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隨著晚風飄來一絲絲清甜, 和著桂酒和柿子的香味,一路從七竅醉進了四肢百骸裡。
那柿餅是用蜂蜜醃過後曬制的,比攤子上買來的多出一股來自於母親的手的綿軟食感。花幺幺細細地嚼著, 道:“你……你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不是你把我調回京的?”
“我……”
姐姐和上回見時比起來,眉眼間的神態有些怪異,陸池冰困惑了片刻, 下意識地把這歸結於年初時那一場變故, 懨懨道:“爹孃還說你心結解開了, 這不是根本就沒有嗎?那些謠言我也聽說過了, 我還當只有娘放不開呢, 沒想到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也跟是這副樣子。要我說,一晃都快二十年過去了,過去的事再怎麼挖出來弄清楚說明白,都抹煞不了這二十年的情分……”
陸池冰說到這兒, 本能地看向陸棲鸞,若是放在往常, 他話說得太走心, 陸棲鸞必定要出言打趣嘲諷一番, 但今日不同,她側著頭看過來時, 眼底滿是欣羨。
“那……爹和娘, 就真的不在乎我是西秦人?”
“又不一定是,萬一是那些不懷好意之人編的呢。”
“若我真的是呢?陸家能接受一個西秦人嗎?”
她問得有一絲急切,陸池冰覺得她此時的神態既陌生又熟悉,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沉默片刻後,道:“若是陸家只有我一個人,你是西秦人,是南蠻人,哪怕是匈奴,我都盡全力保你,可爹孃年事已高了,倘若真到了朝廷追責的時候,爹和我怕是會被罷職流放……”
花幺幺眼底暗淡了下來,卻又聽他說。
“不過,大不了重頭再來,我還不到弱冠之年,就算全家流到崖州,我也能從那兒再考回來,陸家可以不做官,但不能散,有什麼事,我們一起擔著。”
……有什麼事,我們一起擔著。
眼底的澀然怎麼也掩不住,花幺幺轉過頭去佯裝看月亮,勉強笑了笑,道:“難得中秋,就不聊這些了。你在梧州過得怎麼樣?”
“過的倒是和崖州是一樣的,但梧州和越州相毗鄰,娘每月都要來梧州住個十來天,一直在催婚,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花幺幺愣道:“你想成親了?”
“在梧州的時候偶爾會想,但現在不太想了,正是爲國效力的時候,婚事可以緩緩。”
“那……”花幺幺目光閃躲,道:“那你在梧州,可有中意的姑娘?”
這一問,彷彿一下子戳中陸池冰心底一根木呆呆的弦,扭過頭去到:“也不算吧,人家都回鄉探親了,聽人說她多半是回老家相親的,萬一會錯意不是很丟人嗎?”
說完,陸池冰有些失落,七夕那天本來是和那姑娘約好了去放燈,哪知欄湖壩缺了個口,急得他帶人去了壩上趕工修補,等到半身泥漿地回了約好的地方時,她人已經不在了,隔日再一問,隨她一道來梧州開酒樓的夥計說她回鄉探親了。
“……她多半還在怨我,這下還沒來得及當面道一聲歉就來了京城,想來是錯過了。”
——這個書呆子。
花幺幺揉了揉眼睛,道:“那花三娘也不是什麼癡心女子,你只當赴個風月約就是了,還想什麼道歉的事?沒準人家根本就不在意呢,反正你又不會娶她。”
“誰說我不娶?”陸池冰認真道:“不娶就不會赴約,赴了約自然是要求娶的。”
“……”
陸池冰是個重禮教的人,只是他的禮教多是用來律己,而非律人,無論是求功名還是謀前程,都要循規蹈矩地來,婚事亦然,中意了誰家的姑娘就誠心誠意地去求娶,而不是隨隨便便地只求一夕歡愉。
……一樣都是男人,他怎麼和師父一點都不一樣?
師父的話,遇見想要的,就會下手去搶,一刻都等不及,否則就會全身灼痛發狂,直至順了他的意纔會緩解。
花幺幺莫名想起她師父曾在醉中說過……若沒有易門這一層枷鎖,他最想殺的就是宗主,宗主救過他,卻也害得他每至犯欲癮時,就宛如煉獄餓鬼一般。
“你想什麼呢?”
