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積一見到眼前之人,恍若見到救星一般,兩隻黑眼圈包圍著的小眼睛立時放光。
“算命的,你快來幫幫我吧,我跟這小姑奶奶說不清楚了。”
那被稱爲“許算命的”聞言,把門大開,整個人就從房中走了出來。
頭上戴著一頂不倫不類的男士小禮帽,臉上架著一副鏡片又小又圓的墨鏡,下半張臉完全被一大把又長又濃密的絡腮鬍遮擋著,隱約只見挺直的鼻樑。
具體長相,實在是看不出來。
男子看著比一旁的蒙積要高大半個頭,目測一米八幾,裹著一身舊式長袍,很像王奶奶畫中民國老派公子哥兒穿的那種,腳下一雙擦得鋥亮的皮鞋,右手把玩著一對文玩核桃。
那男子低了低頭,透過墨鏡打量著孟了了,又接到蒙積求救的目光。
邪邪一笑,左手上前輕柔卻帶著不可拒絕的拉過孟了了的手,空著的右手撫上執起,草草把玩查看了一遍,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孟了了耳邊響起:
“姑娘,小生給您看個手相如何?”
那廂蒙積看到許算命的已經把孟了了拉過去了,心知此時不閃,更待何時,動如脫兔,衝下樓。
只聽樓下“嘭——”的一聲,這邊許算命的知道蒙積已經離開,將孟了了的手放開,退後幾步,整了整身上的長袍,拱手道:
“姑娘見諒,鄙人許青雲,方纔冒犯姑娘,實屬無奈。”
孟了了本身也不想再攔著蒙積,眼見著又出現一個新的住客,還是住在蒙積旁邊的房間,便下意識的認爲此人雖穿著不倫不類,話語不古不洋,但只要是個人,內心深處還是產生一些些親近之意。
完全沒想過,205室住著的狐貍,以及還沒見過的204室的不知是何物種的住客。
連連擺手道:“無妨無妨,是我沒搞清楚狀況。”
說著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的繼續說道:“本來我是想邀請他一起吃晚飯的,卻沒意識到他並不需要......”說著自嘲一笑。
吃晚飯?
許青雲一聽孟了了話裡的意思,心中一動,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啊,難怪我今早卜卦,卦象顯示今日大吉呢,原來是應在此時。
思及此,許青雲左手握拳置於脣邊,輕咳兩聲,見孟了了擡頭看向自己,拱手道:“不知小生可否有幸與姑娘共進晚餐呢?”
孟了了一愣,呆呆答道:“這個,我還沒做晚飯呢,要不,你等我一會兒,馬上就好!”
話落,也不等人答話,轉身跑下樓,要去準備今晚的晚飯。
許青雲怔怔地望著孟了了消失在樓梯處的背影,一抹笑意在嘴角盪漾,漸漸地擴大,最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心中只覺得這個小姑娘真是有意思,什麼都沒準備,就信誓旦旦的邀請人吃晚飯,還不讓人離開,可真有趣。
無奈的收住笑聲,而笑意仍留在臉上,當然,被墨鏡和鬍子遮擋住的臉,也無法只從半截鼻樑看出來這人在笑。
且說孟了了與許青雲吃飽喝足後,窩在客廳休息區的沙發上,正在品嚐許青雲貢獻出來的今年剛下的新茶。
對於孟了了來說,茶道作爲自小就修習的課程,無論是製茶、識茶、泡茶,均只能算入門。
用王奶奶的話來說,就是“不懂茶之人飲茶,如牛嚼牡丹,你這小丫頭片子,也能算蝶曉芬芳了。”
總之就是,知道杯中的是好茶,而好在哪裡,該怎麼形容,網上雖然可以找到各種華麗辭藻堆砌而成的形容,但孟了了自認爲自己是一個真實的人,並沒有在飲下這杯茶後,有那些抽象莫名的感受,所以口中只能贊出一個“好”字。
坐在對面的許青雲,看著孟了了小小的身子整個窩進沙發裡,一雙幼嫩的小手捧著茶杯,一臉饜足的小貓樣,只覺好笑。
不知公寓裡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個有意思的小姑娘,遂將茶杯放在茶幾上,開口問道: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是新來的住客嗎?”
孟了了撇了撇小嘴,聽著許青雲這一半古,一半洋的問話。
也想像許青雲一樣直接伸手放下茶杯,無奈個子太矮,胳膊太短,怎麼都夠不著茶幾。
只好將身子從柔軟的沙發裡站起,又捨不得這沙發,於是便一隻腳留在沙發上,一隻腳站在地上,斜著身子去放茶杯。
放下杯子後,孟了了又窩回沙發,笑瞇瞇地答道:“我叫孟了了,是這座公寓的新房東哦。”
許青雲聞言,想說什麼,想了一會兒,纔開口道:“孟姑娘,你知道這座公寓的情況嗎?”
