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藍太平的審問，斷斷續續持續了數日。這是單煒尹宣佈建國以來，朝廷頭一次詳細的得知四川這邊都鬧出了什麼動靜。

簡單來說，單煒尹施展了雷霆手段，就像是針對各司衙門一樣。四川境內所有不服從他調配的仙山福地，幾乎都遭遇了毀滅性的打擊。白蓮教的勢頭收不住了，平民百姓受了蠱惑，志願參軍的比比皆是。

原本白蓮寺裡頭那些和尚，現如今搖身一變，全都變成了高功法師，行走在軍中。

單煒尹和朱賽白把政教打造成了一體，暫且還沒有露出天主基督會的影子。但是周賢知道，早晚他們會說天父救主就是未來佛，跟後世那些個基督教組織，宣揚上帝和玉皇大帝是一個人，中國人原本就應該是信基督教的一樣。總結起來就四個字，臭不要臉。

其實說起來，當時周賢真的是朱賽白和單煒尹撿到的一個好寶貝。原本他們雖然有反心，但是在新帝登基之後，瞄準的目標是周穆宣。周賢送上門來，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兩相比較之下，周賢無疑比周穆宣更適合作爲他們的傀儡。

主要在於周賢這個人身上沒有汙點，而且有很強的號召力。

單無憂放跑了周賢，他們再找來周穆宣，對於他們來說可就是傷筋動骨了。跟先前直接找來周穆宣不動周賢，其間天差地別。因爲原本，不招惹周賢，起事之後天下間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白蓮教裡頭還有天主基督會的影子。

可能是因爲周穆宣之前組織過一波邪教，於是乎周玉嫃對於這些個不受管控的宗教組織多多少少都有點忌憚，至少是懷疑這個白蓮教內有文章了，纔會調馮臬臺到四川來任職，這纔有後來羽安子到四川來查案。

然而有了周賢被拐這一折，朱賽白這個天主基督會的事情，被皇上昭告於天下了。原本跟著有反心的兩廣地區，現在也有好些人不想跟著四川鬧這麼一茬子。跟隨造反的內部紛爭激烈，統一不了意見。

嚴格來講也就只有四川是白蓮教的根據地了。只要他們能把四川啃下來，打進成都府，生擒或者是誅殺周穆宣，這場亂子就算了結。

至於周賢問了一嘴的那個聖女單無憂……

在宣佈造反以前，單無憂是白蓮教的精神象徵。她是白蓮聖母的化身，是神仙下降的凡胎——這是教內的統一口徑。

這個套路就透著一股子賊味兒。神化某個人，是展現神蹟的手段。聽了這樣的解釋，那麼就可以判定，白蓮教內一定有大部分教衆，是爲了追隨聖女，才加入的白蓮教。

那麼問題來了，造反以後單無憂不見了。

當然教內也有說辭，說是聖女閉關爲周穆宣，爲白蓮教祈福。作一場漫長的法事，不方便與人相見。

周賢聽了這個消息之後心裡滋味兒挺奇怪。說憂心吧，不對。但他也不是幸災樂禍。終歸不是那麼一回事情。雖然當初就是被她給拐走的，而且這個姑娘嚴重的情感障礙和認知障礙，但好歹最後也是她冒著巨大的風險，把周賢給送出來的。

如果說單無憂是因爲救了周賢，而遭了自家師父或者是生父的毒手，周賢覺得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點不忍心。

人都說虎毒不食子，可是在周賢看來，單煒尹和朱賽白，一個爲了政權，一個爲了教權，都已經瘋了心了。這樣的人眼裡，絕對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捨棄的。既然單無憂已經表現出來，和這兩個人不是一條心了，那麼她被殺的可能性，也不能說低。

周賢只能是默默祝福她平安無事。這話他還不能對別人說，各種意義上，他發出這樣的感慨，都非常不合適。

但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

據周賢所知，原本單煒尹的打算是讓單無憂做新帝的皇后。那麼如今單無憂不見了，他又當如何？當真要做一個寡頭之君嗎？

只有單無憂沒有死或者是亡走他處，而是被軟禁了起來，單煒尹才能執行他原本的那一套計劃。若不然必定大修大改。

還有一件事是藍太平交代出來的，周賢知道了之後十分詫異。那就是當初和李桐光一同前往四川調查馮臬臺遇刺一案的姬容海，沒死。非但沒死，過得還很滋潤。

他投敵了。據說是在大獄監牢裡面，聽聞得周穆宣要再臨朝登基，要死要活地想要求見周穆宣一面。周穆宣倒是個惜才的人，賜封姬容海爲御前行走言官，左都御史。

正常來講，如今四川的這個狀況，輪不到這麼一個官職。但是做戲做全套，既然周穆宣都再登基了，自然也要打造出一個小朝廷來纔算是般配。所以周穆宣封賞了許多官員，在四川弄出了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

