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了了這一問不知解開了蒙積身上的哪道封印。
只見蒙積擼起衣袖,胡亂抹了抹嘴上的粥漬,雙腿疊在餐椅上,腳上的人字拖不知道踢到哪裡去了。
“我跟你說,真不是哥吹,三樓住著的,沒一個正常的!你見過那條小美人魚了吧?你說她是不是從丹麥游過來的?
還有啊,那個姓風的,真的是真人?比電視上那些個大明星可好看太多了......”
話音未落,許青雲一把拍上蒙積五顏六色毛茸茸的腦袋:
“讓你多讀書,那叫鮫人,早在幹寶的《 搜神記》中就有記載: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鮫人生活在中國的南海之外,善於紡織,可以製出入水不溼的龍綃,且滴淚成珠。
還有,不要胡咧咧,你有多少時間看電視?別亂編排風大人。”
蒙積被許青雲一拍,癟了癟嘴,想回嘴,又不敢,低頭似乎想起什麼,興奮道:
“這麼說,那個美人魚小主播——”
說到這,看著許青雲不認同的神色,改口道:“那個叫泉客的鮫人小主播,眼淚能換錢?”
孟了了眼見著蒙積的話頭被許青雲一拍,偏離了十萬八千里,只能把話題引回來,“那三樓其他做客呢?”
蒙積收拾好臉上猥瑣的笑容,繼續叭叭叭說了起來:
“嘿嘿,哥跟你說哈,那個魚尾巴鮫人住在304,風大美人住305,你知道其他房間住的什麼人嗎?”
孟了了搖了搖頭,心裡小刀子削著蒙積小人:我要是知道,還會在這裡問你嗎?
蒙積故作神秘的低聲道:“301住著一對夫妻,不知道是什麼人,那男的在街角開了一家花店,那女的,真漂亮死了......”
眼見著蒙積又開始說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孟了了無奈扶額,按了按突突生疼的眉角。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探起身子,小手伸過去一巴掌拍上蒙積腦袋,拍完了還揉了幾下,發覺手感還不錯,難怪許青雲那麼喜歡上手去拍。
蒙積又被拍得一回神,看到孟了了看著自己腦袋一臉意猶未盡的神情,連忙捂著腦袋喊道:
“別打了,別打了,我好好說!302住著一隻吸血鬼,303住著一個古怪的醜女人!”
說到“醜女人”的時候,蒙積擡頭恨恨瞪了許青雲一眼,許青雲面色尷尬的摸了一下自己露在外面的半截鼻樑。
孟了了從蒙許二人互動的情形,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似乎303的女人是個關鍵。
至於蒙積口中的醜女人,孟了了是不相信的,就自己觀察,這個公寓裡,哪怕是後院菜園裡還沒成熟的西紅柿,都是好看那個類型的,更不用說裡面的住客了。
就算是蒙積這樣一身邋里邋遢的穿著,餓的面色黃蠟,雙頰凹陷的尊榮,也夠得上眉目清秀四個字。
這說明什麼呢?這說明,姑奶奶她老人家是個妥妥的顏控,只喜歡長得好看的事物。
孟了了如是想著,忽然想到,如此顏控的姑奶奶,放著風大美人不要,去跟那水神共工談戀愛,難不成水神比風大美人還要美不成?
不對不對,世界上沒有人會比風大美人更美的了!
肯定的點了點頭,孟了了想起風尤往,不由自主的又想起白描,想聽聽眼前二人對白描的看法,便開口問道:“那二樓的白描呢?你們熟悉嗎?”
蒙積一臉不以爲然,“你說那隻小白臉狐貍嗎?”
孟了了點點頭,確實是小白臉,確實是狐貍。
蒙積不屑道:“他啊,不就是開了傢什麼律師事務所,整天拽的二五八萬似的,誰稀罕啊。”
話語間的情緒十分複雜,不屑中間雜著幾分欣羨。
許青雲伸手又要去拍蒙積的腦袋,誰知蒙積居然提前做好準備躲過去了,嘿嘿一笑,傻兮兮的看著許青雲打空的手樂得直打跌。
“人家能成爲律師,還能開得起律師事務所,確實了不起,你別不服氣。”許青雲訕訕收回手,一副教訓的語氣說道。
蒙積一臉不服氣:“我知道了。”
孟了了覺得蒙積和許青雲對白描的態度,似乎與之前說起三樓住客的態度不太一樣。
蒙積似乎是不服氣,看不慣白描,而許青雲,先是肯定白描的能力,但是神色淡淡。
二人態度雖然不一樣,但是卻沒有類似於對異類的排斥與對待三樓幾個住客的尊敬。
疑惑的開口道:“你們好像並不害怕白描?”
