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們紛紛停了下來,連小鄭也愣住了。
蘇雲衣慢慢走進人羣,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淡淡掃了掃人羣,勾脣對我道:“他們不認得你,請見諒。”
好不容易起了玩心,就這麼被蘇雲衣他一盆冷水澆滅,我頓時興致全無,無奈瞪了他一眼。收起扇子打算離開。
小鄭見狀連忙攔著我,賠笑道:“今日我真是忙迷糊了,竟沒認出白公子是康王的朋友,真是失禮失禮……”
我皺了皺眉,剛想發作,小熊已衝在了前面:“什麼白公子,白英哥哥他不姓白,你會不會說話!”
小鄭被堵的啞口無言,剛想再賠罪,一旁的管家上前請示:“大少爺,公主請了風月樓的花魁來起舞助興……”
“什麼?!”小鄭面色蒼白,結結巴巴地問:“公主她……她請了哪位花魁來?”
“四位花魁都來了,就等著一開席便來獻舞?!?
小鄭整個人都有些發抖,連客套話也忘了說全,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蘇雲衣挨著我坐在了我身側的凳子上,低頭咳嗽了半天。
小熊拉了拉我的衣袖,悄悄道:“白英哥哥,你看康王哥哥好像病的很重呢?!?
我看著他端著茶水的手清瘦蒼白,微微皺眉,這藥罐子都病成這樣了,還有心情出來吃喜酒,真是自作自受。
我撩衣坐下,打著扇子盯著他看了良久,直到他那雙黑亮的雙眸看向我,才連忙移開視線揶揄道:“你這病不常見,莫不是著了什麼報應?”
蘇雲衣面色蒼白,好不容易順了氣,從容笑道:“的確是報應不爽?!?
我不料他會這麼說,看著他憔悴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忙笑著掩飾道:“的確,誰讓你在門外正好撞破我與公主的私情?!?
小熊一直豎著耳朵聽著,見我這麼說,驚訝地望著我傷心道:“白英哥哥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我隨口道了聲“沒有”,也不理會驟然開心起來的小熊,只將目光放在蘇雲衣那幽黑的雙眼上。
蘇雲衣漸漸平息了紊亂的氣息,眉目一擡朝我看來,他的眼睛像是可以包容漫天星辰的幽黑蒼穹,眸中柔光一動我的心便似飛越碧空踏上了柔軟的雲海,一種奇異的感覺緊緊包裹著我,好似遊蕩千年的魂魄終於腳踏實地,好似潮溼的往事突然雨過天晴。
我不由自主撐著下巴靠近他問:“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認識我?”
蘇雲衣眉頭微皺,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我好心伸手撫著他的後背幫他順了順氣,才順了兩下,手卻被他輕輕擋開。
“你真的想知道?”他嘴角勾起,喘得極厲害,聲音有些虛弱,卻絲毫掩不住話語中那種彷彿能掌控一切的氣勢。
我怔了神,手下一頓遲疑道:“你不願說便算了。”
他又咳了兩聲,喝了兩口茶才慢慢平復下來,幽黑的眼睛看著我說:“其實也算不得與你認識,我只是對你比較熟悉而已?!?
跟他同他而眠幾日,他又是極陰體質的人,對我有好感也是無可厚非,可他依舊是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我的耐心漸漸被磨滅,但見他病歪歪的也不好逼問,若換做旁人,我早就不客氣了!心中惱怒地一揮袖,頓時陰風大作,落葉翻飛,將桌椅吹得亂七八糟。
身後一個老頭兒沒坐穩,撲通一聲栽倒在地,身邊的人連忙攙扶,邊扶邊嘀咕:“今日總感覺陰風陣陣的,難不成是宋天師算錯了吉日?”
我冷哼,還吉日,若長寧公主回過味兒來,鄭府從今日起怕是會家無寧日。
蘇雲衣望著老頭兒,表情如常,手指卻輕叩茶盞,彷彿在思考什麼。
我剛想再說什麼,便聽到有下人通報,皇帝來了。
皇帝一落座,衆人再不敢大聲喧鬧,行過君臣禮,都夾著尾巴在位置上坐的端莊。酒菜上桌後,便宣了歌舞。
有熱鬧看了,我不再理會蘇雲衣,興致勃勃地將目光轉向了小鄭身上。
隨著四位花魁的出現,小鄭臉色一分比一分白,直到她們開始起舞,小鄭都沒反應過來,目光始終緊緊鎖在小書身上。
我樂顛顛的勾著頭看著,她們四個不愧爲風月樓頭牌,舞姿柔美,氣質出塵,不落俗套。衆人都被四人的舞姿吸引,只有小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皇帝察覺出異樣關切問:“駙馬可是有心事?”
小鄭嚇得一哆嗦,連忙行了個禮解釋:“臣只是想著鄭家酒窖裡有幾罈子陳年佳釀,今日開封最是合適不過?!?
皇帝笑著點了點頭,便著令小鄭安排人去取。
我樂呵呵地摸著下巴,對蘇雲衣道:“駙馬連珍藏的佳釀都搬出來了,可真夠大方?!?