至於這個行政班子有沒有具體的執行能力，說話算不算數，那就不得而知了。如果這套班子說話算數的話，那就不是周穆宣搭建的，而是單煒尹和朱賽白搭建的。

當然，藍太平交代出來的東西還有很多。但是再細緻的，周賢就不關心了。那確實也不是他應當去關心的東西，畢竟別人不太想讓他關心這些事。

與之相對的，則是周賢抓回來的那個年輕的小修士死了。死得一點也不乾淨利落，是被天靈衛出身的那幫煉氣士硬生生折磨死的。

對於這樣一個寧死不開口的人，天靈衛也沒有什麼辦法了。

這個小修士腦子裡頭都被人下了禁制，在他將死未死的時候，不得已找了一位鬼修使出最後的手段——搜魂。然而一股真氣剛灌下去，就觸發了這小修士腦子裡的禁制，把他的腦子徹底燒熟了。

他究竟被折磨了多久，周賢沒有什麼概念，只是聽李桐光提那麼一嘴，知道了這件事而已。

從這個小修士身上得來的唯一收穫就是，他學習的不是中原任何一個門派的神通，而是北元的秘法。也就是薩滿那一套東西。

這多多少少算是個收穫，至少能印證李桐光之前的說法。那就是在四川這邊，當真是有一個大薩滿坐鎮。

再後來，整個靈武部閒了半個月。

也不是所有人都閒著，那些士兵和修爲低下的煉氣士，也都每日有事要忙。無論是巡邏衛戍，還是做基建休整軍備，多少是有事要做。只是周賢和其餘煉神返虛境界的煉氣士，沒再被指派什麼任務，就只能是修煉。

對此周賢頗爲不解。夜襲取得了成效之後，不應該立馬去攻城嗎？爲什麼非要等這麼半個月呢？有了這麼寶貴的時間，敵人已經撫平了這次夜襲的傷痛，補充了損失，消弭了影響。

對此，周賢也在肖帥得空的時候問過這麼一嘴，從肖駿明嘴裡得來的說法是“還不到時候”。

要知道大軍駐紮在此，人吃馬嚼一天就是多少的挑費。肖駿明作爲主帥肯定比他們任何人都著急，既然他說還沒到時候，那應該就是還沒到時候。作爲一個不懂兵法的人，周賢就不再多問了。

這一日清晨起來，周賢睜開眼一挑簾櫳走出門，瞧見的是一片銀裝素裹——僅限於帳篷頂上那薄薄的一層。

這雪下得不大，落在地面上的雪早被來來往往的人踩成泥了。

周賢簡單洗漱了一番，喝了兩碗鹹菜粥算是吃了早飯，轉而去找肖駿明瞭。

倒不是說他閒著沒事兒要去打擾主帥，而是今天研靈府的人就要到了，陳文言差遣他同著郭子衿前去迎接。周賢得先去跟肖帥打一聲招呼。

研靈府的人要住的地方早就規劃出來了，全按照陳文言改革的規劃佈置的。

從茅房的搭建要求，一個帳篷住多少人，營地的灑掃，一直到傷病員就醫的流程，陳文言規定得十分細緻。別說，真有用。打從實行他這一套規章制度之後，看一天比一天冷，鬧這個那個病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要不然怎麼說術業有專攻，人家作爲大夫對這個看得很嚴。

周賢跟肖帥碰了頭，轉而尋了郭子衿，帶上了四十多人，在巳時左右，等到了研靈府的隊伍。人不是很多，大概八十多，但每個人都是煉氣士。這可比靈武部修士佔比高得多——甚至比天靈衛內的修士佔比還要高了。

與之相對應的，這八十多個人趕著二十多輛大車。整個隊伍可以說是浩浩蕩蕩。

這支隊伍的指揮也不是旁人，正是郭子衿的師父，周賢的師叔，陸清霜。

怪不得要周賢和郭子衿出來迎接，到底是親近。

陸清霜見了兩個小輩之後，先是給周賢見禮，周賢沒敢受。三人說了一會兒話，陸清霜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我信裡頭指明寫了，要陳文言來迎我，怎麼瞧不見他人呢？”

周賢一聽這話，冷汗都出來了。

他心說幹了，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呢？陸清霜和陳文言這倆人有一段孽緣在呢。平時能躲著就躲著，這一回因爲公差湊到一塊兒來了，還能一句話不說嗎？

陸清霜也瞧出來兩個小輩面色不對，冷哼了一聲：“算了，不說他。這一遭我可是給你們帶來了些好東西。”

陸清霜能帶來什麼來？郭子衿下意識問：“法器嗎？”

陸清霜擺擺手：“不是法器，勝似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