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在地上挺屍好一會兒, 終於聽到長寧鬆了一口氣道：“白英，來把解藥吃了?！?

我纔算鬆了口氣，含笑睜開眼, 接過長寧公主手中的藥瓶, 接著精神振奮地坐起身, 衣袖一掃, 將屋內(nèi)衆(zhòng)人皆迷暈了過去。

我低頭看了看手中精緻的瓷瓶, 嘴角勾起笑意，蘇雲(yún)衣這次要欠我一個大人情了。

到了沈府，小花早早候在門口, 看到我後笑的極開心：“白英爺爺，您回了, 看您的表情, 想必已經(jīng)找到解藥了?！?

我笑了笑, 邊往府內(nèi)走邊問：“蘇雲(yún)衣這兩日可好？”

小花搖搖頭，又點點頭：“小的聽您的吩咐, 從未去叨擾過康王，不過胡太醫(yī)日日過來，想必他還好。小棋也一直都好，未見有人加害她?！?

我點了點頭，捏著手中的藥瓶, 腳步更加輕快。

小花在身旁陪著笑, 長長吸了口氣道：“白英爺爺, 您身上可真香?！?

我腳步頓住, 擡袖聞了聞, 身上確實一股濃濃的脂粉香。

我眉心皺起，心中厭煩, 更不想帶著長寧公主的香味去見蘇雲(yún)衣，於是把藥瓶朝小花一遞道：“你先把藥送去，我到蓮池洗洗再來。”

小花拱手離開，我急急去了蓮池。

蓮池附近並沒有人，清澈的池水在陽光下有些晃眼，身上味道濃重，我乾脆衣服也沒脫，將扇子一丟直接跳了進(jìn)去。

池水並不涼，午後的太陽被柳蔭擋著，也不甚炎熱，我洗的愜意，隨手將髮絲散開，把頭髮浸入了水中。

正洗著，忽然發(fā)現(xiàn)柳蔭下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影，我未及細(xì)看，一個陰風(fēng)便拍了過去。

那人影驚叫一聲摔在地上，掙扎爬起看我，我纔看清，那人竟是小清。

見他慢慢從地上爬起，我皺眉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小清朝我伸出手，想拉我一把，卻又慢慢縮了回去，想是才記起我還隱著身形。

見他這副樣子，我愈發(fā)心煩，乾脆現(xiàn)出身形，找了個岸邊的大石坐了下來，衝小清招了招手道：“有什麼話坐下來說吧?！?

小清走到我身旁坐下，替我扇著風(fēng)，猶豫道：“我是想接著說說，那日在觀星樓頂說過的話?！?

我使勁擰了擰衣袖上的水，只覺涼風(fēng)伴隨著他身上幽幽的香氣縈繞周身，不耐道：“那日的事不是都已經(jīng)說清了嗎？你還想問什麼？”

小清溫和一笑，認(rèn)真看著我說：“我想問的都已經(jīng)問清了，可我想說的，還沒有說?！?

我瞟了他一眼，見他鄭重其事的模樣，只好忍了忍道：“那你說吧?！?

小清搖扇子的手緩了緩，輕聲道：“白英，這兩日我去了開犁山一趟，開犁山很美，遊人卻少，因此山上亂石巍峨，雜樹叢生，想必尋常人入了山，定會迷路?！?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可我發(fā)覺，在那樣的地方人才能真正將心靜下來。坐在山裡，我忍不住會想，若是能與你一同在那裡了此一生，也是很好的?！?

我正甩著衣襟，聽了他的長篇大論不由失笑：“了此一生？我白英的一生早就結(jié)束了，現(xiàn)在不過是個沒有軀殼的遊魂，還有何人生可說？”

小清目光一怔，又溫和笑了笑，自嘲道：“也是，我總是說些不該說的?！?

我扯了扯衣襬，冷笑道：“說了不該說的倒是沒事，可總是胡思亂想對人對己沒什麼好處?！?

小清面色微黯，認(rèn)真道：“有些事，也只有想的多了，纔會慢慢想明白。我先前跟你說的那些，的確是不合適，曾經(jīng)的小若如何，跟我半分干係都沒有，小若不是我，我也不是小若?！?

我整理衣襬的手停住，這纔有些欣慰道：“小清，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小清淡笑搖頭：“小清？也只有你會這麼喚我。果然任何人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可我今日想告訴你，我不是小若，不會要求你任何，只要你讓我陪在你身邊?！?

衣服已經(jīng)半乾，傍晚的夏風(fēng)吹過，有說不出的涼爽，頭髮柔順地披著，將背上洇的又有些水痕。

我撥著頭髮，心亂如麻，又急著去看蘇雲(yún)衣，只好敷衍道：“你是人，我是鬼，人鬼殊途，你怎麼陪在我身邊？”

小清認(rèn)真看著我說：“事在人爲(wèi)?！?

我嘆了口氣，無奈看他，他卻突然伸出手，將我肩旁的黑髮往後撥了撥，有些哽咽道：“白英，你相信我，我再不會離開你了?！?