花幺幺發了片刻呆,下意識地算了算日子,眼底溢出一絲不安……馬上又該到犯癮的日子了,總不會是今夜吧。
……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不得生……”
陸棲鸞並不是被窗外隨風傳入的低沉童謠聲喚醒的,而是被冷醒的。
桃僵散發作得越來越厲害了。
這藥是聖手顧老的獨門妙方,本是爲將死之人續命所用,白日裡看不出什麼,到了夜中時,往往便會發作起來,渾身的每一寸血脈都凍得發痛。
易門極擅醫毒,想瞞過這些人精,她又必須靠這帖藥才能瞞天過海。可饒是她一貫是忍得住疼的,身體還是不斷地顫抖。
“不得生……不得生……”
門外縹緲的念聲忽近忽遠,一時徐徐靠近,一時又隨著桃僵散的發作迷失了方向。
不多時,房門被打開,進來的同時還帶著一絲熱騰騰的藥香,那盤桓不去的童謠聲也消失了。
蘇閬然走進來後見陸棲鸞整個人都蜷在被衾裡細微地顫抖著,忙用手背去試了試,發現連被衾都是冷的,剛把手伸進被子裡就被反手抓住,被子下的人象條冰蛇一樣纏上來抱著他的腰。
“……”
蘇閬然不敢動,直到體溫漸漸勻了三分過去,陸棲鸞才緩緩鬆手,拉下蓋住臉的被子,擡起頭道:“你發燒了?怎麼比火爐還燙?”
……你也好意思問。
怪異的氛圍散去,蘇閬然:“還要抱?”
發白的脣上恢復了一點血色,陸棲鸞把自己裹成一小團兒縮在榻裡,道:“不抱了,這是梟衛府,你這麼光明正大地過來了,外面就沒人看著?”
“趙玄圭昨日已經暗示了御史彈劾我伯父,因我殺高赤崖的罪名,伯父明日就會被停職,他篤定我無路可走早遲要相投,便把這兒的暗哨撤了。”
離開了人的體溫,身子又冷了起來,陸棲鸞皺著眉道:“他不會輕易信任你,東征發兵在即,但虎符卻還在我手上,他們近日必然有所動作。”
“不一定要動到虎符,南亭延王郡主今日下嫁臬陽公府,如若我猜的不錯,他們拿不到虎符,就會去謀奪臬陽公手上那一半軍權。”
聞言,陸棲鸞默然,道:“公爺是個聰明人,定能識破東征有詐,怕只怕易門手段詭譎,不知會動用什麼妖術,倘若再找人假扮一個臬陽公,那就麻煩了。”
“先不談這些,我找葉大夫要了爐解藥,你把藥服了。”
藥湯的味道成色與葉扶搖前段時日開給她的一樣,都是些固本培元的藥,陸棲鸞自己也跟著學過,皺著眉服下後,忽然問道:“你就不怕葉扶搖也是易門的人,會給我下毒?”
“不怕,我逼著他和他的貓試過,應該無事。”
陸棲鸞心疼了釀釀片刻,又問道:“你覺得葉扶搖這個人,是不是很怪?”
“以前聽人說過,他是趙玄圭的人,幾年前和一些外地調來的官醫一道入的梟衛府,醫術過人,便留下來了。”
陸棲鸞又裹緊了被衾,道:“我也猜他多半是易門的人,但似乎並不是太聽趙玄圭的話,易門專於滲透朝政,他卻對我關心地更多一些。”
蘇閬然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扯開她的被子,把她整個人抱著向後一躺,讓她趴在自己身上,隨後又把被子蒙了起來。
“……”
陸棲鸞本能地推了推,在腰上被箍住受阻後,也知道掙扎無用,道:“談公事就繼續,談私事,你馬上就給我走。”
女子桃李年華的身子最是軟,雖說和她的言語一樣冷冰冰的,卻也是頭一回體會得到……爲何那些人總說女子是水做的,不碰則罷,碰了就容易淹死在裡面。
“好,就談公事。趙玄圭想招攬我,必然要投名狀,我猜他會讓我去刺殺臬陽公,好讓他的人分割臬陽公的軍權。”
“對……臬陽公身側高手如林,除了你我也想不出誰能接近。”
“假設我刺殺臬陽公得手,那麼梟衛府便要出面與刑部爭奪此案,一旦爭取成功,矛頭直接對準朝中那個與臬陽公政見分歧的假東滄侯。”
身子回了溫,陸棲鸞微微仰首,道:“你想的不差,然後他們就能借口我牝雞司晨,抹殺我這半年來在朝中打下的根基,或者更進一步,亂我東楚超綱,好讓西秦藉機出兵。”
“所以我想讓臬陽公假死,如此一來,趙玄圭之佈置便能被誘出,屆時便能將易門連根拔起。”
陸棲鸞略一思忖,道:“可刑部尚書崔林無能,就算臬陽公被殺,他怎能搶得過梟衛府?”