蘇雲衣不語,表情讓人捉摸不透,拾起腰間的古玉輕輕摩挲起來。
我眼睛一亮連忙湊了上去,欣喜道:“這玉我挺喜歡的,能給我鑑賞鑑賞嗎?”
蘇雲衣朝皇帝的位置冷冷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便伸手打算解下來給我。
見他這麼好說話,我心裡十分舒坦。不愧是同榻而眠的情誼,他待我這樣大方,日後我也要待他好些。
還沒解下來,頭頂便傳來皇帝的聲音:“康王可在?”
蘇雲衣手指頓住,面色微冷,勉強起身行禮:“臣弟在?!?
我的手接了個空。眼看要到嘴的鴨子就這麼飛了,我心裡一陣煩悶,怒目看向皇帝,恨不得一腳把他送回皇宮去。
皇帝用手指摩挲著杯沿,似笑非笑道:“康王身體有恙,卻依舊來爲長寧賀喜,真是有心了?!?
蘇雲衣忍著急喘含笑道:“這是臣弟應該做的?!?
“不過,”皇帝話風一轉繼續道:“既然康王如此有心,也應該明白,你的咳癥久治不愈,今日既是大喜之日,你理應迴避纔是。”
蘇雲衣笑容未減,一言不發地望著皇帝。我坐在他旁邊隱隱感覺他久站後呼吸愈來愈紊亂,身體虛弱地微微發抖。小熊見狀,連忙湊過去伸手托住他的胳膊,扶他勉強站好。
我嘆了口氣,他這樣活在世上有什麼意思呢?
七王坐在不遠的席位,聽聞此言立刻起身回道:“陛下,六哥身體雖然有恙,卻不是了不得的大病,今日公主大婚,六哥自然要參加。”
皇帝揚聲打斷他:“怎麼七弟多日不見,竟學會醫術了,那依你看,康王的咳癥該如何醫治?”
七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生硬回道:“臣弟並不懂醫術?!?
“哦?”皇帝冷笑:“你既不懂,又怎知康王的病不需要回避?這席間坐著的皆是我朝中的良才,若是出了什麼差錯,這責任可由你承擔?”
蘇雲衣慢慢蜷起手指,復又鬆開,忍不住咳嗽好幾聲,凌冽的盯著皇帝不緊不慢道:“既然皇兄恩準,臣弟便先告退了?!?
皇帝滿意地點了點頭,眸光一閃對身後的侍女道:“你送康王先去客房休息?!?
真是一出好戲,我支著臉磕著瓜子看侍女垂著頭恭敬走過來,領著蘇雲衣沿著冰池離開。
不過才走幾步,意外便發生了。
前去取酒的侍從正搬了酒沿著冰池一列走來,在與蘇雲衣擦身而過的時候,他身前引路的侍女卻好似腳下一絆,忙拉住了身旁搬著大壇酒的侍從。
侍從重心不穩整個人朝著蘇雲衣撞去,他躲避不及,身體一歪便被撞進了冰池中。冰池蕩起陣陣漣漪,引得衆人驚呼聲一片。
我眉毛一挑,望向了皇帝,這意外發生的似乎也太巧了點。
皇帝目光深沉地望著重歸平靜的冰池,竟也不下令救人,只淡淡噙了一絲笑意,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七王已慌得站起了身驚呼:“皇兄快下令救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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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賓客紛紛起身,亂成一團。
皇帝卻恍然未聞,隨手拿了個蜜桔剝了起來。
小熊也驚得呆住,晃著我的胳膊道:“白英哥哥,這冰池下有水鬼,可兇了,你快救救康王哥哥!”
我閒閒地掃了一眼冰池,漠然道:“人各有命,他的手足兄弟都不願下令救他,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小熊急的團團轉,卻不敢再勸我。
周圍原本竊竊私語的人也漸漸安靜下來,園中鴉雀無聲,只能聽到輕柔的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響。鄭尚書早已滿頭冷汗,雖說皇帝不下令,可若是親王在自己院子裡出意外,怕是他也擔不起著責任。
於是終於見他鼓起勇氣喚道:“陛下,康王他……”
皇帝這才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關切道:“康王落水怎麼沒人救人?都糊塗了麼?”
皇帝此話一出,鄭尚書才連忙叫來幾個識水性的下人,外衣一脫便跳進池中。
小熊急的站起身復又坐下,咬脣看著我道:“白英哥哥,池底那幾個水鬼很厲害,連小熊都打不過他們?!?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水下的侍從便紛紛遊了上來,一個個搖頭說池水實在是太深,池底烏黑一片根本找不到康王的身影。
小熊又急的站起身,靠近我道:“白英哥哥,康王哥哥如果再不出來肯定會死的?!?
我瞟了她一眼好笑道:“你既然那麼喜歡他,他死了豈不是更好,到時我讓他跟在我身邊,你也能日日跟他在一起了……至於那些水鬼,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們拘了蘇雲衣的魂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