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喝了一口濃茶,隨口道:
“今日是要開賽了吧?”
李德全接過茶杯,一邊回答道:
“回皇上,聽蘇樂師說,是的。”
看了眼那堆高高的奏摺,康熙嘆息著:
“估計是又看不成了。”
李德全笑微微的輕聲說道:
“剛纔蘇樂師來過,說,想懇請皇上幫她聽一聽這次參賽的曲子,看合不合適,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康熙挑眉。
“那你還不快叫那丫頭進來!”
蘇禧進到康熙房間,給康熙福了一禮。康熙晃晃手說:
“別整那些虛的,趕緊把你那曲子給朕吹來聽聽。”
看這情形,蘇禧也沒再廢話,掏出笛子,在心裡醞釀了一下情緒,然後,吹響了曲調。
很多年之後,已經快要嗝屁的康熙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很是感慨的對身邊的李德全訴說著心裡的遺憾。他說——如果那時,等待批閱的摺子能再少點,說不定,他就能到那海選現場,去和那數千觀衆,一起,細細的聽完蘇禧吹奏那首無以倫比、令人驚豔的美妙曲子。
李德全聽到康熙說這話,除了連連點頭稱是外,他已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好。
對於當時蘇禧吹奏的那首參賽的曲調,皇上已經評述的夠多,夠完整詳細,夠淋漓盡致。他已經無言可以評述半分了。而那首曲子,也已不僅是後來那些音律大家們所使用的“天籟之音”可以評價完全。
李德全記得很清楚,那般曲調吹奏時,在那一個瞬間,似乎自己的眼前被活靈活現的展現出了一個遼闊無比,和自己曾經去過、見過的任何一片風景都截然不同的美好景色。
那裡是森林。
是大清朝衆多類土地之中,爲數不多的一種,在有生之年,對於很多的人來說,終其一生,也可能無法企及,無法去到之處。
美不勝收,令人神往。
雖然之後回到宮裡,蘇禧也會奏響那首曲子,每次的感覺都是那麼的精彩深刻,令人不能輕易忘記,但是,第一次在杭州城內,在喬府院中,在那間不大的屋裡,聆聽那般美妙的音調,那時的感覺卻是真正最深刻,最令他意猶未盡,朝思暮想的。
在有機會時,李德全回首看自己這一生,真的覺著,此生能夠伺候康熙,是自己最幸運,最有意義的事;而能夠遇到蘇禧那個丫頭,聽她吹奏一首曲子,卻是自己最快樂,最值得感激上蒼給予自己這快樂的事。
因爲,只有蘇禧是能將尋常人們在此生、此處,所體驗不到的所有情感,都用樂器給盡情演奏了出來。毫無遮掩,沒有絲毫的遺漏,絕對完美至極。
“……這樣行嗎?”
康熙愣了愣,看向在跟自己說話的那人。
瞬間,他反應過來。
“很好。”
康熙有點恍神的說著。他的腦子裡似乎還回蕩著剛纔蘇禧所吹奏的那支笛曲的音符。
他心裡定了定神,然後看向正等待自己結論的蘇禧,臉上不由自主間,浮現出一抹讚歎的笑意。
“就用這個吧。”
——不會再有比這更適合在今晚來驚豔杭州城那所有人的曲子。
磕頭謝恩,蘇禧恭恭敬敬的說道:
“謝皇上幫臣忙鑑曲。”
“比賽盡力就是,你且下去吧。”康熙說。
蘇禧再磕了頭,都快走到門邊時,身後的康熙說:
“或許,於這世上,恐怕,再也無人能夠比你更適合譜寫曲調了。”
怔了一怔,緊接著蘇禧就意識到該叩謝皇帝誇獎之類的,剛剛轉過身來,看見康熙的臉,康熙卻是認認真真的回看著她的。
康熙笑笑說道:
“你不必叩謝朕,這是你應得的讚賞。不過,這僅僅就是讚賞罷了。蘇丫頭,朕不妨跟你說說朕的曾經吧。朕空閒時也曾學習過諸多簡單的樂器,而這麼多年裡面,朕也看過聽過那些所謂的大家演奏的各種新鮮曲調,可是現在,朕不得不說,若拿朕和那些大家們的作曲、演繹的才華,甚至是這世間所有的習曲、作曲之人的才華與你來相比,最好的那個都只會是你。”
康熙看著蘇禧的眼睛,認真而無比歎服的說完最後的話:
“因爲,能將那森林直接搬到朕眼前的本事,相信,即便是那俞伯牙復生重臨,那也必定遠遠不及你蘇禧丫頭的一分一毫!”
從康熙的屋子裡出來,蘇禧仰起頭來。
看著那片蒼茫黑暗的天空,那個不管是在她穿越之前,還是穿越之後,都靜默著的世界,她想大聲地對著那一片黑暗狂喊——
各位音樂發燒友們,你們看到了嗎?你們看到你們曾經的夥伴現在的模樣了嗎?都看看啊,無論如何,我都沒丟各位的臉!就算是穿到了古代,我依然能牛逼哄哄!我有讓千古一帝康熙誇讚的本領,並且他還自愧不如的說,說我是最好的那一個,就算的確是在剽竊當代音樂大師們的作品,但無論如何,我也當是最好的那一個,對不對?