“不慌,陸池冰今日被陛下召回京了,可以暗中助他。”
“好,那你小心些,我這邊不用管,桃僵散也不是日日發作,等我摸清楚易門,就找顧老解毒。”
“回去之後成親吧。”
“好,嗯?”
陸棲鸞覺得壓在腰上的手鬆開了,順著她脊背上的長髮輕輕按上後腦,沒動一下,都帶著一絲謹慎的試探,在她沒有反抗的意思後,才漸漸像是擁抱著珍愛的情人一般。
“……何必呢,想娶我的人,到最後都成了笑話,不嫌我名聲髒嗎?”她喃喃說道。
“無關之人的言辭,無須在意。”
“他們說的也不全是假的,我是見一個就愛一個沒錯,雖然那些人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想想之所以前面沒有個好結果,大多是因爲我倔,負了他們一腔情意。”
“幸好你倔,沒跟他們走。”
“真不嫌棄?”
“不嫌。”
陸棲鸞悶聲笑了起來,摟緊了他的肩膀道:“那也不行,我太會坑人了,你配不上我。”
……話本上寫的沒錯,陸侯爺真是個狐貍精。
古怪的燥熱剛剛泛起,門外毫無徵兆地響起一聲輕鈴。
——有人來了。
身子已經暖的差不多了,陸棲鸞連忙起身把他推開,把榻上的帳子一掀開,低聲道:“來不及了,藏牀底下去。”
蘇閬然怒了:“憑什麼?”
“憑本官是你上司,快快快下去!”
蘇閬然:???
十日卜,不得生……”
一筆疏狂的字落定,趙玄圭從門外走進來, 一眼瞥見那桌上的童謠,眼底的神色斂了斂,也並不急於報上消息, 問道:“宗主又在寫這首童謠了?”
墨筆在白瓷筆洗裡稍稍一蕩, 清水中墨色瞬息盪開, 映得持筆人的眉目越發清晰, 連同那狡賴又懷著深意的眼角都纖毫畢現。
聞言, 葉扶搖略一點頭,似乎又覺得這筆字失了些意味,便將紙張點了燭火,任它在指間燃燒殆盡。
“那一年我見到夙沙時, 他還年輕,在一羣乞兒裡, 一個人念著這首童謠, 我問他可是在感慨自己命如草芥, 只有十日之命,他那時與我說, 他雖命如草芥, 卻也要活到第十日,焉知不能看到第十一日的太陽。”
“所以宗主便讓他活下來了?”
“我需要一個嫁命格的人,他恰好是這一種人, 命格放在他那裡,再放心不過。”
趙玄圭寒聲道:“招陰師暴虐成性,遲早要壞易門大計,宗主爲何還要留著他?”
“不爲什麼,只不過……他心裡裝著的,盡是我見不得人的心思。”
人之一生有命格之說,有人富貴命,有人煞孤星,而易門歷代的天演師,都需得有一個嫁接命格之人,將自己的命格嫁至此人身上,剔去七情,遊離於人世之外,方能一窺天機。
這些均是玄玄之道,易門內部之人並不相信,他們更相信的是天演師對於世道的心機,足以令他們完成大業。
而這一代的天演師,被捉去禁於修羅寺在先,敗於東楚奪嫡在後,在易門中早已有了異議。
“招陰師剛剛已經闖入了梟衛府,又帶著閻羅不聲不響地殺了七個梟衛,難道就放他這樣發瘋?”
