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好好躺下，小心。”劉夫人緊張地說道，看著水晶和瑪瑙伺候肖文卿半躺半坐在牀上。

“六姐，謝謝你帶文聰過來給我傳喜訊。”肖文卿高興地說道，這是她這些天裡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文聰這幾天想過來看望姐姐，正好你們家裡派人傳來喜報，就央著我帶他過來了。”劉夫人坐在牀沿邊憐惜道，“文卿，我知道你身子骨一向好，怎麼會突然小產。別敷衍我。是不是母親給你太多心理壓力了？”她對嫡母的瞭解勝過肖文卿對婆婆的瞭解。

肖文卿遲疑了一下，承認道：“母親老謀深算，我和凌宇軒都沒有能防得住她。她讓廚房天天做很平常，可是孕婦忌嘴的膳食給我吃；小產那天，她教導我全套宮廷禮儀，叮囑我萬萬不能出錯。”

她苦笑了道：“我求好心切，在她那邊反覆練習後回來繼續練習。宇軒說，就是這樣短時間裡大量反覆地彎腰下跪，本來就很不穩定的胎兒因此滑掉了。”

前幾日三嫂還開導她，說孕婦忌嘴的膳食吃多了，那胎兒肯定已經受到影響了，與其強行保胎最後生下個有缺陷的孩子，還不如就此流掉，把身子養養好重新受孕。雖然她說的很有道理，但在感情上沒有幾個婦人接受得了才懷孕就失去的事情。

“唉，我猜到你在丞相府會被人排擠欺負，可沒想到會連累到你的孩子、凌家的嫡孫子。”劉夫人搖著頭道，“你下次注意了。母親是個非常頑固陰狠的人，宇軒沒有經過她同意就向你家求親，還拿父親壓她，她心裡很不滿。你對她，除了必須的晨昏定省，別接觸時間太多。人，越老越頑固，她五六十年的性格是沒有人能改變的。”

“我知道了，六姐。宇軒已經買了八個丫鬟，僱了四個僕人，將福壽院中母親的人全部換掉了。福壽院西邊的四間副房被改成廚房，裡面僱了三個廚師四個幫傭。”肖文卿微笑道，“福壽院現在所有開銷都有福壽院承擔了。”院中的事情有管事丁伯管理，他不敢決定的內事會請她的貼身丫鬟轉告給她，有她決定之後再交由他辦。

“唔，這樣倒也不錯。”劉夫人頷首道。雖然他們小夫妻都還住在丞相府中，和父母從一個大門進出，但已經是各過各的了。這樣一來福壽院的月開銷增加了很多，不過她相信身爲三品武官的四弟負擔得起。

“我覺得這樣很不錯。”肖文卿也道，她現在可以在自己院中隨意進行人員調派，不用事事向婆婆知會一下。她因爲養病到現在還沒有見過新的丫鬟僕人們，不過聽水晶瑪瑙綠萼說，這些新人很拘謹恭敬，做事勤快，她們三個都指派得動他們。果然，僱傭契約和賣身契約在誰的手中，簽了契約的人便忠心於誰。

“文卿，你小產之後大夫怎麼說，身子什麼時候能完全康復？”劉夫人關切道，“小產可不是小事，你該給我傳個信呀。”在別人眼中，她和文卿的關係非常親密，屬於一個利益團體。而文卿和她相處接近一年，感情確實超過普通大姑和弟妹。

“六姐你放心，回春堂專門派來的婦科女大夫檢查過我的身子，說我小產得很乾淨，除了失血過多沒有傷了根本。我今日下面已經乾淨了，現在只需要慢慢把虧損補回去。”肖文卿道。耿老大夫開的食補方子宇軒又拿到太醫院請太醫驗看，太醫都說那方子合理，吃上一兩個月保證身子能康復。

“這就好，這就好。”劉夫人高興道，她也擔心文卿小產傷了身子，從此無法生育。

兩人親密地寒暄了一會兒，肖文卿雖然精神有些不濟但因爲很久沒有見到劉夫人，不想就此休息。說完凌宇軒和丞相府衆人對自己小產的擔憂，肖文卿猶豫了一下，道，“六姐，宇軒告訴我，父親打算給去世多年的大哥過繼兒子繼承香火。”她決定還是和六姐說一下。

“呀，我不知道這事情。父親怎麼突然會有這個打算？”劉夫人驚愕道，“是不是母親出的主意？”大哥病逝已經二十四年了，父親更有衆多兒女、兄弟姐妹們各有各的生活，都已經淡忘他了，只有他的生母會永遠思念他。

“不知道。宇軒說這是父親的打算。父親的說辭是這樣一來可以讓大哥有繼承香火的後代，二來可以減少母親對宇軒的恨。大哥的早逝和無後是婆婆永遠的心病，如果大哥名下有個兒子，婆婆會好過些。

“唔，母親始終認爲四弟的出現導致大哥失去求生欲-望。”劉夫人關切道，“宇軒有沒有提到，父親什麼時候給大哥過繼兒子，過繼誰的孩子？”如果父親決定把四弟的兒子先過繼給大哥，那麼母親應該不會再算計文卿的生育了。

