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 您快走。”

“別愣著了，公主殿下！”

卡珊德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這才發現低聲催促自己的人都是剛纔聚集過來的皇宮衛兵, 混亂中一人將一樣東西塞到她的手裡, 潺潺的魔力流動讓她意識到這是支撐空間轉移的靈石。

玥和附身在伊佛忒洛斯身上的萊塔斯特這時已經發覺不對, 想要上前阻擋, 卻被不可攻擊的皇宮士兵擋住了去路, 卡珊德拉知道再拖下去只會讓這些士兵的好意白白浪費，右手一攥，催動起空間跳躍法術, 沒等士兵在萊塔斯特的命令下四散讓開，她已經在白光中瞬移到了離皇城很遠的一個小鎮上。

那顆深褐色的靈石在支撐完法術之後, 咔的一聲裂成了兩半, 顏色也褪成了慘白。

卡珊德拉只覺得此時自己臉上的顏色也是如此慘白。

斯塔法的信息傳了過來, 卡珊德拉麻木地點了接通密聊，於是精靈焦急的聲音響了起來：“特列西亞, 你現在在哪？逃出皇宮沒？”

“……我沒事，士兵幫我逃出來了……”

“你在哪，我現在過去。”

“不，你別過來了，我現在要下線……”

卡珊德拉心亂如麻, 她不想這個狀態去見斯塔法, 更是無法在遊戲裡多待一刻, 沒等斯塔法再回話, 她關掉信息退出了遊戲。

從遊戲艙裡爬出來, 妍熙只覺得自己恍如在夢中，她倚在艙邊, 低頭小聲哭了起來。

她曾想過自己會死，會失敗，甚至會被身邊的人背叛，但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會成爲與克拉迪法對立的存在。這個國家，從她出生時起便存在著，幾乎有著她重視的一切，就像她生命裡的一部分。

而此時，她生命裡的這個部分被硬生生地扯了出去，然後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告訴她：從現在開始，你曾經重視和保護的那些人，將是你的敵人。

她只覺得什麼東西從心臟裡碎裂開來，坍塌了一地。

一直以來堅持的那些，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電話留言的提示聲音響了起來，妍熙卻一點也不想動，過了許久，她慢慢站起身來，走到桌邊按下接通。上面只有一行字：我在中心花園等你，什麼時候看到了，就過來吧。

號碼有些熟悉，妍熙回憶了一下，忽然想起來這是陸昊威的手機號，心裡猛得一震——這一切他應該知道的最清楚，如果能弄明白，也許還能找到回去克拉迪法的方法。

想到這裡，她打起精神收拾了一下，也顧不得眼睛還有些紅，打開門便向著中心公園趕去。

陸昊威已經在那等待已久了。

遠遠的看到妍熙走過來，他說不清自己心裡究竟是個什麼滋味，張了張口，卻只打了聲招呼：“妍熙。”

“……小睡。”

妍熙點了點頭，走到他身邊站定，卻不知從哪問起。陸昊威看出了她的猶豫，淡淡一笑，說道：“你先放心，我不是萊塔斯特，也不是任何一個在你們那時代生活過的人……不過，你這麼快就退出了遊戲，他是不是……”

“我被驅除出國了。”

妍熙簡單的回答道，陸昊威聽出她聲音裡的顫音，又注意看了看她眼睛，意識到她剛纔哭過了。心裡不禁一揪，說道：“我知道現在道歉已經沒用了……今天我約你出來主要是爲了一件事——我要把自己所知道的關於萊塔斯特的秘密，全都告訴你。”

聽到這話，妍熙身子一震，之前這麼多事情的發生，她甚至弄不清楚陸昊威究竟是敵是友。她此次來確實是想要知道萊塔斯特的事，本來還在想怎樣才能讓他告訴她。卻沒想到他竟然主動提起。

正想著，陸昊威已經開口了：

“其實，我在這遊戲裡奇遇不斷，估計並不比你遇到的少……剛進遊戲沒多久的時候，我便在一個山洞裡遇到了靈魂狀態的萊塔斯特。那時候他根本沒有力量自己行動，支撐他存在的，只是他靈魂所附著的冥神禮讚。

“你明白的，對一個普通玩家來說，見到這樣的情況，第一個反應肯定是遇到了隱藏NPC和隱藏任務。我當然也不例外——所以尋找全套冥神套裝的任務就交到了我身上，順便，冥神軍勢力也在我和玥他們見過面之後慢慢發展起來。”

“那你在他們那的身份……”

“相當於萊塔斯特本人……但只有觸發了冥神禮讚上的冥神附身技能，由萊塔斯特本人操縱我遊戲裡的身體之時，他們才承認這身體的身份——不過現在，它已經不存在了。”

陸昊威說到這裡，忽然笑了笑，說道：“關於冥神軍內部的事情，雖然不知道以後他們會在戰略上做什麼變化，但我還在的時候他們安排的內容我都可以告訴你。只不過不是現在。現在我要告訴你關於萊塔斯特靈魂的事，都是當初他以靈魂狀態告訴我的。”

妍熙定了定神，點頭道：“你說吧。”陸昊威收起了笑容，慢慢講來：

“你和他決鬥之後，雙方都被對方的劍刺中而死，伊佛忒洛斯動用永恆之力把你們兩人一同復活了——但這復活並不完美，這次復活把你們的靈魂打散了。伊佛忒洛斯的靈魂裡從此攙雜了一點你和萊塔斯特的靈魂。

