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的好“將是兵之膽,兵是將之威。”
討逆營戟士隊伍的悍勇善戰與他們的統兵將校昌琦的性格當然脫不開關係,而曹操在陣中見了一員敵將纏著于禁打了半天也是眉頭深皺。
思來想去,他也派出了軍中甲士上前應對,若說曹軍甲士和討逆營戟士較量還真是難分伯仲。
但是,兩者間的區別在於,曹軍甲士的率領者要更強過討逆營戟士的率領者。
昌琦在白馬時就曾經吃了大虧,見著對面那個熟悉的身影向前移動,雖然平時莽得一批,但心裡還是不由有些發毛。
許褚的表現必然不會讓曹操失望,不一會就止住了前陣的頹勢,並且在局部戰線還有些逆勢反推的苗頭。
昌琦雖然心裡犯怵,但也知道此刻不能退縮,挺起長戟便往前迎去。
昌琦的長戟是特製的,比之軍中制式長戟要更爲厚重,一般人與其交手很容易低估了兵器交擊的力量,被他將兵器震開殺入中門。
但許褚是何等人物,別人需要雙手操持的制式長戟,他一隻手就揮舞得獵獵生風,空出的左手還能拿上一柄環刀左右開弓。
昌琦的加料長戟與許褚對上也絲毫沒佔了便宜,反被許褚左右交攻打得只有招架之力。
昌琦這個點被許褚牢牢按住後,討逆營戟士的威力便打了個八折,又遇上完全不弱於自己的曹軍甲士,原本建立起的優勢就被迅速抹平。
軍心士氣這個東西微妙得很,對陣中的雙方一邊高昂上來,另一邊很大可能就會低迷下去。
討逆營戟士們從剛纔奮戰到現在,雖然擊敗了曹軍前軍,但也已經到了“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的“二而衰”,被士氣同樣強盛的對手一擋,便有些漸漸低迷。
尤其是昌琦對上許褚本就心裡壓力巨大,導致不敢硬抗,步伐也越來越往後退。
只見許褚用長戟格開昌琦的兵器,然後往前踏上一步,左手刀當頭便要砍下。
昌琦對這一招極爲熟悉,上一次就被這招給差點劈開腦袋,當下心中一顫,便往後退去。
不料昌琦剛剛一退身後卻被一隻手撐在了背後,他只道要遭,心想哪個混蛋頂在自己身後。
眼看許褚的環刀就要劈落,突然從昌琦的身後刺出一戟,戟旁的小枝穩穩擋住劈落的環刀,讓昌琦化險爲夷。
昌琦往旁邊退開半步,然後側身看去,看到站在他身後的正是顏良,不由咋舌道:“將軍怎麼來了?”
顏良啐道:“我若不來,你能應付得過來麼?”
卻原來是顏良時時刻刻注意著曹軍的動向,看到敵陣中令旗搖動,然後一支部衆在“虎賁校尉許”字大旗的引領下往前線陣地移動,便知道曹操派出了壓箱底的法寶。
在瓦邑山下,許褚率領的甲士就曾大顯神威,顏良也和他交過手,知道昌琦那點兒能耐在虎癡面前不太夠看。
顏良只得叫過隗冉,由隗冉代替自己居中調度,自己親自來到前線壓陣。
許仲康可不管眼前是誰,對他來說來了誰都一樣,手中武器不停,對著前方的二人一個橫掃過來。
顏良往前踏上半步,手中長戟前擋,應下了這一招。
由於此刻乃是步戰,所以騎戰所用的騎槍並不好用,顏良臨時找了把長戟,用起來算不上趁手。
而許褚又天生神力,之前二人交手時顏良早就領會過,此刻武器相交,亦是這般感受。
顏良眼角餘光看到退開半步的昌琦,以及昌琦手中所持的加料長戟,心中一動,趁著兵刃交擊的反震退到昌琦身邊,喊道:“把戟拿來一用。”
昌琦下意識地把武器奉上,與顏良做了個交換。
顏良掂了掂手中的加料長戟,果然用料實在做工講究,看來昌琦沒少花錢財。
有了特製的鐵戟,顏良與許褚在鬥力上稍稍彌補了些弱點,不再會被許褚一戟掃來導致手中武器漂浮之憂。
許褚名號喚作“虎癡”,形容得便是他又虎又癡。
這虎嘛,說的是他力大如虎,癡自然不是說他情癡,而是武癡,最好與高手相鬥。
原本對上昌琦時,許褚只用了上七分力,根本沒太當回事,可換了更爲強悍的顏良後,許褚不憂反喜,口中大喊:“來得好!”