葉扶搖不以爲意,道:“算算日子,乙酉躍戊辰日,命格重疊之時,也該是他犯欲癮的時候了。無妨,這回找不到我,讓他殺幾個人便靜下來了。”
招陰師的欲癮,在門中是禁忌,犯癮時他會有一種無法抑制的焦躁與衝動,想要某種東西,或某個人,得不到就會瘋癲開殺,得到了纔會平靜下來。因此易門中人大多不敢近他身側,唯恐他發瘋時被做成活屍。
趙玄圭猶豫了片刻,道:“可我覺得,這回他不是想要殺宗主,而是來找人。”
……至於找誰,在梟衛府裡還有誰,自然不言而喻。
控水的筆鋒一頓,葉扶搖將毛筆丟回筆洗中,淡淡道:“我一早說過,不聽話,是要吃苦頭的。”
……
“不得生……不得生……”
紙窗上烙下一個宛如修羅妖魔般的身影,將一個戍衛的梟衛高高提起,隨著一聲骨碎響動,那已經沒了聲息的梟衛被丟在地上,隨後那修羅身影緩緩垂首,從他身後走出另一個半夢半醒的身影。
門開時,陸棲鸞躺在榻上,藉著夜色穿過紗簾看過去,藉著月光隱約見得一身繁複的紅衣,宛如嫁娘,再往上看去時,卻是披髮而行,讓人想起了老人話裡的孤魂野鬼。
隔著一層牀板,陸棲鸞聽見下面傳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抽刀聲,輕輕咳了一聲,下面纔不甘地靜下來。
似乎是被帳後的聲音吸引住了,夙沙無殃轉過來,一步一步走至帳前,卻未如先前那般急於求歡,而是凝視著她假作沉睡的面容,捧起她的手,閉上眼貼在臉側,感受她掌心的殘溫。
就在陸棲鸞猶豫要不要醒過來時,忽聽他喃喃說道:“今日我拜堂時,滿心滿念地,想的都是你……”
這還能忍?
蘇閬然殺心甫生,卻聽夙沙無殃對著陸棲鸞喚起了他人之名——
“阿瓷,你從夢裡走出來了嗎?別睡了好嗎?看看我。”
阿瓷是誰?
陸棲鸞一怔,下意識地睜開雙眼,正對上夙沙無殃望來的眼,靜靜凝視了片刻,夙沙無殃面上浮起一柔和之色。
“阿瓷,你不是說了要嫁給我嗎?怎麼又去找了別人,那個人不好,說你是奴隸出身,險些被賣去成了陰婚,我知道你不喜歡的,所以悄悄幫你殺了他,用是就是那時給你的毒,這一回用得重了些,走的時候,他都化了。”
“我知道你不高興,可是他該死不是嗎?和之前那幾個人一樣,他們想把你從我身邊搶走呢,說要幫你找家人……你沒有家人啊,只有我不好嗎?”
“阿瓷,阿瓷……我喜歡你和我一樣狠的時候,可爲什麼你現在心軟了?”
他說話時,口氣依然是溫柔的宛如最耐心的情人,說出的話卻是血腥又殘忍。
“女人心軟是不好的,心軟了,就要裝下別的人了……你拿不動刀子,我就握著你的手去拿刀把他們一個個地剖心破腹……”
愕然間,又見他眼眸深處,泛起一絲恨色,握得她手指發痛。
“剛剛我看著桌上那交杯酒,又想起了我們成婚那一夜,你問我世上什麼樣的毒能殺了我,我說人心最毒。阿瓷,你的心最毒,爲了殺我,連自己都不放過……你可知後來那十年,我是怎麼過的?”
眼底最後一絲冷靜散去,陸棲鸞本能地要掙,卻讓夙沙無殃一把扯回懷裡,緊緊地抱著,啞聲道——
“阿瓷,你爲什麼不要我了?”
“寧願去黃泉地底,都不願意留在我身邊……”
“阿瓷、阿瓷……”
低聲呢喃,似乎比陸棲鸞還急於索取人身上那一絲溫度,直到周圍陌生的殺意襲來,僅存的清醒讓他本能地抱著陸棲鸞輕飄飄退後三尺。
幾乎是同時,沉重的木榻從中間裂了開來,蘇閬然滿臉殺意,拔刀一斬,險些削去他半邊手臂。
“放開她!”
