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之前撞見的那兩個人,我瞭然,好奇問:“都是些什麼人?”
蘇雲衣解下身上的披風,隨手搭在牀尾的衣架上,慢慢在牀前坐下,笑道:“他們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怎樣?你有沒有興趣加入?”
他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若那幅畫是自己的自畫像,想必會更好看,真的不明白他什麼時候會閒到悄悄將我的樣子細心描摹下來。
想到這裡,便覺得呼吸有些慌亂,我避開他的視線將玉放進懷裡,抽出紙扇扇了扇,故意問:“加入?我能做些什麼?”
他狀似沉思了一下,而後笑道:“你出入隨意,不如做我的探子。”
我將扇子一收,輕敲手心道:“整日都做這些,無趣。我沒興趣。”
蘇雲衣抽走紙扇,將我的手握在手心,身體前傾深深看著我問:“若是爲了我,你也不願意麼?”
他許是飲了些酒,淡淡的酒香夾雜著他身上特有的清香隱隱迫近,原本就微微不安的我驟然緊張起來,連忙抽出自己的手,他卻好似知道我的想法般,順勢隨著我的動作貼在了我的身上。
我驚得瞪大了雙眼,伸手就去推他,邊推邊怒:“你有病啊,貼的那麼近,兩個大男人的像什麼樣子,不知道的以爲你是個斷袖呢。”
說完我的腦海中便浮現出他認真描摹我五官的樣子,他提筆端正寫滿一整頁我的名字的樣子,心中更是疑惑,好半天才不確定地問:“你不會……真的是……斷袖吧。”
蘇雲衣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終於放開我淡淡道:“方纔逗你玩的,你別當真。”
我顰眉不語,這樣親密的舉動,我從前只與小若有過,可小若是女人!兩個男人開這種玩笑真的沒問題嗎?我狐疑看著他,卻見他起身到案前蘸了蘸筆,寫起了信來。
我雖好奇,可完全沒有了偷窺的慾望,只覺得好似有什麼念頭在我的心底播了種,我不願去想,起身離開了房間。
今日天氣晴朗,即便完全天黑了,在朦朧的月色下景緻依舊隱約可辨,我出了宣玉園順著九曲迴廊踱著步,心事雜亂不堪,小若和蘇雲衣的臉在眼前不斷交疊出現,理不出頭緒的我越發煩躁,連腳步都重了不少。
“小花爺爺是你嗎?放我出去吧!”一旁隱約傳來帶著哭腔的哀求聲,我不由頓下了腳步。
“小花爺爺,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我順著聲音走過去,只見一口不起眼的枯井掩在叢叢草葉後,井上還壓著一塊巨大的黑石,被籠了一層陰氣鎮著。
我使了陰氣將小熊提出來,她滿臉淚痕,噘著嘴整理著自己的衣襟,見面前是我,立刻破涕爲笑撲過來:“白英哥哥,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我伸手推開她,心念一動,溫和道:“今日我一個人無聊,你陪我聊會兒天如何?”
小熊連忙欣喜點頭,吹了吹黑石上的灰塵讓我坐下,然後湊過來坐在我身旁,眉眼彎彎地盯著我看。
我不自在地咳了咳,想了想開了個頭:“小花他把我與小若的事都告訴你了吧。”
小熊使勁哼了一聲,忍不住道:“白英哥哥,小熊真的覺得小若那樣的女子配不上你。”
“是嗎?”我有些走神,抽出扇子輕輕摩挲。
小熊再往我身旁湊了湊,捧著臉道:“小熊聽了她這麼對你就忍不住生氣,白英哥哥你這麼好她怎麼忍心那樣對你!”
我沉吟片刻,平靜道:“大概一時興起,而後慢慢淡了吧。”
小熊又朝我身旁湊了湊,伸出手抱著我的胳膊問:“白英哥哥,小若她長得比小熊好看嗎?”
