死小鬼,不行哪成,我還指著從你這宮裡搜出寶貝呢,“爲什麼,從小到大那麼多年,二哥都是和我住一起的。”
“爲什麼?爲什麼你自己不清楚麼……”皇帝看了韓梓騏一眼,餘下的話又咽回肚子裡。
桃花瑾三翻眼睛想想,好象想起什麼,他抱住皇帝的胳膊晃悠,“月滿想明白了,那一百鞭子不是白挨的……如今只把二哥當哥哥,再不會……”他把嘴湊近人家耳朵跟前,小聲道,“再不會有非分之想。”
皇帝一喜,纔要說話,誰知桃花瑾三竟伸出丁香小舌從他耳朵上輕輕掠過,然後還笑嘻嘻的巴達巴達嘴巴。
龍顏劇變,皇帝大力推開他一指門口,“滾出去!”
身後的韓梓騏也臉色驟變,手指暗暗握上刀柄。
大殿內一時默無聲息。
桃花瑾三卻不在乎,笑盈盈的蹭回來,“月滿開玩笑呢,只是檢驗一下二哥的定力。”
皇帝鐵青著臉拍桌子,“這些年太寵你了。”
“知道哥哥待我最好……我現今散了所有家人,孑然一身,哥哥不可憐我誰可憐我……答應吧,答應吧,”桃花瑾三做著連自己都覺得羞恥的賴皮動作。
身後的人,替他紅了臉……氣紅的。
但畢竟這是人家親兄弟的事,自己再不是外人,也不好插嘴,所以,那人只是用極度鄙夷的目光無聲的唾棄這無賴。
皇帝見他說的可憐,眼神漸漸溫暖,半晌方道:“住進來,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守規矩。”
成年男子住進宮裡,本身就已經是破了規矩的。
見過寵弟弟的,沒見過這麼寵弟弟的……皇帝身後的老太監和韓梓騏一起搖頭嘆氣。
“是,”桃花瑾三歡天喜地的行個禮,轉身就打算回家拿行禮,被身後的大手一把抓住脖領子,“二十幾歲的人了,還這麼毛手毛腳,唉……兵部,你還得去,諭旨已下,哪怕是做做樣子你也得天天去,而且,你的目的也已達到……不許再氣梓虛,若再有人告到朕這兒,小心你的屁股。”
作哥哥的,如此苦口婆心,作弟弟的自然也要上道,桃花瑾三頻頻點頭,百忙之中拿起御案上的點心塞滿了嘴。
臨走前,還拿三塊揣禮裡,“這綠豆餅好吃,明天進宮,給我備著。”
老太監急忙點頭哈腰,“老奴記下了。”
剩下兩位,面面相覷,一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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