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瞬間,高高瘦瘦的人影從角落裡走出來,臉上帶著幾分懶散,眼睛微微吊著,冷冷看著大漢,輕笑著道:
“找你家爺何事?”
大漢嘴角一抖,隨後猙獰笑道:
“有種。這時候還不忘端著你爺的架勢,果真得是康熙的種,纔會這麼肆無忌憚,囂張霸道!”
他擡起手來,兩個彪形大漢上來,狠狠扭住了老九胳膊,老九撇了撇嘴,沒有絲毫反抗。
大漢嘆道:“聰明。你還真聰明啊。剛纔你若反抗,我就會殺一個人質,此生跟你這樣的傢伙成爲仇家,真是天大幸運……可惜,今天不是你我比試最好的時機。不過沒關係,機會肯定有的。你說對不對?”
老九冷冷哼了一聲。
“想做什麼,直接做就是,別廢那麼多圈,煩人的很!”
大漢撫掌。
“那就麻煩你,寫封信,告訴你在蘇州的十四弟,說,如果不想杭州城內,超過九成的富賈死在此處的話,三日之內,過來一趟。過來解決一下我跟他之間的一個小瓜葛。”
老九很快寫好了信,剩下的人都被趕到角落裡聚成一堆。那大漢並沒有禁止他們說話,所以大家小聲的竊竊私語著,相互說話,安撫著彼此。
蘇禧跟胖子蹲在一塊兒,胖子滿臉驚駭,臉色慘白的不行。
“你不怕啊?”
胖子看見蘇禧臉上沒多少驚懼,愣住,難以置信。
蘇禧撇了撇嘴,說道:
“這裡又沒有ak47,沒有定時炸彈,沒有變形金剛蜘蛛俠超級異形之類的怪物做威脅,單靠著幾十柄大刀就想長時間劫持這麼多人質,就算是八點檔連續劇都沒這麼狗血過。有什麼好怕啊?”
胖子:“……ak47?”
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麼?那是什麼玩意兒啊……怎麼每個字都是活生生的漢語,可組合之後就變成了天外語言了啊?!
蘇禧擺了擺手。
“聽不懂沒關係。那東西還沒發明呢,你就算知道那是什麼也只能眼饞。”
胖子:“……”
蘇禧還在掰著手指頭點評著:
“而且你不覺得那幫人太不敬業了嗎?化妝不好、美工不好、編劇不好、技術更不好……估計上戲和北影那幫小孩都能比他們強點。本來以爲穿過來能看見無數人精,沒想到全都是狗血劇的千年龍套,無聊又費時間。”
胖子:“……”
“你怎麼石化了?”
半晌沒人說話,蘇禧這纔看見胖子一臉風中凌亂,關心的問了句。
胖子搖了搖頭。
深呼吸幾次後,他好歹振作了些。看著小個子那張標準男人臉,好奇又驚訝的小聲問道:
“……你真是女扮男裝?”
蘇禧點頭。
“是啊。”
“真看不出。”胖子咋舌。
蘇禧得意。
“所以就說你們這邊化妝技術不行,我不過就業餘水平,都趕得上你們的最好水準。嘿!估計那些傳說中的人皮面具之類的化妝技藝,恐怕就是從我這裡起源的。”
胖子:“……”
立刻再次淚流滿面啊……這都什麼人啊?怎麼說得不是人話啊?明明每個字都是人話來著……
蘇禧拍了拍胖子的肩。
“好累啊,我有點想睡覺了。你讓我靠一下,等半個時辰後叫我起牀。記住了呢!”
“……”
胖子無聲流淚。心裡則在狂烈的咆哮著。
現在不是都被劫持嗎?怎麼這個傢伙還這麼鎮靜呢?她到底是不是那個傳說中都死掉了兩個月的宮廷第一樂師啊?是的話那現在不該是鬼魂嗎?都成鬼了還需要睡覺嗎?啊?!
“……大王!在下想去茅房!”
胖子被略顯熟悉的聲音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竟睡死了,再循聲看去,便看見本該靠著自己的某隻正舉著手,大大咧咧對那彪形大漢的頭頭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那頭領在聽到蘇禧的話後,嘴角似乎抽了一下,跟著,擺了擺手,那些看守賓客們的小嘍嘍走出來一個,拿了條黑色絲巾,矇住了蘇禧眼睛,隨後領著蘇禧走了出去。
胖子張大嘴巴——
這樣也可以麼?!
大概半柱香的時間後,蘇禧回了。
小嘍嘍給蘇禧把罩著眼睛的絲巾取了,蘇禧說了聲謝,徑直走了回來,不過,她沒有走向胖子這邊,而是徑直走到了老九所在的那個小角落裡。
老九自從“乖乖”寫了那封信後,就不被那些綁匪多加看顧了。連手都沒綁著,被單獨放在一個角落,周遭沒什麼其他的人。蘇禧這麼走去,那綁匪頭目卻只是皺了皺眉,什麼話都沒說的意思,好像,是默許了蘇禧這番舉動。
看見蘇禧過來,老九明顯很不待見。蘇禧俯□,低聲對老九說了什麼,跟著,又走回了胖子這邊。
“你跟那位爺說什麼呢?”
現在這會工夫,胖子已經知道那位爺是大名鼎鼎的“九爺”了。只是,看樣子那九爺可對蘇禧沒好感。
蘇禧微微一笑。
“不能跟你說的秘密……”
說話之時,她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東西。那是一根做工粗糙的竹笛,那笛子看起來就跟隨便在哪裡找段竹子,稍削之後成形的卑賤東西差不了多少,即便市面上賣給孩子的玩具笛子,都比這個看起來更加體面許多。
“你幹什麼?”胖子下意識問蘇禧。
蘇禧咧嘴笑著。
“知道什麼是安魂曲嗎?”