我皺眉推開她,不耐煩道:“你怎麼動不動就離我這麼近,小若當初可不像你這樣。”
小熊忙收回手,有些委屈道:“白英哥哥不喜歡小熊自然不喜歡我碰你,可誰不喜歡離喜歡的人近點呀……”
原本無意的一句話,卻讓我越發剪不斷理還亂,自言自語道:“所以也許他喜歡我?不對,應該不會……”
小熊以爲我說的是小若,立刻恨恨道:“她哪裡是喜歡你,不過是有所圖罷了,若是小熊能得白英哥哥喜歡,我甘願把世上所有寶貝都給你。”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雙鳳玉,乾笑兩聲,心情越發複雜。
我心事重重地坐著,對處於興奮狀態的小熊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付,坐的久了,心裡更是亂的厲害,再加上實在受不了她的嘰嘰喳喳,我起身丟下她離開了。
我在沈府晃悠到四更天才回了宣玉園,蘇雲衣已經睡下,我輕手輕腳地爬上牀在他身側躺下睡了。
次日凌晨,天才矇矇亮,我便被急切的敲門聲吵醒了。
蘇雲衣也剛剛醒來,仍有些睡眼朦朧,寢衣略微鬆散,微敞的領口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我瞇眼看了好一會兒,見他皺眉看我,才連忙躺好重新閉上了雙眼假寐。
曹主管匆匆進來,惶恐道:“王爺,長寧公主闖進來了。”
蘇雲衣半天沒說話,好一會兒才道:“來人,更衣。”
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蘇雲衣動作極輕地起身,小心幫我拉了被子蓋好,便聽到侍女服侍他更衣的悉悉索索動靜。
我縮在溫暖的被窩裡,迷濛間又陷入了夢鄉。
直到一聲哀求聲響起,我才又被驚醒過來,仔細一聽,卻是曹總管略帶哭腔的聲音在懇求:“今日王爺身子不大好,皇上賜酒雖說榮耀非凡,但恐怕冷酒下肚會傷了身,不如……”
“大膽!皇上的心意豈會傷了康王的身?這酒是本公主親自送來的,莫非康王連本公主的薄面也不給?”一聲嬌喝略帶笑意,卻十分堅決。
接著蘇雲衣平靜的聲音悠悠響起:“多謝皇上恩賜。”
便聽到有倒酒的聲音,而後外面又恢復了平靜。
我心裡一驚,猛然想到那日在皇宮聽到的話,蘇雲衣曾被公主下毒,如今身體剛有好轉,莫不是……
我頓時睡意全無,情急之下跳下牀,也顧不上整理衣衫,光著腳便衝了出去。
“別喝!”見蘇雲衣仰頭灌下酒水,我心裡一急便衝到他面前握住他拿著酒盞的手。
然而還是晚了,玉杯中酒水已乾,只留下一點淡淡的琥珀色的光澤。
蘇雲衣靜靜站著,身姿高雅,神情漠然,狹長的雙眼微瞇,有著隱隱的邪氣。見我握著他的手,他目光一怔,繼而露出一個溫柔如春日湖水的笑容,理了理我凌亂的衣襟道:“把你吵醒了。”
我拍開他的手,心裡的惱怒直衝向頭頂,氣急敗壞道:“誰讓你喝那酒的,你不知道有毒嗎?”想著氣急看向坐在一旁的長寧公主。
長寧公主臉上有掩蓋不住的震驚和欣喜,緊緊握著茶盞,半晌回不過神來。見我看向她,大驚之下已站起了身,失聲道:“你怎麼會在康王府?”
我冷眼看著她,恨不得一個掌風將她拍到護城河底。
長寧公主踉蹌地上前幾步抓住我的胳膊,直直盯著我的臉,忽的沉下聲道:“你一直都是康王府的人,對不對?當初一切竟都是在騙我!”
我不耐地甩開她,冷冷笑道:“我何曾騙過你?不過是你自己一廂情願。”
長寧被堵的啞口無言,搖晃著退了兩步,眸中慢慢滲出晶瑩的淚水。她失神地看了我一眼,而後突然恍然大悟般擡頭怒視蘇雲衣道:“原來是你安排他近我的!蘇雲衣,你等著,此事我必不會就此罷休!”
說罷猛的轉身離開了。
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離去了,我把目光放回蘇雲衣身上,見他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忙伸手扶住他問:“你怎麼樣?”
蘇雲衣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對曹總管道:“去請胡太醫。”
曹總管慎重地行了個禮匆匆退下了,我扶著蘇雲衣回到牀上躺好,猶不解氣道:“你明知道那酒有毒,爲何還要喝?!”
蘇雲衣好似累極了,半靠在牀頭閉上了眼,不在意道:“既是御賜的酒,便沒有不領旨的道理,他今日對我這麼絕,來日又何嘗不是斷自己後路。”
我聽的似懂非懂,怒氣依舊未消,伸手幫他掖了掖被角:“即便如此,你就不顧自己的死活了嗎?”
蘇雲衣緩緩睜開眼,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眸似笑非笑,隱隱帶著魅惑:“你很緊張我?”
我手下一頓,心口莫名的躁動,卻不敢去看他含笑的雙眼,打太極道:“你這條命怎麼說也是我救的,你就這麼不懂得珍惜嗎?”
蘇雲衣重新合上雙眼,淡淡道:“若我死了,雙鳳玉便留給你做念想吧。”
他若死了,以爲我會放他去輪迴投胎嗎?我早就想好將他配於小熊做鬼鴛鴦,他以爲他能逃得出我的手心?
我握緊雙拳,氣急反笑:“早知道你這麼不想活,我當初也不該浪費精力去救你,你看看你這副鬼樣子,還像個王爺嗎?”
蘇雲衣閉著眼輕笑了一聲,由衷道:“能聽你說這些真的不容易,我倒覺得,這毒酒沒白喝。”
我疑惑:“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他笑著睜開雙眼,款款的看著我:“若是進水,也是你這汪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