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虎山和程永芳回來時和沈欽堯撞了個滿懷的時刻，肖永銀對劉昌說：“你先走，去指揮部隊。敵人可能在公路上打我埋伏，你把偵察員放遠，後面的部隊準備打。發現敵人，就猛打猛衝，把它打成兩截！我在後邊收隊伍，應付敵人！”

就這樣，十八旅丟下了直屬隊，開始撤離。其實，撤離時，衆人都豎起了耳朵，王家店的槍聲已平息了。沈欽堯一屁股跌坐在山坡上，痛苦地抱住頭。

兩天後，十八旅轉移至徒山坡。

對於這段歷史，十八旅旅史在大事記中記載說：

1月16日，旅直屬隊進駐宣化店以西之王家店，遭敵整編十一師十八旅突襲，政治部、供給處、衛生處幹部、戰士及部分傷員共200餘人被敵俘虜。

1月19日，部隊在徒山坡休整。肖永銀和劉昌一起去野司，找鄧小平政委當面檢討。韋傑則顧不上和他們一起去“見官”了，他和參謀長邢榮傑一起研究起草關於王家店的教訓總結。

在野司門前，肖永銀遲遲邁不進那道門檻。劉昌在肖永銀的身後，用手推了肖永銀一把。

肖永銀和劉昌進了屋。

鄧小平臉上十分平靜，第一句話是：“肖永銀哪！坐！”

肖永銀和劉昌低著頭，坐下。他倆很長時間沒有開口。怎麼開口呢？解釋，自責，這些，都不能釋放內心的情緒。打了敗仗的將領見了統帥，心裡除了難受之外，更多是想讓統帥臭罵一道，或撤職，或處分，都行！無話可說，無話可辯。

副司令員和李達參謀長都默默地看著他倆，怎麼也不敢相信，虎虎有生氣的肖旅長，怎麼沉重的連頭都擡不起來了呢？長長地嘆息一聲：“哪有百戰百勝的將軍吶！‘馬失前蹄’和‘走麥城’永遠是勝利的副產品！”

肖永銀突然擡起頭，內心的恥辱感把臉頰燒得通紅通紅，眼睛裡滾動著淚花，痛苦地喊道：“不！不能這樣說！不服衆！”

接著，肖永銀更加激烈地反應，“騰”的一下，站起了身來，“我們這次沒打好，請求處分。紀律是平等的。前方打勝利，是上級的領導，下頭的努力，羣衆的支援。打了敗仗，不能說上級領導不好，下頭不努力，羣衆不支援，而是指揮官的無能！我請求處分，只處分我，才能服從，否則的話，下邊不服！”

劉昌也站了起來，說：“不，要處分就處分我，當時的決定是黨委會研究的。”

鄧小平看了他倆許久，轉過身去，用四川口音，輕聲地說：“我擔心你們在裡頭喲！”

肖永銀爲之一震，淚水奪眶而出。對於敗軍之將，政委連一句責備都沒有！這讓肖永銀更加羞愧難當，承受不起統帥對自己的牽掛啊！承受不起這份灼熱的感情啊！旅領導是平安了，但他們的直屬隊幾乎全部喪失！二百多號文兵弱將落入了敵人之手！我肖永銀有愧啊，在他們生死關頭，他們需要旅領導保護時，然而我這個當旅長的卻遺棄了他們！我肖永銀旅長在他們面前是有罪的啊！肖永銀大把大把地把淚水一抹，大睜著一雙淚眼，對著鄧小平嘶啞地叫道：“我要是在裡面就好了！要麼，我下決心打出來！要麼，全軍覆沒，我和大家死在一起，大家就沒有怨言了！”

李達參謀長走過來，拍了拍肖永銀的肩膀，替肖永銀分擔責任：“那一塊的地圖也不太準！”

鄧小平皺著眉頭，在屋子裡踱著步，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突然站住腳，問：“你跟韋傑，有什麼問題沒有？”

和李達都注視著肖永銀，似乎在等肖永銀做出解釋。

肖永銀能說什麼呢？韋傑現在不在，在背後向上級“告狀”，肖永銀覺得這是一個人的品質問題。肖永銀再看了看鄧政委、李副司令員和李參謀長，一個個都憔悴的樣子！大別山鬥爭到了最艱苦的階段，他們需要的是和睦啊！

肖永銀故作輕鬆狀，輕描淡寫又含糊其辭地說：“我跟韋傑兩個，沒大問題吧？”

鄧小平擰緊的眉頭緩緩鬆開了，寬慰地說：“沒大問題就好。你們回吧！”

兵敗王家店事件，遠未平息。1月20日，旅召開了連以上幹部會議，肖永銀和沈欽堯做了“檢討性的動員報告”。兩個月後，在方城整訓時，肖永銀在全旅營以上幹部會上遭到“萬炮齊轟”。營幹們可不是鄧小平，他們毫不客氣地對準肖永銀，作爲一旅之長，怎麼能丟掉在王家店的直屬隊？會上是羣情激昂，義憤填膺，說什麼的都有，什麼難聽的話都敢出。而肖永銀呢，既然你們什麼都說，那他乾脆什麼都不說，來一個沉默不語……

時間老人都已進入到二十一世紀了，但王家店留給十八旅的老人們，仍是一個說不盡的話題。歷史是不能假設的，當初該不該出兵救援，那只是議論的後話，也只能是在後話中議論議論而已！

本章節選自《利劍出鞘——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二軍征戰紀實》一書，該書由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可在網上購買到實體書！謝謝您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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