言畢,狀若神秘的低聲道:“這座公寓裡大部分住客都不是人哦。”
孟了了裝作很吃驚的樣子,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著,同樣神秘的低聲回道:“我知道啊,因爲......我也不是人哦。”
話落,對面許青雲似乎被孟了了的話驚到,伸手將墨鏡從鼻樑上往外挪了一下,露出一雙熠熠發光的眼,眸光裡隱藏著些不知名的情緒,對上了孟了了的臉。
這許青雲一身打扮,讓人打眼看去,感覺應該是一個年紀已經不小的中老年男子。
雖然挺直的鼻樑和磁性的聲線,長袍包裹下的長衫隱約可見的富有力量的軀體,都讓人懷疑自己的判斷,但是也不是沒有中年美大叔。
然而此時孟了了看到墨鏡後的那雙眼睛,那是一雙無法用單一詞彙形容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中滿含戲謔,似乎對什麼都不在意。
但是看著人的時候,又能讓被注目者覺得,這眸光鄭重十足,無論目光中透露出什麼。
孟了了都能肯定,這雙眼睛的主人,並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年老。
許青雲目光對上孟了了的,想要從孟了了的眼中看出自己想要了解的東西。
就像以往很多個時刻一樣,自己這雙眼,能夠看透所有自己想看透的“人”,但是這次,許青雲意外的發現自己無法通過孟了了的眼睛裡看出任何東西。
眼前這雙眼睛很漂亮,眼角上挑,眼睫挺翹,眸光清澈,就像深山中清凌凌的澗溪。
心下疑惑:這個小姑娘是真的像她所說,不是人類,所以自己才無法看穿嗎?還是說隱藏太深,僞裝得如此天衣無縫。
一時間,兩雙眼睛對視著,兩個人呆愣著。
閱歷豐富,飽經世故的許青雲率先反應過來,卻不知應該怎麼樣打破此時的僵局。
鬼使神差的吐出一句工作開場白話術:“姑娘,我觀你印堂發黑,要不......”
話說到一半,纔想起面前這個看起來十分稚嫩的小姑娘並不是自己以往忽悠著看相的那些姑娘,悻悻收回順口將要吐出的下半句。
另一邊孟了了聽到許青雲江湖騙子,招搖撞騙慣常用的行騙話術對付自己。
“噗嗤——”一聲笑開了,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起身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想了想,開口道:
“許先生,你看我們都已經互通姓名了,那就算認識了,我不知道之前的房東是怎樣做的,但是既然現在這座公寓的主人是我,那我得跟你說說我的規矩。
當然,只要是住在這棟公寓裡,不管是人是妖,是神還是別的什麼玩意兒,都得照著我的規矩。”
可能有人看到這裡會問了,爲什麼之前孟了了面對白描,風尤往,甚至是鮫人泉客時,都沒有與這段話相匹配的底氣,甚至還因爲白描的話而落淚。
現在怎麼就在還沒確定對面許青雲身份的情況下,敢說這樣的話呢。
雖然孟了了一直沒說破,但是不代表心裡沒有琢磨今天的事情,作爲一個學霸,一個聰明的腦袋必須是最基本的配置。
經過孟了了的觀察,目前自己遇到的這幾個住客。
首先蒙積是人類,在面對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時會向許青雲求助,說明二人關係十分好,所以這兩個人哪怕不是同類,也是對於身爲人類的自己無法造成多大危險。
當然,這個可憐的娃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能算真正的人類了。
其次,就下午泉客與白描之間相處時的神態來看,雖然泉客在言語上並沒有對白描有刻意的尊敬,但是就孟了了的觀察來看,泉客對白描,是處在低一級的位置上。
最後,作爲妖界之君的孫子,青丘之國在人界的話事人。
白描如此懼怕的風大美人,那麼風美人的地位肯定要在白描之上,再加上姑奶奶拜託風尤往作爲遺囑見證人,而風尤往又表明日後將由他教導自己......
孟了了在心裡給現在見過的幾個人排了一下順序,風大美人>白描>泉客>許算命的>蒙積。
而自己以後是由風大美人罩著的,自己又是這座公寓的主人,孟了了霸氣的表示:日後誰再欺負我,就把他趕出公寓!
於是乎,孟了了自持已經有了囂張霸氣的資本,所以才衝著許青雲放下狠話。
坐在對面的許青雲,聽到孟了了的話,點了點頭。
只當這小姑娘是中二病犯了,卻沒意識到,明明白白公寓從此進入了了女王的時代,而不在場的其他人,就更不會意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