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昨天有事斷更了一天,今天這一章字?jǐn)?shù)特別多,有四千五百字哦。親們不要著急,舒雅在大漠的生活,會在高君琰番外系列裡描述。舒雅的婚後生活是否幸福?小姽後面慢慢揭開哈。愛你們,麼麼!)
金牌飾找到之後,蕭辰?jīng)]有降罪於寧碧嫺。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臨幸過她。
連帶著趙皇后也被牽累,蕭辰至少有半個月不曾去鳳儀宮。
趙皇后幾次主動到德陽殿去找皇帝,都未蒙召見。
這日,趙皇后又一次去德陽殿,卻被告知皇帝已經(jīng)擺駕離開。
趙皇后問殿外侍衛(wèi),有沒有聽見皇帝上輦之前,吩咐擺駕何宮。有一名侍衛(wèi)彷彿聽見是紫瀾宮。
趙皇后心頭劇烈一顫。
她遣走身邊的宮人,獨自一人徒步往紫瀾宮去。
紫瀾宮處在後宮偏西,比較偏僻的宮殿區(qū),緊挨著蕭辰之前的幾位帝王留下的舊妃。
那處宮室,原來不叫“紫瀾宮”,是當(dāng)年蕭辰闢給舒雅居住之後,御賜的新名。紫瀾,這是說,她的眼睛,好像紫色的水波,迷離而瀲灩。
蕭辰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個宮名的涵義,但是敏感靈慧的趙南康,又豈會不懂?
來到紫瀾宮外,宮門兩旁掛著的角燈在夜風(fēng)裡飄轉(zhuǎn),搖曳的燈影裡坐著皇上的心腹內(nèi)侍,龔如海。
龔如海埋著頭昏昏欲睡,驀地聽見腳步聲,擡頭見是皇后,立刻惶恐起身下拜。
趙皇后連忙命他平身,柔聲問,“皇上在裡面?”
龔如海一臉擔(dān)憂與心疼,點點頭。
趙皇后知道,蕭辰但凡來這裡,都會獨自在裡面呆一整夜,不準(zhǔn)任何人打擾。
九州分裂數(shù)百年,如今雖然四海歸一,卻是百廢待興、萬民更始。蕭辰統(tǒng)一天下之後,勵精圖治、克勤克儉,從不耽於享樂。未曾擴建宮室,所用所住都是極盡節(jié)儉。
所以,紫瀾宮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是舒雅最後離去時的模樣。
宮室裡一燈如豆。原本用來分割內(nèi)室與外廳的那扇屏風(fēng),在那個恐怖的夜裡,被蕭辰在暴怒中打碎了。
他與她歡愛情濃的睡榻邊,那盞紅玉蓮花燈依然散發(fā)出氤氳的柔紅光暈。他依然刻骨銘心地記得,在雲(yún)情雨意最濃烈的時候,這樣的燈影灑落在她激情中顫動的玉體上。
這座宮室,他不讓任何人住進(jìn)來,除了每日讓宮人灑掃,也不準(zhǔn)任何人踏足。
她常常坐著看書的書案與坐墊,依然還在原來的位置。他可以想象,多少個日夜她在這裡等他,毫無怨言、心甘情願地等他。
他記得只有一次,他來到這裡時,她竟然不在。於是他滅了燈燭,在黑暗裡等她。
聽到她進(jìn)殿之後,他猛地躍起,從背後抱住她。那天,她身上有濃濃的酒氣,是剛跟韓香喝酒回來。
也是那天,他給她帶來了天底下最貴的酒——紫紅華英。他一直捨不得喝。因爲(wèi),最好的酒,一定要與最心愛的女人一起喝。
那晚,酒罈開封后的第一杯,是他敬她。
“謝謝你,舒雅。”
“謝我?”
“謝你爲(wèi)了我始終讓著沁水。”
她的種種好處,爲(wèi)何他直到如今才體會到?
