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川的小隊有十餘支，但往裡探得最深的，還得說是郭子衿和第五先帶領的這兩支，共計十一名修士。

兩項商量了一下之後，決定兵合一處，一同行動。

第五先是一位散修。

他雖然是煉神返虛境界的大修，但因爲沒有山門，被靈武部其他名門大派出來的修士瞧不太上。當然了，沒有人指著他的鼻子罵，到底是一位大修，境界低於他的修士，對待他的禮數是萬分周全的。

可說到讓第五先帶隊，這些大派子弟沒有信得過他，願意與他一同行動的。唐恩祿若是強行編了組，那些人也不能說什麼，但從一開始就不齊心，不如不去。第五先是不愛說話，但是能修煉到煉神返虛的境界，大家的心思都不少。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第五先眼瞧著那些名門大派出來的弟子瞧不上他，也不想著去拿自己的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乾脆將那些散修並在自己這邊一同行動。湊了一個六個人的大隊伍。

而跟郭子衿一同行動，是第五先提出來的。

郭子衿對第五先全然不熟悉，可這人是由朱載堉朱供奉保舉進靈武部的，絕對值得信任。而且考慮到這些散修平日裡散漫慣了，再由一個散修帶隊，怕是拿不下什麼戰果，偏要鬧出些亂子來。

而且因爲缺少系統學習，這些散修的境界上來了，戰鬥力卻未必如何。可能好勇鬥狠上強一些，但終究比不過那些名門出身的子弟。

郭子衿是紮紮實實從一個小校爬到百戶位置上的，指揮這樣的行動也不是一次兩次，手下人馬比這多的時候也有不少。應付這種情況，郭子衿有經驗。

於是乎她和第五先約法三章。

一來兩邊合在一處的時候，全聽郭子衿指揮，第五先也不能違抗命令。二則若是有人怯戰不前，第五先要起到督戰的作用。三是隊伍臃腫則不夠靈活，若是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再拆做兩隊，原有人員調換也要一視同仁。

有理有據，也不蠻橫，第五先沒有不答應的道理。而且郭子衿和第五先商量的時候也沒避著兩邊手底下的人，大家都聽了個清楚，知道是怎麼回事。確認所有人都沒有異議之後，這兩支合在一處的隊伍，才趁著霧霾濃重，繞過掛甲堡，順著山林摸了進去。

一路上沒有停過腳，飲食都是在路上解決。也不管身後還有連天的炮聲，只管往前奔。待到天黑的時候，一腳力遠超常人的煉氣士，已經到了牛心山。

牛心山之所以叫做牛心山，不是因爲它長得像是牛的心臟，而是因爲它像道士頭上的牛心纂。山勢險峻陡峭，林密樹高，現是冬月，白雪皚皚，冰凌掛樹，猿猱難度。

之所以要到這裡來，是因爲這裡偏偏就是一條要道——山壁上有一條棧道貫通兩側，陸上往來物資，必然由此經過。

郭子衿的思路是這樣的，既然已經聚集了這麼多人了，不如搞點大事。劫車放火不過是隔靴搔癢，只有切斷了交通才是掐住了對方的脖子。直接把這條棧道炸掉，鬧他個天翻地覆！

爲此郭子衿還帶來了陸清霜準備的厲火球共計四十發，已經分發下去了。

如今正是打仗的時候，棧道上獨輪車往來頻繁，分外忙碌，晝夜不息。無論是什麼時候下手，他們都要面對數倍的敵人，且神通多少要受壓制。但是棧道總共纔多寬？

更何況是人就有疲憊的時候，還是要等到天將明未明的時辰動手效果最好。

誰能想到，會有一對一十一名煉氣士從懸崖絕壁上衝下來，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郭子衿非常有耐心，她也要求其餘人保持耐心。在牛心山的峭壁上，暫找了歇腳的地方，讓體修把鐵楔釘進山壁，鋼索繞過幾圈之後懸在腰間，以保證來去自如。

前夜無話，待到天交子時的時候，郭子衿隊伍中一個小修士忽然開口：“不對勁兒！”

郭子衿側過頭來：“什麼事？”

那小修士伸手指了指下方棧道的方向：“由南向北，山道上有一隊煉氣士，都是煉精化氣的境界，有八個人。”

郭子衿眉頭一挑：“你敢確定？棧道上兵卒往來，軍煞血氣旺盛，你卻能知道得這麼具體？”

“以我性命擔保。”那小修士賭咒發誓地說，“我是小說家鹿鳴山費奐書院的修士，這是我門獨門神通。十五里之內，除非是修煉像您一般的特殊功法，不然對方是否是煉氣士，什麼境界，沒有瞧錯的時候。”