天空沒有說話,蘇禧怔怔的看著那裡看了很久,感覺到眼淚流下來,她才低下頭去。
將激動的眼淚擦掉了,蘇禧拿好笛子,朝著杭州城今天註定最熱鬧的地方,前進。
已經人潮擁擠的海選現場。十四坐在喬博給他特意留出來的貴賓位上,臉上都是焦躁。
他身後的隨身侍衛方得看出了自家爺在著急什麼,小聲說道:
“屬下這到門口看看?”
十四瞄了方得一眼。
“你看什麼?”
方得吞了口口水,乾巴巴的笑著,不敢說話。
十四折回了頭,不看瞧出他心事的方得,心裡更有點憋著了。
沒想到,自己的心事竟就那麼藏不住。這會兒,似乎誰都知道他對那個笨蛋很掛心了。
明明不該這麼做的,可現在自己真的是沒辦法。生來性格如此,不會藏秘心事,不會隱藏情緒,亦不懂得,自己幹嘛會對著那樣一個笨蛋這麼上心。
本來昨天還在想著不能對那笨蛋太親近,今天就受不了一樣,離開了府裡,跑到了這個幾乎沒什麼縫隙的人羣堆裡,等待某個即將參賽的笨蛋趕緊比賽結束。
他到底是在奢望什麼啊?
皇阿瑪可不會跟他玩僥倖的遊戲。自己再這麼下去,那皇阿瑪那裡,估計就沒法交代了。
“可能是路上被什麼耽擱了吧……”
方得大著膽子小聲說道。
十四狠狠瞪了自己這多嘴多舌的侍衛一眼。心裡嘀咕,到底自己是有多明顯?至於連方得這種粗心慣了的傢伙,都知道他現在是在想些什麼。
真是憋氣啊。
“十四爺!您看那——蘇禧姑娘到了!”
忽然間,方得十分驚喜的喊道。
老十四沒那工夫去糾正方得此時的非規矩行爲,急吼吼的看向了方得指著的方向。就一看,那顆心立刻便寬了。
那果真就是蘇禧。
下意識間,他利落的站起來,朝著蘇禧大步走去。
蘇禧剛進到海選現場,彷彿人山人海一樣的觀衆堆裡,忽然費勁巴拉擠出來個熟悉的身影。
是十四。
呼吸立刻急促起來。蘇禧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陡然提速許多似的,抓著笛子的手心泛出細汗,耳朵也有些發熱。
蘇禧努力深呼吸,一邊告誡著自己:
哥們兒,留神,那可不是你能享用的大餐,別做白日夢了。那傢伙只能是那種身家富貴、出身極爲不凡的女人才能品嚐到的極品好菜。看清楚現實吧,現實就是這麼的殘酷……
就在蘇禧告誡自己的時候,費盡周折,十四總算是擠過了那密密麻麻的人羣,走到了蘇禧面前。
“怎麼這麼晚纔過來?”
海選已進行到差不多快一半了,這個笨蛋才姍姍來遲,她不知道什麼是時間寶貴嗎?好吧,他都快忘了這次海選是施行的新規矩,完全是照著報名次序進行上場表演。但即便是這樣,那也不能這麼晚來啊!
十四被自己亂成一鍋粥的思緒嚇了一跳,對蘇禧問出了問題,卻有點自己啞然結舌的嫌疑。
——他不知道如果蘇禧回答個原因給自己,他該如何接了。
稍微瞄一眼那亂糟糟的人羣,蘇禧一邊回答十四道:
“我就是在家給老爺吹奏了一遍今天晚上要用到的曲子,不過時間應該還來得及,不會有什麼問題。還請十四爺放心。”
雖是這麼說著,但是蘇禧心裡正在犯嘀咕。她覺著十四現在的表情有點古怪,除了這個,還有就是他那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語氣不是責備,而是擔心和焦慮。
擔心?!Come On老十四!這有什麼好擔心的?
至於對她如此沒信心嗎?她肯定不會在比賽裡丟了宮廷樂師的面子啊。就算到時結果不是足夠的理想,那也沒什麼對吧》反正上場表演時,應該也不會有人介紹說她是宮裡面來的啊。
話說,誰那麼膽大包天竟敢暴露出她是宮裡面來的樂師?!
聞聽此言,十四臉上浮出一層怒火。
他切齒道:
“誰擔心了?我哪裡有擔心你是不是有及時來參賽!?我就只是幫著阿瑪來這裡看看大概本屆比賽參賽者的水準,跟你有什麼關係?況且,即便是我承認我是有等你,但那也是因爲我在想你是不是膽小就不敢參加這種大賽?你可必須記住,身爲宮裡樂師,如果這次比賽你沒有拿到好名次,丟了宮裡面子,你……你就等著受罰吧!”
看吧,她沒猜錯。這哥們兒就是爲了宮裡面的面子纔在這裡等候著自己的,就怕到時她會因爲怯場或者之類的緣由,不敢上場或在中間比賽的時候出什麼幺蛾子呢。
不過,他話說的好矛盾。今兒出門時這哥們兒那頭沒被夾過吧?怎麼說話這麼古怪。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美人真沉得住氣呀,竟然哼都不哼一下……快出水,出水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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