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昏暗,離天明尚早,我卻早已清醒過來,這樣失眠的次數越來越多,任憑腦子裡思緒萬千,毫無辦法。
想起昨日原姬夫人和秋幸的話,不由好笑,這世上哪有什麼奇人異術,可偏偏就讓我遇上了,這個夢,越來越光怪陸離。如果,來到這裡不是意外,那要回去的話,只能通過原姬,她讓我好好考慮,可我到底該不該走呢?
眼看著天色漸漸泛紅,我輕手輕腳地起牀,走到好月和雨澈旁邊,她們都睡得挺沉,我不由輕嘆一聲,給她們蓋好被子。躡手躡腳出了門,果然,太陽已探出臉來,這樣朝霞遍佈的早晨,真是極美。
院子裡的魅牙搖了搖腦袋,又埋下頭吃草,它腳下的那塊草地已經被啃得光禿禿的,我看到元熙之前備好的草,便捧了些放到它面前,它立馬大口大口地嚼起來。我輕輕拍著它的背:“魅牙,我出去一會兒,你好好看家!”
它只顧埋頭吃草,並不理我。我只得無奈的笑笑,摸摸它的頭,又拿了些草到它面前,它吃得更歡了。
翻過大半個山谷,終於聽到琴音,這首曲子我還記得,那晚,我便是跟隨這首曲子尋到長音亭的。我望著上山的路,暗暗呼了一口氣,提起裙襬往前走。
琴聲將早晨襯托得更加寧靜,秋幸席地而坐,背對著我,專心撫琴。我看了一眼她身上搖曳的白紗,又去看通紅的太陽,她知道我已經來了,輕喚了一聲:“殿下。”
我早已不似昨日那般激動,只淡淡回了一聲:“你怎麼這樣早?”
“塢萊山上的日出是別的地方不可相比的,這樣的景緻,即使看一生,都尤嫌不足,我又怎會計較早起半個時辰?”
我點點頭,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等秋幸奏完一曲,我還在整理裙襬,被露水浸溼了一大截,有些不適。她轉過身來,看了我一陣,才問:“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我的語氣依舊平淡:“這事一開始雖不是我甘願的,但我畢竟已走了這麼遠,如你所說,怕是放不下,不如,不如繼續再堅持看看。”
良久,也沒等到她的回話,我擡頭看過去,卻見她低著頭,心裡竟閃過一絲快意。過後,又是一陣疑慮,便又問她:“如果德真回來,我是不是就必須走了?”
她看著我,依舊沉默。
“那她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她面露難色:“這,我也不知道。”
我又忍不住嘆氣,這不過是我最壞的打算了。
我稍稍走近她:“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其實,我心裡想她一定會答應,哪怕是很困難的事,她也絕不會推辭。
“殿下請說。”果然。
“原本,雨漾走的時候,讓我找到雨澈,將她帶在身邊,可是如今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我知道你將雨澈交給左棠大人,於她而言,跟著左棠大人勢必要比跟我在一起更好,所以,我不準備帶她一起走,畢竟,你也知道我的處境。”
她點頭:“殿下說的是。”
“還有······我想把好月也留下,她跟著我只會吃苦,我知道她是自願的,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爲我送命。”
“好月姑娘是跟殿下一同長大的,若要她跟殿下分開,恐怕不易,況且,她自幼住在宮裡,要是獨自到外面,我怕她會不習慣。”
“我知道,我也不放心,可是比起這樣,我更不願意她白白送命。如果可以,你能不能也爲她安排一下,我不想她受委屈。”
她終於點頭。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謝謝。”
“此事我定當竭力!”
我正要告辭,她又問:“殿下今後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也許會尋個清靜的地方,過一段平靜的日子。”
見她沒有再說話,我微微一笑,也沒說再見,就轉身下山了,我知道,我們早晚還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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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去的時候,朝霞早已散去,元熙就站在門外,陽光灑在灰白的衣服上,身上彷彿泛著淡淡的光,我遠遠的就看到他,他也看到了我,他似乎總是這樣等我回家,而我,也習慣了有人這樣等我。
我笑著跑到他面前:“我回來了。”
他沒有出聲,只一直看我。
我伸出右手,食指覆上他的眉頭:“不要老是皺著眉。”
他才問:“又一聲不吭的跑哪兒去了?”
我嘻嘻的笑:“再不會了,再不會了,別生氣嘛!”