郭子衿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這門神通有多麼神奇，而是詫異於小說家還沒有滅門。

諸子百家之中確實有“小說家”這一流派，乃是九流十家之末。本就微弱傳承，到今日居然還沒有斷絕，實在是奇怪。

“等他們走嗎？”那小修士以爲郭子衿不說話是在思索，便是問道，“還是說咱們下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哪來這麼大殺氣？”郭子衿嘆了一聲，“就我所知白蓮教之內修士不多，跟咱們靈武部沒法比較。如果說是八名煉精化氣境界的煉氣士，對於白蓮教來說應當是損失不得的中堅力量了，調動這些煉氣士，恐怕是要有些動作。咱們儘量抓活口，審問不出東西再殺。”

話音方落，郭子衿朝後面打了兩個手勢。一衆人全都站起了身，活動了下四肢，醒了醒精神。還有人就地上抓起一把雪，在臉上蹭了蹭，頂過了這一陣的瞌睡。

郭子衿掃視了一圈，然後吩咐道：“第五道友，你帶領三個人在此留守接應。其餘人隨我下去，不要心疼神通和手裡的厲火球，趁他們反應不及的時候兜頭蓋臉打下去，儘可能造成殺傷。抱著殺死這些人的心思，捉一個活的修士回來。”

“好。”第五先點了點頭，伸手點了三個人。於是這三個人就站在了第五先身邊，與他一同看守鐵楔和鋼索。

其餘人則各自檢查了身上的鋼索是否牢靠，跟著郭子衿一聲令下，順著峭壁疾馳而去。

等到走在棧道上的人，聽到高處傳來的響動，擡頭看去的時候，郭子衿帶領的這一衆煉氣士已經到了他們頭頂不到一丈遠的地方。

郭子衿目力不錯，發現有人看過來之後，一聲令下：“放！”

話音一落，二十多枚厲火球被點燃了火硝，朝著木製的棧道各處散落而去。稍一碰到，便是一團火光迸出來，粘著不散。

而緊隨而來的則是各式各樣的神通，無論是符紙也好飛劍也罷，硬是鬧出了千軍萬馬一樣的威勢。

到底在棧道上活動的不過是小股部隊，人數不多，聚集起來的血煞之氣不足，神通受到的影響不大。而且棧道狹窄，這麼多厲火球向著沿著棧道投下去，那些俗子凡夫全然沒有了活動的空間。

而且就算是被血煞之氣衝得威力弱些的飛劍，仍舊是利刃，順著人的脖子劃過去，也是要帶走一條人命的。

這時藉著沖天的火光，郭子衿算是瞧清了那些煉氣士的打扮。這八名煉氣士都是一樣的打扮，一身夜行衣靠，揹著一個半人高的背囊，蒙著臉戴著頭巾，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八對八，看起來很公平。但郭子衿是一位大修，而且是一位又得到了官身的大修！

對於龍氣的使用，這些靈武部的新丁還處在摸索的階段，難以應用到實戰當中來。郭子衿不一樣，她幾乎就是伴著龍氣修道的。如臂指使。

雙槍連射打出了一道道靈符，在半空中就已然化作一條條如蛇似蟒的枷鎖。好幾個煉氣士連自己的法器都沒掏出來，就已經被捆成了糉子。

偶有那兩個靈活的，卻是雙拳難敵四手，頃刻間便是被其餘人擒下。

從他們衝下懸崖，一直到俘虜這些煉氣士，前後加在一起，不過十個呼吸的工夫。

這就是有心算無心，偷施暗算太容易取得成果了，即便雙方都是煉氣士也是一樣的。

郭子衿左右掃了一眼，沒瞧出來這些煉氣士當中誰是頭目。正是沉吟間，遠處一支羽箭射來。

閃身躲過飛矢，郭子衿眉頭一皺，隨意伸手指了兩個人：“此地不宜久留，趕緊撤。這個還有這個挑斷手筋腳筋帶走，其餘的就地格殺。”

這邊話音一落，那邊就要動手。沒辦法，時間緊迫，一句話就是要決定別人的生死。相較於敵人的性命，郭子衿身爲一位統帥，更應該在乎自己部下的性命。

可沒想到，郭子衿這邊話音落下，那被判了死刑的人當中，立刻就傳來一聲哀嚎：“郭大人手下留情，小人是當朝安插在白蓮教當中的暗樁，唐恩祿大人能證明我的身份！”

郭子衿給了個眼神，旁邊一名修士抽出刀來挑去了那人的面紗。郭子衿凝神細細打量，恍然道：“我說怎麼能叫得上來，我是誰，原來是你！”

那人瞧見了郭子衿的神情，長呼出一口氣：“郭大人，還能記得小人，在下不勝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