“最後那場大戰時，萊塔斯特死前用全力將自己封印在了冥神禮讚的劍身上，於是和其他少數人的靈魂一起存留了下來。直到被這遊戲吸引進去，附著在了遊戲裡那把長劍上……然後，本來包含任何靈魂的伊佛忒洛斯的NPC，事實上一直在吸引著你和萊塔斯特的靈魂，就好像當初你進入遊戲，自然而然便取代了特列西亞的NPC一樣，因爲伊佛的模型裡含有吸引三個靈魂的力量，而他自己本身的靈魂則已經不存在了，萊塔斯特便趁虛而入，佔據了他的一部分意識。”

“一部分……就是說他還沒有完全控制住伊佛？”

“不……他現在已經可以隨心所欲地控制他了。NPC本身的意識只是一堆數據，遠遠及不上靈魂的力量強大。”

“……”

妍熙忽然想起了什麼，心裡忐忑起來，開口問道，“萊塔斯特和玥一樣，只剩下了靈魂嗎？”

陸昊威點了點頭。

她這才明白過來，那日在塔頂萊塔斯特爲什麼會說他和自己不一樣。

因爲對他來說，遊戲便是全部……他沒有如妍熙一樣現實裡的人生。

“所以，現在只剩下附著在伊佛上的他的靈魂還存在，那個附著在冥神套裝上的部分靈魂……”

“已經消失了。”

聽陸昊威毫不猶豫地回答，妍熙低頭看向地面：“你早就知道會這樣麼？”

“……”

陸昊威沉默片刻，開口道，“放心吧，他的那部分靈魂不是真的消失了。遊戲裡的武器，法術都只作用於遊戲。相信他的那部分靈魂只是被清除出了遊戲，回到了現實而已。至於能不能重回輪迴就不知道了。”

“像遊戲開發出來以前那些人的靈魂一樣，只是無意識的四處遊蕩嗎？”

“應該是的。NPC之所以附著上靈魂是因爲被遊戲吸引。可被清除出去的靈魂就好象被放逐了一樣，不會再被遊戲吸引了。”

妍熙鬆了口氣，卻又想起另一件事。她擡頭問道：“你怎會知道觸發那任務副本的方法？”

陸昊威一時怔住了，半晌才又開口，卻是提起另一件事：“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我帶小前和孔雀與王者的人對峙，用匕首映出偷偷站在門口的你的影子。”

“……”妍熙不知道他爲什麼問這個，但還是答道：“記得。”

聽她這麼回答，陸昊威忽然笑了。他彷彿陷入了某個回憶，聲音輕了許多：“那時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當時我並不知道你就是萊塔斯特提過的特列西亞，只是對你走路沒有聲音感到好奇——雖然後來我知道了那是蘭迪特魔法的效果，可當時卻覺得希奇，於是從行會管理處離開之後，還改變了外貌跑去找你……

“其實，我和你的交往在一開始都是出於自己的意願，可惜這段時間沒持續多久，後來我提出去遺忘之地的建議……呵呵，那時我纔剛接到了萊塔斯特的任務……”

他舒出一口氣，看著頭頂樹冠中漏下的點點陽光，沉默了片刻，然後接著說了下去：

“我曾以爲這不過是個遊戲，我也不過是遇到了一條遊戲裡的隱藏主線任務，我以爲自己不管爲哪個勢力做事，都不會影響到和你們的感情……但我錯了。錯在我沒有意識到你們擁有我所沒有的回憶，錯在我不知道原來遊戲裡還有擁有靈魂的NPC……可當我想回頭的時候，已經晚了。

“妍熙，後來的日子裡，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和你們的關係——”

說到這裡，他苦笑了一下，“冥神套裝有個特點，當你穿上它，便無法脫下來。一開始我還能自由控制冥神附體這個技能，可後來我發現……當我下線的時候，角色竟然不會消失，而是直接被萊塔斯特控制行動。而且冥神軍內部給我的任務也越來越對你不利……從那時起，我便開始尋找擺脫他的方法。”

“然後你找到了……就是之前我們觸發的任務？”

陸昊威點頭道：“只有這個任務可以讓我們其中一方徹底從遊戲裡消失。也就同時可以消滅掉附著在冥神套裝上的萊塔斯特的靈魂……雖然只是讓它脫離遊戲，但至少可以爲你減少威脅……”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決定被我殺死了？”

妍熙的口氣不悅，陸昊威一怔，卻還是點了點頭，應道：“……對。”

“你以爲我會高興嗎？”妍熙只覺得一陣氣悶，提高聲音道，“你以爲你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了？”

“我……”

“爲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這些？一個人忍著很舒服嗎？如果我們一起商量，也許事情可以有更好的解決辦法——而不是現在這樣……”

“妍熙，我不能說……”

“爲什麼不能說？”

“因爲……”他搖了搖頭，半晌說不出話來，見他這樣，妍熙正要再問，卻見他一咬牙，擡頭迎上了她的目光，“因爲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些……我不想讓你知道我一直以來都在背叛你——我根本不敢想象你們知道了以後會怎麼樣，妍熙……”

他看著她帶著一絲慍怒的面容，聲音忽然變得柔和，

“雖然從一開始就知道結果，但我不想再隱瞞——從很久以前我就愛上了你，所以，我真的無法讓自己坦白這一切。”

如果你知道我騙了你，你會不會恨我？那時候的我對這個問題，連想都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