“景泉。現在只等景泉點頭了。”肖文卿道。公公已經和三伯提出這件事情了，三伯只說景泉已經成年，這件事情還需要景泉自己做主。景泉如果過繼到大伯名下，以後便是長房一脈，三伯和景泉的關係從此變成叔叔和侄子了。他們做了十八年父子，現在要改成叔侄，別說景泉無法接受，三伯一時間也無法接受。

“景泉？”劉夫人頓時驚愕了，過繼的話，世人一般過繼未成年的男孩，因爲那樣能養出感情來，而且世人大多隻把長子之外的兒子過繼出去，自己的長子還是要延續自己香火的。

“是景泉。”肖文卿道。宇軒在和她提到過繼問題的時候說到了宗祧繼承。說從家族內部穩定上來說，他的嫡子纔是最適合的過繼人選。不過在他還沒有嫡子的時候，三伯的三兒子，庶出的景淵也是不錯的過繼人選；如果婆婆嫌棄景淵是妾生子，三伯嫡出的二兒子景海也行。嫡長子，正常情況下絕不會被過繼出去。景泉之母出身崔氏，他如果過繼到大伯名下，便成了凌家的嫡系長孫，按照古老的宗祧繼承序列，他優於宇軒繼承凌家。

“文卿，是父親點名要給大哥過繼景泉的嗎？”劉夫人疑惑地問道。她還記得，大哥的身子一直時好時壞，所以父親還尋找鴻儒教導三哥，隱約將他視爲大哥的替補；四弟宇軒被父親從外面抱回來放在嫡母名下養，大哥病逝，父親就開始用心培養名義上的嫡幼子，不過儘管父親再次確定繼承人，對三哥依然還是重視和嚴厲，讓三哥通過科考入仕途爲官。

相較於肖文卿，出生世家自小耳濡目染這些的劉夫人想得更多。她三哥凌宇樓從九品小官一步步做到現在的大理寺右寺丞，除了他自身努力，也有父親不斷給他機會的緣故。父親如果不是突然多出一個嫡幼子，她三哥凌宇樓纔是繼承凌家的人！現在父親要把她三哥的嫡長子弄到她已故大哥的名下，不會是真的只讓那孩子給她大哥傳承香火吧？對了，景泉這孩子還是她父親的長孫子，他的幾個老師都還是她四弟宇軒的老師。

發現劉夫人臉上疑惑重重，肖文卿微微頷首，道：“是父親提出來的。”難道這不是簡簡單單地過繼問題嗎？難道真如宇軒擔心的，父親對繼承人的選擇有了新的考量？宇軒一直被當作繼承人培養，如果在最後被父親放棄，宇軒雖然嘴裡說不在意，能憑自己本事能自立門戶，心中肯定受傷了。

“唔，父親有父親的想法吧。”劉夫人微笑著安慰肖文卿道，“他老人家宦海沉浮四五十年，考慮事情遠比我們婦道人家周全。”這是她孃家的事情，她出嫁女沒有任何說話的餘地，她只能期盼孃家不要因爲內部矛盾而衰敗掉。

肖文卿很淡然地說道：“男人的事情我們女人管不了，我只在宇軒的背後支持他，讓他永遠不用爲家中的事情煩惱。”宇軒已經幫她建立了一個很獨立的福壽院，她如果再保不住他的第二個孩子，她真沒臉面對他了。

兩人說了很久的話，劉夫人看肖文卿露出疲憊，趕緊勸肖文卿躺下休息。

“我回孃家，怎麼也得去給嫡母請安。”劉夫人道。她肯定是要去生母那邊看看的，只是嫡庶尊卑，她必須先去嫡母那邊。

“六姐你去吧，我身子不適，宇軒午膳又不會回來用，我就不招待你了。等過些日子，我邀請你和紫綾紫苑過來賞菊花。”肖文卿歉意地說道。

“你我不是外人，哪裡那麼多禮數？你好好歇息，爭取早日給我四弟生個胖小子。”劉夫人道，站起身來點頭致禮，然後走出寢室。

水晶和瑪瑙跟上，把劉夫人送出寢室。

“水晶。”肖文卿高聲道。

水晶迅速回到肖文卿身邊，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水晶，劉夫人要去拜見老夫人和杜姨娘，肯定會被杜姨娘留飯。我弟弟一個人留在福壽院會感覺無聊。你去叫福安福寧，讓他們陪三舅爺在相府花園轉轉。”肖文卿叮囑道，“你再吩咐廚房，午膳時給三舅爺多燒幾個菜。”她是沒有辦法陪弟弟用午膳的了。（杜姨娘：劉夫人生母）

“是，夫人。”水晶聽了，轉身走出寢室去安排。

“夫人，你好好歇息。福安福寧會伺候好三舅爺的。”瑪瑙安慰道，拿掉肖文靠著的厚厚靠墊，扶著她小心躺下，蓋好錦被，放下紅綃牀幃，在走出去四進拔步牀的每一重牀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