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低聲嘆了口氣。
“蘇丫頭,朕說過,朕不管你什麼來歷,有過什麼經歷,跟什麼人學過什麼東西,朕都信你。這個,朕絕不會食言。”
康熙頓了頓,苦笑著,輕聲說道:
“朕捨不得你,朕捨不得放你就此離開朕的視線,朕喜歡你所有的曲子,朕很喜歡看著你在朕的京城裡忙碌,隨時能知你的消息,朕喜歡聽你這個小丫頭年紀不大,卻能激昂四溢的在宮宴之上對那安德魯使臣說那些不著四六的慷慨之言。朕甚至希望,你就是朕的孩子。只是不小心被朕流落到了民間,還好,現在終於被朕找到……”
沉默半晌,康熙忽然轉身走向金鑾殿,再次說話時,那聲音裡沒了剛纔的情緒,雖然某些東西一直都在那裡。他淡淡的說道:
“你走吧。天空海闊,隨你想走就是,朕不想管你了。”
離開京城所需準備,不過就花了幾日的時間來搞定。要交接的事情很快就交接完畢,隨身的行李並不多,主要是離開杭州時喬博給自己的那些銀票,以及在京城掙到的不少財產。所以,蘇禧所謂的準備不過是帶上銀票,遣散所有下人,然後,帶上在這幾天裡寫的厚厚一疊信來到十四府上,跟某隻告別。
說聲再見還是很必要的。畢竟,不管怎麼說,曾經的歲月,她也暗戀了一場。
十四還沒下牀,趴在那兒,看起來很悽慘。
半天工夫了,除了蘇禧開始說聲“十四爺吉祥”,十四回答說“坐”,兩人就沒其他說了。
半晌過後,蘇禧估摸著再不說那等在門外的車伕該著急了,也懶得跟某隻明明吃著碗裡的還看著鍋裡的混蛋廢話——啊,搞錯了,混蛋是自己纔對。十四可從來都沒主動招惹過她,還總是努力推她遠離身邊,否認夢話的主題是她,更是從來不在她面前表現過曖昧……都是她,是她在不斷招惹十四,暗戀十四,現在面對現實,即便是傷心、難過、憤怒,種種情緒都交織在心裡,跟十四都沒有關係,全是她自己的問題——
想著,蘇禧心裡暗自苦笑,默了會兒,她拿出了信,放在了十四牀邊。
“什麼東西?”十四問道。
“寫給你單獨一人的時候才能看的東西。”蘇禧回答。
十四挑眉。伸手拿起最表面上的那封,透著光看了看裡面,什麼都瞧不見。蘇禧封了兩層。
“爲何要走?”
看著那沒拆開就根本看不到內容的信,十四狀似無意的隨口問道。
蘇禧被這小孩心性一樣的行爲給弄得有點樂,忍著,說道:
“想走就走了唄。這個北京城還有什麼值得我留下啊?大好年華,就只在一座城市裡晃盪,不算有意思。我更愛四處旅行的自由味道,看盡好山好水,多美好的未來?”
十四擡眼看了看她,臉上終於還是隻剩下了傷感,轉瞬即逝,卻被蘇禧看在眼裡。
心抽痛了一下。
“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他指了指那堆信,再問蘇禧道。
“是一些只能你自己看,不能隨便給別人看的內容。看過之後,你想相信,那就相信;不信,那就當個爛笑話吧。反正,信不信都沒事,只是希望,你看過之後,能夠燒掉。”蘇禧說。
十四放下手中的信,側了側頭,不再看蘇禧。
“我怎麼可能會保留呢?我肯定會全部燒掉的。”他輕聲說道。
蘇禧很想走過去抱抱如此脆弱的十四,這個傢伙,此時心情估計就像是面對某件很想得到的玩具,看了一陣,以爲可以一直這般看著,直到自己不再喜歡爲之,卻最終發現,那玩具自己永遠都得不到。只能眼睜睜等待最慘烈的結果出現,除了不再繼續看著那件玩具傷心以外,別無所選。
誰讓你這麼早成親。
蘇禧想,心裡酸澀難耐。
誰讓我沒有在你還沒成親之時與你相見?