蒙積一臉對孟了了的問題嫌棄的表情,反問道:“爲什麼要害怕那隻小白臉狐貍?”
孟了了更疑惑了:“那你們對泉客......和對白描,怎麼感覺不一樣呢?”
此時,三人結束早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話題卻越扯越遠,許青雲想著,既然已經把話都說清楚了,那麼應該儘快結束這次談話。
於是便站起身來,開始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而孟了了呢,此時腦袋裡彷彿塞進了一本加厚版的《十萬個爲什麼?》,遲遲不願結束,想要從蒙許二人口中得知更多關於這個公寓其他住客的信息,連忙阻止:
“你先別收拾,咱們再聊聊,等會兒我自己收拾。”
說著奪下許青雲手中的碗,轉頭對著蒙積說道:“你繼續說。”
蒙積一向聽許青雲的話,雖然不知道他在顧慮什麼,不願意繼續再說下去,但是有些話,自己說比許青雲說要更合適,如果現在不說,也找不到更合適的時機說了。
於是,蒙積端著臉正色道:“小孟房東,我沒什麼文化,這輩子第一幸運的就是遇到我師傅,雖然他沒教會我什麼有用的東西,第二幸運的便是遇到算命的。
有些話,他的身份不好說,那就只能我來說,其實對於我們來說,白描也好,三樓的其他住客也好,比起他們,我和算命的應該可以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人活一世不過八十載,要是命好運好,也是能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這對於整個公寓裡這些不管是神仙還是精怪的存在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恍惚而來的一粒塵土,他們不會在意我們......
既然如此,我與算命的,也只是隨性而爲,你明白嗎?”
孟了了聽完蒙積的話,第一次用不帶任何偏見的眼光去看對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問出的所有問題,對公寓裡的所有人,對這件事本身的看法,都是錯誤的。
自己在這裡千方百計的打聽,希望更瞭解公寓裡的人,希望能跟大家好好相處,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自己到底意味著什麼呢?或者說,自己的存在對對方有什麼影響嗎?
對於白描來說,也許自己只是一個以後不得不相處的小丫頭房東 。
對於風尤往來說呢,自己也許只是一個不得不擔著的責任,或許是拖累。
對於蒙積和許青雲來說呢?對於其他住客來說呢?
但是那又如何呢?
對啊,那又如何呢?自己也不是上趕著來到這個地方的,也不是求著要做什麼孟婆的,犯得著要這樣費盡心思的想去討好他們嗎?
至於之前想著風尤往罩著自己的念頭,難道不是因爲怯懦,給自己提前預備好一個失敗時能用得上的完美藉口嗎?
既然如此,怎麼對待這份莫名其妙壓在自己身上的工作,怎麼對待這個公寓,怎麼對待這個公寓裡的人,難道不都是由著自己來嗎?
就像蒙積和許青雲一樣,值得尊敬就尊敬,感到害怕就去畏懼,能夠反抗的就試著去反抗,不能反抗的,就按著自己的想法去接受。
想到這裡,孟了了輕鬆一笑,之前以爲已經卸下的心理包袱,在想清楚的這一刻,終於煙消雲散,衝著蒙積感謝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這一道謝,可是嚇了蒙積一個不知所措,連連擺手道:“不......不客氣。”
如此,一樓餐廳,站著一個正要收拾碗筷的室內戴墨鏡的大鬍子,一個坐沒坐相一臉無措的小混混,一個一臉笑意的小丫頭片子。
這正是白描下到一樓看到的場景。
“你們居然吃獨食?早飯怎麼不叫我?”白描三步並兩步走到餐桌前,一臉氣憤的看著眼前的殘羹冷炙。
蒙積一見到白描,身體自動開啓戰鬥模式,語帶譏諷的回答道:
“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間了,多大的架子啊,還想要大家都等你才能吃早餐嗎?你懂不懂什麼叫‘逾期不候’啊!”
白描立刻反擊:“你知道什麼呢?現在房東得給住客包一日三餐,得算伙食費的你知道不?”
“這我還真不知道,就你知道,你知道你不按時來吃早餐,現在還剩這點兒呢,你吃吧。”
“誰要吃你剩下的啊!”
“嫌棄你別吃啊!”
“誰告訴你我要吃了!”
“既然不吃,就不要說什麼吃獨食,不叫你!”
“你再說一遍!”
“再說多少遍都是這麼一回事,我和算命的都聽到了,小孟房東去敲你門了,你自己不出來,怪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