顏良對許褚的能耐有過了解,儘量不比拼蠻力,而是用變招的速度來牽制,二人你來我往打得好不熱鬧。
隨著顏良的將旗前移,討逆營將士們看到自家將軍親冒矢石戰鬥在第一線,士氣又提升了一截,沒有了剛纔的低迷狀態。
曹操久歷戰陣,當看到于禁率領的前軍力敵不支後,便知道眼前的顏良一如往常般令自己頭痛。
面對這個難纏的對手,曹操絲毫不敢託大,好不容易在官渡死守數月,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這一場逆襲的勝利若是因爲如今這一戰失利而拱手送出,是他絕對無法接受的結果。
曹操一邊調動著部伍準備接戰,另一邊則派出遊騎去命令散開打掃戰場的己方將士迅速歸來。
當樂進、徐晃、許褚等將依令前壓抵禦住了河北軍後,散逸開打掃戰場的曹軍也陸陸續續往曹操身邊集中,讓曹軍的人數從剛接戰的兩萬增加到了兩萬六七千樣子。
而奉命返歸的將士中有一彪人馬全是騎兵,約有兩千餘數,這彪騎兵在曹軍中有個名號稱作“虎豹騎”,其中士卒皆天下驍銳,有些在其他部隊中能擔當百將、屯長的,在虎豹騎中只能當個什長、伍長。
如此一支精強的人馬,曹操自然不放心隨便派個人統領,故而虎豹騎的領兵將校乃是曹氏宗族中人,如今的主將乃是曹純。
曹純字子和,乃是曹仁的親弟,曹操的從弟,在曹氏宗族中算得上文武雙全之輩。
先前曹軍大勝,曹純便率領虎豹騎追亡逐北,打得極爲暢快。
騎兵速度快,曹純跑得也遠,當顏良從南邊殺來時,曹操環顧衆將,竟沒看到曹純。
不過那時曹操對於南面來敵也並沒有重視到最高的水準,也沒想著把所有人手全部收攏回來。
直到曹操見勢頭不妙,再度派人去召集人手時,才通知到跑遠了的曹純。
幸好騎兵去得快,來得也快,不一會便回到主戰場,正趕上曹操正撫掌深思如何克敵制勝之時。
曹操見從弟曹純帶人回來,心道來得正好,便招呼道:“子和,汝來得正好,且看看眼下的局勢,當從何處打開局面爲佳?”
曹純久統虎豹騎,眼界自然不低,仔細打量了片刻後說道:“河北軍右翼人數雖少,然其陣甚堅,樂文謙對其束手無策,即便是再遣人一併往攻,怕是一時半刻間也難以驟克。”
曹操附和道:“正是如此,其陣甚是堅牢,如之奈何?”
曹純又道:“河北軍左翼人數雖多,但其軍陣較散,與徐公明戰得旗鼓相當,若是遣一支人馬繞襲其側翼,或可打開局面。”
曹操覺得自己從弟的想法與自己相仿,便笑道:“子和可願爲吾傾力一擊,鑿穿河北軍陣線?”
曹純抱拳道:“愚弟自當爲阿兄擊破當面之敵。”
曹純正要領令而去,一旁的郭嘉卻說道:“依下愚之見,我軍當先攻河北軍右翼。”
聽郭嘉這麼一說,曹操與曹純俱都轉過身看向了他,曹操問道:“奉孝此話怎講?”