蘇禧對自己說,心臟某個位置似乎被戳了一個洞,汩汩的流著血,不管怎麼堵,都堵不住。
“十四爺,保重啊。”
等了幾秒鐘,沒等到十四的半句回答,不由苦笑,最後,她看了一眼那個執拗的保持側身姿勢,似乎不想再看到她的傢伙的背影,站起身來,走向了門口。
身後還是那般安靜,連某隻的呼吸都似乎沒有了。
蘇禧靜靜的站在門口半晌。
她長長吐出了一口氣,沒再說一句話,打開門,離開了房間。
許久之後,房裡的某隻轉過頭來,怔怔的看著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屋子,眼眶泛紅。
奇怪。
他上戰場那麼多年,殺過了那麼多敵人,失去過那麼多的摯友同袍,歷經過那麼多次生離死別……爲什麼,今天他會覺著,自己還像個沒長大的傢伙,在這個時侯,那麼想哭?
——究竟,自己是有多喜歡那個叫做蘇禧的女子?明明都已知道,自己跟她沒任何可能,明明就定了決心,此生,再也不要跟蘇禧有更多的瓜葛,怎麼看見蘇禧離開,知道可能此生再難見到蘇禧,會覺著想哭,會覺著自己的心從此沒了?
三十六天之後,杭州城,江南人家的喬府上。
臉要笑爛的喬博看著蘇禧,激動的就快說不出話來。
“蘇禧姑娘啊,你真的願意接受做老朽的樂師,給老朽演奏那些極致美妙動人的曲子?”
“喬老先生,這段時間我暫時沒去處,您能收留我,還給我這等有趣事做,並且付我那麼多銀子作爲報酬,無論如何,我都求之不得,怎麼說謝謝都是不夠,您還是別客氣了。讓我會覺著很不好意思的。”
這些都算實話。
杭州城內有喬博這個熟人,求生比較方便,而且算是知根知底,多少能夠照應。畢竟自己不是真的想要四處旅行,這種理由只是說給康熙和十四聽的。她離開京城,不過是爲了遠離那個即將成爲奪嫡戰場的是非中心。“大清音樂學院”現在的盈利遠遠超過當初預期,更別說這所學院學生出身大都非富即貴,無論從哪方面看,“大清音樂學院”都會變成奪嫡之戰中的被爭奪對象。老九現在執掌學院,可在自己走之前,老康將老十三也派了過來,這種把戲,不必說就是爲了牽制和平衡。
雖然宮廷劇目在電視上看著很有感覺,但身在其中的事還是免了。即便宮廷固然誘惑十足,但悠哉過活纔是最好的人生目標。此生很長,中國很大,世界更是很廣,將自己的周身精力都放在個小小的宮廷裡面來回折騰著,那可實在太沒意思了。
聽見蘇禧都這麼說了,喬博更加高興。他是真心想再聽到蘇禧的奏樂,不管付出什麼代價。若非自己年紀已不適合千里奔波的話,想來現在他已進到“大清音樂學院”裡,選了蘇禧的課,每天上課時就能聽到蘇禧的極致且美好的演奏,感覺著,此生無憾究竟是種什麼滋味了。
本來是以爲此生自己跟蘇禧的演奏再無絲毫交集,卻不想,蘇禧辭了京城之事,從北京回到杭州城,成了他的專屬樂師。
真是,像做夢一般……不,夢都沒這個現實這般美好。
“喬老先生,不知您是否方便給我安排一個住處?”
喬博總算回過神來。
“你想住哪兒都成。喬府上下每個房間,包括我的那個,你要是喜歡,隨便住,沒關係。”
蘇禧:“……”
作者有話要說:虐的我都不想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