我有一瞬間的怔神，這樣的話，小若從不曾跟我說過，可這話從小清嘴裡說出來，我卻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我又拉了拉衣襬，見衣服基本全乾了，忙拍了拍衣服起身道：“好了，今日的話我就當(dāng)沒聽過，你師父想必也要找你了，你也回去吧。”

小清神色有些蒼涼，想要再說什麼，終究忍住了，緩緩點頭，將紙扇遞給了我。

我再不看他，將扇子往袖中一塞，腳下生風(fēng)地往宣玉園走。

不知道蘇雲(yún)衣見了我，該會如何感激我呢？這藥來之不易，我可得好好敲他一筆。

康王府內(nèi)的侍女見了我，依舊不敢擡頭細(xì)看，行了禮便各忙各的去了。

我含笑進(jìn)了宣玉園，大步邁進(jìn)了門，邊往屋內(nèi)走邊笑道：“蘇雲(yún)衣，你的毒已解了吧？”

一進(jìn)門我就愣住了。

屋內(nèi)沒有任何服侍的下人，蘇雲(yún)衣披衣坐在牀上，牀邊的矮凳上坐著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的雙手，輕輕覆在蘇雲(yún)衣的右手上，兩人正親密地靠在一起說著話。

我突然的出聲想是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兩人交纏在一起的手忘了鬆開，一齊驚訝地望著我。

我看著座下那個容貌更顯豔麗的女子，笑容慢慢斂去，心裡一沉，靜靜道：“小柳，多日不見，你倒是過的滋潤。”

小柳目光躲閃，不敢看我的眼睛，身體微縮，求助的目光看向蘇雲(yún)衣。

我緩緩向前走了幾步，繼續(xù)冰冷道：“幾日不見，你倒是越發(fā)美貌了，以前竟未發(fā)現(xiàn)你竟這般聰明，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相貌?！?

小柳肩膀微微發(fā)抖，眸中頓時淚光盈盈，豔麗的臉上現(xiàn)出悽然的神色。

蘇雲(yún)衣目光深沉地看著我，交雜著各種情緒，讓我看不明白。

與他視線相對，他卻馬上避開，目光落在小柳身上，安慰地對她笑了笑。

而後淡淡對我道：“你回來了？妍兒前段時日，多虧你的照顧?！?

我心中怒不可遏，冷冷掃了他一眼，繼續(xù)將目光放在小柳身上：“我在跟你說話，難不成你聾了嗎？”

小柳一驚，又看了看蘇雲(yún)衣，見他表情依舊淡淡，忍著淚到我面前跪倒，伏地道：“求白英爺爺息怒，小女只是想替您照顧康王，從來沒想過接近他?！?

我冷笑出聲，淡淡道：“這麼說來，是我誤會你了？”

小柳擡頭剛想解釋，我已忍不住一個袖風(fēng)打在她的身上，將她整個人掀翻在地。

小柳掙扎爬起來，再次跪好，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蘇雲(yún)衣終於看不下去，站起身目光冰冷看向我道：“白英，適可而止吧?！?

適可而止？我盯著蘇雲(yún)衣依舊黑亮的雙眼，覺得好似很多東西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變了。

我不過離開了三日，他便像換了個人似得，對我的態(tài)度再無往日的溫柔，看向我的眼神，也淡的看不出一絲溫情。

門外有歡快的男聲響起：“王爺，有好消息！”

聲音在門口戛然而止，我回頭，看到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少年輕盈地進(jìn)門，看到我，吃了一驚，又看了看地上的小柳，手不自覺地按上了腰間的佩劍。

蘇雲(yún)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對那男子道：“路小遙，你先帶綺心出去?！?

我面無表情地看小柳被路小遙扶了下去，屋內(nèi)只餘我跟蘇雲(yún)衣二人。

我走了兩步，又站住，想了想再走了兩步，再次頓住，始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對他說第一句話。

蘇雲(yún)衣將披在身上的衣服攏了攏，又回到牀邊坐好，閉眼靜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睜開眼看我道：“這幾日，你去了鄭府？”

我緩緩點了點頭，心中冰冷一片，連帶著表情都有些僵硬。

蘇雲(yún)衣淡淡笑了笑，突然放柔了聲音，如往日一般魅惑道：“白英，你可還記得，你曾答允過我一件事？”

他的笑讓我沉下的心稍稍放了放，我勉強(qiáng)浮起一絲笑，問：“什麼事？”

蘇雲(yún)衣目光投向窗外，良久才道：“你記不記得，你曾答應(yīng)我，讓綺心以後跟著我，作爲(wèi)交換，我死後的魂魄歸你?！?

他說的很慢，一個字一個字的聽到耳中，讓我有些辨不明其中的意思，我疑惑看他，覺得有些好笑，冷冷問：“你想說什麼？”

蘇雲(yún)衣將目光放回我臉上，似笑非笑道：“希望你能遵守曾經(jīng)的諾言，讓綺心在我身邊，我當(dāng)初答允你的事，絕不會失信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