如今,他常常會沿著前庭的水池慢慢踱步,回憶起那晚,她是如何在後面追他,而他又是如何殘酷地將她打飛出去。
他記得第一個耳光是在池邊,第二個耳光是在影壁前,第三個耳光是在宮門外。
他慢慢地回憶著,只覺得越來越鈍重的痛苦,從身體深處傳來。那是靈魂裡積壓多年的痛苦,隨著年深月久,它並未減輕,雖然失去了當(dāng)初的尖銳,卻變得越來越深重。
這件事,一直都是他與趙南康之間的心結(jié)。
當(dāng)年製造舒雅的“姦情”,趙南康也有份。若不是前幾年他南征北戰(zhàn),全靠趙南康爲(wèi)他坐鎮(zhèn)後宮,他其實早就想廢掉趙皇后。
“舒雅,委屈你先做貴妃,等朕滅了吳越國,再廢趙皇后,立你爲(wèi)皇后。”
當(dāng)初對她的承諾,今生今世,再無機會兌現(xiàn)了……
舒雅……你在大漠還好嗎?還會時常想起我嗎?是否像我一樣,每天都會想你千百遍……
這年春天,沁水爲(wèi)蕭辰帶來了舒雅的消息。
自那年用沁水去交換舒雅,他再也沒見過沁水。時隔六年,蕭辰在濯龍池邊的怡雨亭,接待了沁水。
亂紅飄香,湖波空翠。雙燕交飛,煙柳低垂。
亭中石桌上擺滿了水果與點心,都是沁水愛吃的。
沁水見辰哥哥依然記得自己的口味,心中漾起暖暖的波紋,然而,也只是如此而已。
多年不見,她擡目久久凝視辰哥哥。辰哥哥穿一襲明藍(lán)色錦袍,領(lǐng)、襟、袖繡著雲(yún)雷紋。墨綠色大帶束腰,頭戴通天冠。廣袖翻飛,高冠博帶。
沁水打著手勢,旁邊的侍女翻譯給蕭辰聽,“辰哥哥,你多了不少書卷氣。”
蕭辰靜靜望著沁水,泛起淡遠(yuǎn)的笑意。
當(dāng)年蕭辰與舒雅住在武州時,每晚舒雅都帶著蕭辰廣覽經(jīng)史。蕭辰那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讀的書,比起舒雅少得多。
欽佩景仰之餘,他那時就暗下決心,一旦平定天下,一定要偃武修文,博覽羣書。
這兩年盛世太平,蕭辰久不出徵,一有餘暇,便手不釋卷。他不願意給人說成是武夫出生,弓刀立國,只能打天下,不能治天下。
“沁水,你比以前成熟穩(wěn)重多了。”蕭辰也接著說道。
沁水綻開明燦的笑容,打著歡快的手勢。
侍女解說道,“辰哥哥是說我老了嗎?”
蕭辰搖頭,目光中透出真誠的讚許。
沁水今年有二十七八了,但因爲(wèi)長了一張娃娃臉,所以看上去依然像十七八歲的少女。
當(dāng)然,她之所以顯得如此年輕,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她與赫圖成婚了,生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他們夫婦常居中原。赫圖當(dāng)年假扮胡商的時候,倒還真的學(xué)會了做生意,不過他生性粗蠻、不夠精明,如今生意上的事,基本上都是沁水打理。
現(xiàn)在,中原各地都有他們夫婦的皮貨分店。蕭辰的後宮,每年冬天也只進(jìn)沁水這家商號的皮貨。
沁水兩夫婦如今真的是夫妻情好,生意興隆,兒女繞膝。
蕭辰問沁水,“怎麼不把孩子們帶來,讓我這個舅舅看看?”
