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場寂。
十四下意識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只覺著自己的胸口在隱隱作痛。
那種痛楚並非是因爲傷勢,只是剛纔他聽曲聽得實在入神了,就在那個過程裡,下意識的全程憋著氣息,若不是終究感覺呼吸十分不暢,恐怕他會始終含著那口氣,秉著呼吸,靜心聆聽,直至那曲最後一個音符奏響。結束。
若這曲沒有完結之時,多好。
沉默半晌,十四意識到屋外那過分的安靜,吩咐徹底聽傻掉的方得:
“去看看,外面怎會這般安靜?”
房間外,穿過後臺走廊,站在陰影裡的方得很快看見了場中情況。
臺上沒有蘇禧的身影,臺下,無數觀衆都是同樣的表情。那種,方得肯定,剛纔在聽曲時,在聽曲後,必定曾在自己身上出現過的表情。
對那個全新世界的無上憧憬,以及匪夷所思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振奮之心。
臺下,評委席上,喬博最先反應過來。他起身走上了臺,面向臺下一干人等,微微笑著,朗聲說道:
“現在各位有半柱香的時間對剛纔那十二位的表演進行評斷。在下相信,在場每一名觀衆都是瞭解本次大賽規則的,所以你們應當知道,你們每個手中都有給決賽選手打分權利。半柱香後,我們將會收集你們的評分結果進行彙總統計,而在一炷香後,我將宣佈此次大賽冠軍。各位,我宣佈,公衆評分,現在開始……”
這種規則……還真有一點好玩呢。
正想著,忽然間,某個熟悉的聲音將正在滿世界尋找蘇樂師蹤影的方得驚了一下。
“你在這裡幹嘛?”
方得僵硬的回過頭,看著剛纔問他問題的女子。
那是從後臺出來打算全程觀看現場投票環節的蘇禧。她當初給喬博建議,在總決賽時加入觀衆投票環節。作爲策劃人,此刻她當然要看看這建議在古代的施行度和效果能有多好。
卻不想會看見方得。
這麼說來,自己就沒看錯,方得是有在之前出現過,只是不知,他來這裡幹什麼?
“你不會是找我的吧?”
蘇禧狐疑的看著方得。此時那張臉上的表情太他媽熟了。就跟曾經在考試時作弊做的正□時,忽然被教導主任抓個正著的同桌反應一模一樣。現在,方得就是那同桌,而她,自然就是那教導主任了。
方得忙不迭的搖頭,還沒開口,就被蘇禧打斷。
“別撒謊,我太熟悉你這表情了。就你這反應,只能說明我沒搞錯,你是來找我的。說吧,你來找我幹什麼?難道——十四爺出了什麼問題?”
蘇禧有點心裡發慌,看著緊張兮兮的方得,越想越覺著不對。
“我不會就這麼猜對了吧?快說!十四爺到底怎麼了?!”
“不是的,您猜錯了,爺真的沒事,您別擔心?!?
看見蘇禧都快哭了,方得反應過來,趕緊著說道。說完了,忽然啞了,他不知道接下來還能怎麼說。蘇樂師肯定得問他來這幹什麼來了,他該怎麼回?。?
蘇禧稍稍放下心來。接著就想到關鍵了,有點遲疑,看著方得,不是很確定的問道:
“這個時候你斷不會獨自一人到這裡……說實話,你是不是,跟十四爺一起來的?”
方得驚了,緊張的琢磨該怎麼回答這話,蘇禧忽然粲然一笑。
“還想撒謊?得了吧,我已經看出答案了。真是的,就你這臉,根本就不適合說謊?!?
蘇禧搖了搖頭,轉身看了看自己的前後左右。
“爺在哪兒?趕緊招了,否則,小心我大刑伺候。”
“爺……不讓說?!狈降眯÷曕止镜馈?
蘇禧一愣,跟著就笑了起來。
“行。就當不知道這事吧,我也沒遇到你,也沒看見你,你也沒跟我說過話,你現在回去,繼續陪著你的主子,記得,小心伺候,我就繼續忙自己的,這樣,你覺著可好?”
方得怔怔的看著那璀璨耀眼的笑臉,呆了半晌,意識到自己看傻了,急忙說道:
“多謝蘇樂師如此體諒。奴才這就告退?!?
“去吧去吧?!?
蘇禧笑瞇瞇招手說著,看見方得的背影差不多快要徹底消失了,這才趕緊跟了上去,那副小心翼翼輕手輕腳貓著腰的樣子,活脫脫跟個小偷似的。
沒跟多久,方得就走進了一間屋子,蘇禧心裡竊喜,急忙快走幾步笨過去,剛剛把耳朵湊到了門邊,門一下子從裡面拉開來。
方得一臉無奈的看著蘇禧。後者一臉尷尬。
“主子不在裡面。”方得誠懇十分的說。
蘇禧訕笑?!拔揖褪请S便逛逛……”
方得更無奈了。
“您覺著我現在還能信您這話嗎?”
“不信。”蘇禧嘆了口氣,眼睛一轉,看著方得有些討好的說:“或者,你直接告訴我十四爺在哪間屋好了。”
“奴才不會這麼做的。蘇樂師,您就放過奴才,別讓奴才爲難了吧?!?
看著方得那寫著“決不妥協”的眼神,不由泄氣,蘇禧失望的嘀咕著:
“好,不爲難你。那什麼,我走了,你就隨意吧?!?
蘇禧轉身就走,垂頭喪氣的模樣僅僅是單純看著也讓人跟著難過。方得是個尋常人,看著那樣一抹散發著失望與悲傷的背影,心裡自然感覺不安,下意識間,便大腦發熱,喚出了聲。
“蘇樂師,您且等一下?!?
屏住呼吸貼在十四所在屋子的門口,蘇禧心裡甚是緊張。
雖然現在十四傷病未好,不過當軍人這麼多年,習武的歲月更是長過了軍齡,這些時光所造就的身體對外界意外的本能反應絕不是普通人能比擬的,這也是方得這種下級軍官,能夠在剛纔充斥著場內雜音的過道里發現那般小心跟在其後的自己的原因。
所以,按方得所說,自己這次偷聽之舉最多隻有一小會兒,正常呼吸十六次之內就必須走。否則,肯定會被十四發現。到時候,方得鐵定會被罰的。
現在,已經過去十四個呼吸時間,十四一共說了兩句話。不是他沒話說,只不過因爲當他說第三句話時,說的可能急了些,呼吸不暢,咳了很久都沒能說出話來。
那一刻,蘇禧全身僵硬的站在門外,已伸出手,準備推門進去的,可是到最後卻沒動。
沒可能那麼做。
她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麼理由進到裡面,有什麼資格面對十四。那個,在渾身難受之時,還能拖著病體,費盡周折走到這裡,躲在黑暗的小屋裡,聽她演奏這麼一曲不成調的玩意兒。
何德何能,她怎就有這種資格,德蒙十四眷顧愛戀,十分寵溺。
即使只是這一種,不可被言說出來的寵溺。
真是……
這個傢伙,怎能如此輕易就戳中了她的淚點,讓她爲之莫名心動,讓她再也無法輕易的說放手,就放開手,說不愛,就能不再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