窗外月入雲層,夙沙無殃一陣恍惚後,雙目清明,轉眸看了看四下,勾脣笑道:“我就知道這回犯癮時最後想的是夫人。可夫人啊,我想著你連成婚都無心,你卻在這裡幽會他人,爲夫好不傷心。”
陸棲鸞略一沉默,背後扎著蘇閬然殺氣騰騰的視線,凝固了片刻,捂著臉的手放開來,立時變臉似的,一拳搗在他心窩裡。
“死鬼,你怎麼纔來。”
夙沙無殃:“???”
蘇閬然:“……”
陸狗官便接著演,嚶嚶哭泣道:“我被人叼走了這麼久,你纔來找,擱土匪窩裡,我早就被糟蹋了嚶嚶嚶……”
哭完,不待夙沙無殃開口,又戳著他一臉怨婦狀指責道:“我說怎麼不來找我,你看你這一身紅,是找哪個小浪蹄子拜堂成親去了吧,既然都成婚了,又回來找我做什麼?簡直不守夫道!”
……你們東楚的首輔,原來是這麼個畫風嗎?
蘇閬然顯然也被她這一套戲鎮住了,片刻後,沉著臉對陸棲鸞道:“你讓開。”
陸棲鸞連忙躲到夙沙無殃身後,口不對身道:“你有什麼就衝著我來,不要砍我相公公!”
……話是這麼說,可你爲什麼要躲在後面?
正懵著時,門外傳來一陣騷亂,有人正在一院之隔的地方喝罵。
蘇閬然五感靈敏,立時便分辨出,那不是別人,正是他伯父蘇巖的聲音。
“……眼線來報,說我雁雲衛嫌犯蘇閬然被貴府收容,還請趙府主讓路!”
趙玄圭帶著人來時,雁雲衛三百甲士已然入了中庭,他瞥了一眼,一院之隔,那裡面的南亭延王郡主、蘇閬然,任一一個被雁雲衛看見,那都是要命的,更莫提裡面還有一個陸棲鸞。
雁雲衛相必是有備而來,除了闖入梟衛府內的三百甲士,府外少說圍了七百,他們行事謹慎,定是有備而來。
……是誰泄了密呢?
蘇閬然?不可能,他一直派人盯著。
陸棲鸞?更不可能,她中了忘川蠱,又是由葉扶搖親自找人監視的,不可能泄露消息。
若說有什麼古怪的,那就只有招陰師了。
京城裡能調動武備的只有臬陽公和東滄侯,臬陽公府今日迎親,自然不會在世子娶親當夜動手,能動手的,就只有東滄侯,而現在東滄侯正是招陰師的徒兒假扮,調集軍令易如反掌。
想到這兒,趙玄圭臉色陰沉下來,他當時就說過,封骨師奪南夷、招陰師奪西秦、天演師奪東楚,三師各自爲戰,若都紮在東楚,那門中勢必要生亂……何況,招陰師太貪婪了,他不會一直甘心受制於葉扶搖,一旦找到機會,就會借“勢”壓天演師。
“梟衛府乃陛下直屬,位比禁宮,雁雲衛欲搜府,可有手令?”
蘇巖是喝完了臬陽公府的喜酒後,才接到軍令,說梟衛府私藏欽犯,讓他們雁雲衛自己的門戶自己清理。
蘇巖聞言,拿出一張蓋著虎符令的軍令道:“陸侯手令在此,本就是我雁雲衛門戶不乾淨,卻是不知,我等又不是擅入梟衛秘典之地,不過尋常後院找個人而已。趙府主在此相阻,可是爲包庇罪人?”
……果然是虎符。
趙玄圭面色陰鷙,他知道攔不住,直至夜色廊角處,有人提燈而來,見此場面,笑道:“不過多看了一會兒藥房,我這寒舍前竟這般熱鬧,諸位大人,好風好月,不與家人團圓,來這兒舞刀弄槍,豈不是煞了風景。”
蘇巖皺眉道:“你是誰?”
葉扶搖頷首道:“在下梟衛府一介軍醫,正逢中秋佳節,院中只有我那鄉下拙荊,大人若要進去,莫要嚇著她。”
而葉扶搖在給夙沙洗腦後,以他爲鏡,自己暫時解脫出來了,所以老葉說夙沙心裡藏著他見不得人的心思……說是就是以前的自己,那種瘋狂又變態的佔有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