沁水打手勢,“兩個小傢伙都跟赫圖好,他們父子仨常常聯(lián)合起來欺負(fù)我。”
蕭辰看著沁水滿面的幸福,忽然就有些落寞。他也有三個女兒,但他對她們都很淡漠。他連她們的母親長什麼樣,都記不太清楚。總之這兩年,爲(wèi)了能夠生一個兒子,他臨幸過很多女人。他根本就記不住這麼多的女人。
他曾經(jīng)愛過的兩個女人,現(xiàn)在都家庭和美、夫妻恩愛。唯獨他,雖然妃嬪如雲(yún)、佳麗成羣,卻只有一天更甚一天的空虛,感覺不到絲毫親情的溫暖。
“其實你可以把赫圖一起帶來。”蕭辰接著說。
沁水搖頭。當(dāng)年蕭辰曾經(jīng)看見那樣刺激的一幕,沁水哪裡還敢讓蕭辰見到赫圖。
蕭辰也知道原因,他搖搖頭,眼裡落滿深重的苦澀無奈,“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朕哪裡還會介意。”
沁水看了蕭辰一眼,打手語說,“赫圖從來不對我撒謊。他跟我說當(dāng)年沒碰姐姐,應(yīng)該是真的。”
蕭辰的目光落到亭外,神情恍惚而遙遠(yuǎn),“現(xiàn)在說這個還有何意義?”
沁水凝視著他,辰哥哥的側(cè)影被淡淡春陽鍍了一層朦朧的輪廓,那樣絕世的高鼻俊目,透出難以言說的蒼涼悲愴。
沁水突然有些感慨,當(dāng)年自己竟會對眼前這個男人如此狂熱,現(xiàn)在想起都覺得可怕。
那都是年少時的衝動、盲目、瘋狂。如今再看見他,雖然他的魅力一如當(dāng)年,但她卻再也沒有那種感覺。
想當(dāng)初,她竟然爲(wèi)了這個男人,對親姐姐幹出那樣陰毒的事。如今想起來,就好像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
夢醒了,才發(fā)現(xiàn)誰是自己應(yīng)該珍惜的人。
“這幾年……”蕭辰慢慢收回目光,落在沁水臉上,眼底有掩飾不住的痛楚,終於問出最撕扯心扉的話題,“你見過你姐姐嗎?”
蕭辰的表情,讓沁水眸中浮起淡淡憐憫,打著手語說,“我們不常回去,兩三年纔回去一次。舒雅姐姐仍然不願意見我和赫圖。每次我們回去看父汗,姐姐和姐夫一家都回避。父汗常常唸叨說,真想全家團(tuán)聚一次,但舒雅姐姐毫不通融。”
沁水看見蕭辰眼底有微光閃動,便繼續(xù)打手語說,“但是辰哥哥,這幾年兩國交好,你應(yīng)該知道是誰的功勞。”
色目國與北朝幾十年來,烽煙不斷,兵戈迭興。扶日可汗在位期間,更是屢次欲圖東進(jìn)。蕭辰這些年轉(zhuǎn)戰(zhàn)天下,國內(nèi)空虛,照理說,正是扶日出兵北衛(wèi),擴張領(lǐng)土的好機會。但是,這幾年色目國與北朝,竟然奇蹟般的息兵罷戰(zhàn),結(jié)爲(wèi)盟好。
蕭辰何嘗不知道,這是舒雅的作用。如果不是色目國停戰(zhàn),蕭辰是不可能統(tǒng)一天下的。
分手多年,她依然在用這種方式維護(hù)他。這份心意,哪怕相隔萬里,他又如何感覺不到。
只是,不知道她的夫君作何想?
這幾年兩國使者往來頻繁,蕭辰也問起過大漠的情況。高君琰封爲(wèi)左律王,權(quán)傾一時。作爲(wèi)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律王,高君琰難道真的沒有對外擴張的野心?何況遊牧民族,常遭自然災(zāi)害,必須要以搶劫、侵略來維持自身生存。舒雅是怎麼做到,既勸阻父汗,又勸阻夫君的?
眸底蕩起深沉的情緒,蕭辰徐徐問道,“舒雅……她過得好嗎?”