他搖搖頭,一臉無奈,正要開口說什麼,好月出來了,看到我,一陣驚呼:“公主!你一大早去哪兒了?一醒來就發現你不在,嚇死我了。”
元熙有些幸災樂禍地看我,我瞥了他一眼,上前去挽好月的胳膊:“沒事,沒事,我出去鍛鍊鍛鍊。”一邊說,一邊拖著她進屋。
雨澈在佈置早飯,看著我們說笑著進來,說:“這樣的情景,好像在宮裡一樣。”
我看著她失神的樣子,知道她想家了,我也想。好月上前幫她,我在一邊看著,說:“在宮裡的時候,也是你們兩個最吵人了。”
好月微微瞪了我一眼,轉過身去添置碗筷,說:“這麼久沒回去,也不知道綰青宮裡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禪悅她們是不是還每天打掃?”
綰青宮裡應該還是一樣吧?雖然我現在落得如此境地,但禪悅她們一定同以往是一樣的,說到底,德真是國王唯一的孩子,宮裡的人個個都是寵著她的。
午後,太陽不見蹤影,天氣陰暗起來,好月說這天是要下雨,果然,晚飯後,屋外就響起沙沙的聲音,是雨拍打樹葉的聲音,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我,好月和雨澈圍坐在屋裡聊天,元熙本也一起坐著,不一會兒就自覺走了出去,女孩子間的私房話,他自然不會自討沒趣。
雨澈還說:“元熙大將軍跟以前不一樣了?”
“是嗎?”我笑著問:“哪裡不一樣?”
“哪裡都不一樣!”好月代她答道。
我點頭:“人總是會變的嘛,你們不也跟以前有所不同嗎?”
好月幽幽的說到:“大將軍是古扎的戰神,以前,他就是古扎的保護神,似乎他的存在就是爲了保古扎萬民平安,而如今,他只是公主一人的戰士。”
我笑了笑,沒有答話,我也不知道,對於他來說,這是好,還是不好。我看向好月:“同樣是在宮裡,好月和永徵成就了好事,你難道就沒有中意的人?”
她瞬間紅了臉:“公主你說什麼呢?”
我故意一臉正經:“你這年紀,談婚論嫁很正常啊,有什麼好害羞的?”
雨澈也笑:“我以前見好月姐姐和魏國尉身邊的副將交談過幾次,好月姐姐心儀的莫不是他?”
我一臉錯愕:“還有這樣的事?我竟毫不知情,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早些跟我說,我也好爲你早作打算呀!”
好月忙搖手:“沒有的事,你們想多了!我找他只是替公主問話,公主怎麼反倒過來取笑我?”
我跟雨澈相視而笑。其實,如果好月真的已心有所屬,對方又是可靠的人,我也不至於這般爲難。
白天雖沒有下雨,但地面已在晚上被打溼,這又是在山下,四處都是泥濘不堪,實在不宜外出,我們三個倒也樂得自在,依舊躲在屋裡聊天,只有元熙不怕被弄髒衣服,牽著魅牙在附近吃草。
到了第二天晚上,天上才又能看見星星,好月和雨澈都沒什麼興致,我只得讓她們先休息,自己到院子裡看星星。
等到元熙走近的時候,我從椅子上起來:“這裡角度不好,咱們另外找個地方吧。”
他帶著我來到一個小山丘,將外袍脫下鋪在石頭上,拉我一起坐下,兩人背抵著背,看著繁星滿天的夜空,盡享寧謐。
“你······”好久,他纔開口。
“嗯?”
“你這兩天有些不同,發生什麼事了?”
竟被他看出來了。“也沒什麼,就是,我之前答應雨漾要照顧雨澈,可我覺得雨澈留在洛桑,應該會比較好。”
“她跟著我們也是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倒不如留下,左棠大人定會照顧好她,如此,也不算有負於雨漾。”
“還有······我想,我想讓好月也留在這兒。”
“爲什麼?”
“送走良衣和永徵,儘管捨不得,但到目前爲止,這是我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或許,我該再狠心一次,她也就不用跟著我再受苦,留在洛桑,也和雨澈有個照應。”
“你是要把身邊的人都趕走?”
我一笑:“不是還有你嗎?等把她們安頓好,我們就去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好不好?”
他轉過身,從身後摟住我:“好。”
雖然,我不知道能跟你在一起多久,但我一定會守在你身邊,哪怕一天也好。這樣,等到那一天,至少還能有一段關於你的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