胖子愣然搖頭。
此時,守著衆賓客的小嘍嘍注意到蘇禧的異常,走過來厲聲道:
“快坐下!你想死不成?”
還沒等那嘍嘍有所實際行動,蘇禧已將笛子拿起來,放在嘴脣邊上。
隨之,第一個音符吹響了。
最開始時,老九本來只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情在等著,等著臭丫頭所說的“安靜”時刻到來。
說實話,他不理解臭丫頭所謂的“安靜”是指什麼。雖然綁匪默許賓客們交談,但是這種場合,沒有誰敢大聲說話的,所以,現在這個場子裡已夠安靜。可是顯然,臭丫頭所要的“安靜”不僅僅是這種。
那她要多安靜?那種安靜,怎麼會出現?
就在老九帶著嘲諷這般想的時候,蘇禧拿出了根簡陋不堪的竹笛,放在了嘴邊,一個呼吸過後,他就驚訝的看見,眨眼之間,大堂內幾乎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不管是持著刀的綁匪們,還是擔心自己小命不保的賓客們,臉上或兇神惡煞,殺氣十足,或驚恐萬分,憂慮滿懷的表情,都在那個瞬間變成了同樣的表情——安然平靜。
真是見鬼!
殺人無數的綁匪臉上,什麼時候會出現這種像是善良仁愛的影子?習慣爾虞我詐的商賈的眼睛裡,什麼時候會帶上這種淡然平和?
比做夢還扯。
老九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想搞清楚自己不是眼花之類的,可惜,真不是眼睛花,是真的。
那些滿臉橫肉的傢伙,此時一個個嘴角帶著白癡樣的笑容,滿臉和善;那些肚子裡幾乎都是草包渣碎的商人,一臉沉醉,就好像正在欣賞什麼天籟之音似的。
天籟之音?
啊哈!
差點忘了!
臭丫頭最擅長的就是吹奏曲子蠱惑人心,現在這番場景,很可能就是那個臭丫頭正在做著那一件,她曾經在兩次宮宴上,對宴會上的所有賓客都做過的事。
——將那些不可能出現在此的場景,藉著曲調,帶到此處,帶給現場每一個能聽見曲子的人的視線裡,叫所有聽到那曲子的人,聚精會神,聽完整曲,而那個過程中,聽曲之人是半點心都不會可能分。
怪不得,臭丫頭讓他用布條堵住耳朵,看來就是爲了這個……
這個,趁著綁匪被“迷惑”之時,展開殺戮,營救賓客的最好時刻。
“可惜……”
老九砸吧著嘴,聲音裡是由衷的惋惜。
——答應了那個臭丫頭,說不傷人命,只是在最“安靜”時刻,制服那幫混蛋。
真想說話不算話啊……
老九默默想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活動了下手指。下一秒,他就像動物世界的獵豹,在無聲間,開始了這場,屬於他一個人的,拆卸關節遊戲。
十四趕過來的時候,並沒有看見所接信中所描述的血腥場面,相反的,是所有被綁架的賓客都平安回家,所有綁匪都被送到衙門裡候審,沒有一個傷亡出現的情況。
知道這個皆大歡喜,恍若奇跡的結果是怎麼得來後,十四愣了很久。
還沒等他徵愣結束,康熙的一封信被送上來,看過信後,十四隻能哭笑不得。
而老九的臉上和十四是一樣的表情。
當知道這場所謂的綁架不是真的,只是康熙半個月前查到了蘇禧的下落,隨後找上喬博,兩人商量著就做了這麼一場戲,想要的不過是製造機會,讓十四能和臭丫頭破鏡重圓……這種理由,任誰知道後都會覺著哭笑不得,甚至咬牙切齒。
咬牙切齒的是老九。
他還在爲自己在拆卸關節時,那份利落乾淨而得意,沒想到,被拆關節的“綁匪”都是八旗軍士裡面臨時找來的兵將做的“戲子”,雖然很該慶幸當時沒把他們殺了,可本該得意之事卻變成了個大烏龍,實在丟人現眼。
“怪不得忽然叫你我這個時候來蘇杭,說是差事,暗地裡卻是爲了陪著演這齣戲……不懂!皇阿瑪究竟多喜歡那個臭丫頭,竟然會想出這種辦法?”
老九嘟囔著,憤憤不平。
雖然知道自家老爺子眼線遍佈天下,比他們更早一步找到臭丫頭的蹤跡無可厚非,但是,自己這個親生的兒子,卻因爲個非親非故的臭丫頭,就被自家老爹當作旗子,還是這麼使喚,真是有種胸口碎大石的感覺。
十四默然半晌。
“怎麼不說話?”
老九意識到自家小老弟安靜過分,隨即問道。下一秒,反應過來,挑眉問道:
“還是……你真想跟那臭丫頭來個破鏡重圓?”
十四擡眼看著老九。
“你不是說,她已經都忘記了嗎?”
默了默,他自嘲的笑笑:
“我可沒那麼蠢,會搞不明白她說的這個‘忘’代表的是什麼。九哥放心,自作多情重蹈覆轍這種把戲,我沒興趣做第二次。”
老九若有所思看著十四,跟著點了點頭,“那就最好,”他拍拍十四的肩膀,語重心長,“你能這樣想就算不錯了。本來八哥還很擔心你會繼續陷在裡面,如今看來,不必擔心了。”
說話之間,他自袖口裡掏出來一件東西,遞給十四,說:
“既然你跟臭丫頭之間沒什麼了,那今兒個晚上,我在‘樓外樓’請那臭丫頭吃個飯,順便商量生意,場子定了,你只需負責叫那臭丫頭準時出席就成。”
十四明顯噎住。接過請帖,看到上面的字跡後,愣了一下,看向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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