如此艱難地從脣齒間吐出這個名字,有千言萬語想要詢問,想要知道她的婚姻生活是否幸福,想要知道高君琰對她好不好,最終卻只說出這幾個字。
沁水望著辰哥哥,不由想到,這就是真正的愛吧。當(dāng)初辰哥哥也喜歡過她,但對她的那份愛,畢竟只是少年時代的淺淡情懷。對姐姐,纔是真正的刻骨銘心,巫山滄海。
陽光裡有杏花片片飄落,薄如冰綃,潔如清雪。被一陣驟然而起的風(fēng)捲進(jìn)亭中,宛若飄雪般撲滿衣襟。
沁水拍了拍衣襟上的落花,慢慢地打著手勢告訴蕭辰,“辰哥哥,當(dāng)年你上船與高君琰會盟,船裡那個人質(zhì),並不是姐姐。而且,高君琰騙姐姐說,我懷了你的孩子,被你封爲(wèi)貴妃,還說我在你這裡一直很得寵。”
聽著侍女的解說,蕭辰眼神驀地一震,然後緊緊盯在沁水臉上。他眼底彷彿有什麼在裂開。
船上那個……不是舒雅?
蕭辰聲音微顫地問,“舒雅……不知道當(dāng)年會盟的事?”
沁水用手語說,“不知道。”
蕭辰許久說不出話,就那麼怔怔地望著沁水,他臉上的神情讓沁水不忍心看,別過臉去。
沁水看著亭外,慢慢地繼續(xù)打手勢,“所以我想,這也是每次我們回去,高君琰都極力慫恿姐姐避開我們的原因。”
“可是,當(dāng)年船上會盟之事,南楚很多重臣都知道,難道從沒傳到舒雅耳中?”沉默良久,蕭辰問道,他眼底漸漸有闇火燃起,那是希望的火光,亦是痛苦的烈焰。
沁水打著手語說,“姐姐那時一直懷孕,後來又坐月子,還沒出月子就發(fā)生四王之亂。姐夫帶著她逃亡了,路上雖然也有臣子追隨,但姐夫總有辦法不讓他們說話。回到大漠之後,就更加沒有人知道了。”
蕭辰只覺這個消息像重錘擊打在心上,打得他整個靈魂都在顫慄。
不知爲(wèi)何,他竟在一瞬間想起許多年前,與武州的一場惡戰(zhàn)。他剛下戰(zhàn)場,胸間激盪的熱血尚未冷卻,眸中沸騰的殺氣尚未散盡,策馬往大營奔馳時,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應(yīng)劃過心間。
殘陽如血,他在疾速奔馳的駿馬上側(cè)首,右側(cè)連綿不絕的山脈在緩慢地移動,像一道巨大蒼翠的屏風(fēng)。
在這道橫亙天地的巨大綠屏之下,有一個小小的黑影,靜靜佇立於金色的斜暉中。
雖然很遠(yuǎn),但卻強烈地感應(yīng)到她脈脈凝望的眸光。
那一刻,他整個人都被愛意燃燒,燃燒得近乎爆裂。也是在那一刻,他意識到,這個女人那麼愛他,而他也如此愛她,他和她永遠(yuǎn)都不可能分離!
所以,接下來,他纔會騎馬帶著她奔上懸崖,纔會突然產(chǎn)生想與她一起去死的狂熱。
舒雅……她那麼愛他,那麼愛他……如果當(dāng)時她在船上,看見他爲(wèi)她斷腸,她絕對會原諒他,絕對會回到他身邊。
蕭辰幾乎控制不住心底的激動,聲音微顫地問沁水,“你可不可以幫朕帶一封信給你姐姐?”
沁水打著手語拒絕,“辰哥哥,這封信到不了姐姐手裡。現(xiàn)在,高君琰把持著色目國的朝政。你不知道高君琰那個人,他……讓我怎麼說他……他現(xiàn)在差不多就是父汗的兒子。父汗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婿。我夫君……”
說到夫君,沁水舞動的手勢變得溫柔,眼底有深情漾起:
“我夫君是個粗人,不懂得如何討好父汗。高君琰則恰好相反,他完全把父汗給蠱惑了。父汗年紀(jì)大了,怠於政事,如今最信任的就是高君琰。上次回去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高君琰一眼,真的很震驚,他已經(jīng)不像一個漢人,跟疏勒人沒有區(qū)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