郭嘉不緊不慢地說道:“幽並之地多馬,而河北軍中騎兵亦較梟銳,尤其是我聽聞顏良尤其擅長使用騎兵急襲。眼下前線交鋒的都是步卒,其所部騎卒俱在後方掠陣,若子和將軍出虎豹騎往攻,則其必發騎兵往援。”
說著看看了一眼曹純道:“恐子和將軍對上河北騎兵,亦不敢言能夠速勝吧?”
曹純雖然對郭嘉說自己不能速勝河北騎兵有些不快,但他也知道所言大致都是事實,只得問道:“那軍師所言攻其右翼,又所爲何來?難不成我攻其右翼,敵軍便不會遣騎兵往援麼?”
郭嘉顯然早有腹案,答道:“吾觀河北軍陣中雖然人數不少,但打著討逆將軍顏良旗號的人數並不多,而居中有一彪騎卒約有一二千人,合當爲顏良本部騎卒。其兩翼遭逢突襲,必由這部騎卒率先往援,若我軍能夠調開這彪騎卒,則河北軍陣中再無勁旅,則大勝可期也。”
郭嘉說到這裡,曹操反應了過來,喜道:“奉孝可是說行聲東擊西之策?”
郭嘉點了點頭道:“雖是聲東擊西之策,然疑兵亦需擺足了聲勢,使得敵將爲我所惑,不得不遣騎兵往援。然後子和將軍再急襲河北軍左翼,令其首尾失顧,則大事可濟也!”
曹操撫掌大笑道:“哈哈哈!良策!良策哉!奉孝真乃吾之陳平矣!”
曹純也由衷地讚道:“軍師妙策,在下佩服!”
有了郭嘉的建議,曹操很快便制定了策略,他命令原本率領騎兵掠陣的韓浩、史渙二人率領本部騎兵約二千人大張旗鼓,擺足了聲勢前往攻擊河北軍顏貯所率領的鐵刺蝟陣。
暗中卻令曹純率領虎豹騎偃旗息鼓,悄悄潛到徐晃陣後,一待韓浩、史渙那邊動手,吸引了河北軍騎兵往援接戰後,便急襲張郃的側面。
此刻在河北軍陣後的人手已經不多,除了隗冉率領的兩千騎兵外,只有新歸攏的六千餘潰卒。
這些河北潰卒中有三千保持了基本的建制,另外三千多基本已經打散了,由張郃選出幾個將校率領,其中有一兩個原本的職務便做到了校尉和別部司馬,手下也管過兩三千人。
先前張郃前來整合潰卒時,因著張郃這大半年來打出來的威望,這些將校無不服膺。
待到張郃上了前線後,仍有顏良居中坐鎮,憑著顏良多年來的名頭,這些人也都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喘。
而等到顏良也上了前線後,這些河北軍將校們一見居中坐鎮的只是個比千石的司馬,那就放鬆得多了。
有些個態度驕狂一些的還過來問隗冉自己何時上陣,顯然是見前線形勢大好,唯恐錯過了殺敵立功的良機。
隗冉得了顏良的吩咐,一一回絕了他們的要求,面對有些人的無理取鬧,則把顏良的話撂出來。
“一切依令行事,若有擅自行動,違令不前,臨戰後退者,殺無赦!”
在這些將校眼中,顏良那是敢作敢爲的人物,豈不聞袁大將軍眼前的紅人郭圖派了自家侄兒去監軍,都被顏良弄死在戰場上,於是各都閉口不言,乖乖退了回去。
當對面曹軍兵馬調動,一支部隊聲勢浩蕩地往右翼去時,隗冉極目遠望,從旗號上發現是先前與自己對過陣的那支曹軍騎兵,知道那支騎兵的戰力也就稀鬆平常,並不出奇。
但顏貯乃是戰場新人,手下還有一半人由輔兵構成,若受到騎兵衝擊難保不失,所以隗冉也不敢託大,命仇升率領一半騎兵往援右翼。
仇升臨行之時,隗冉看了看對面聲勢不小,好似在騎兵後邊又跟著些步卒,便不太放心,又撥了五百人給仇升。
仇升這大半年來可謂是意氣風發,原本只是一個小小斥候屯長,因爲獻改良鹿車之策爲顏良所納,又因爲名字討喜得到了顏良給出的機會。
而仇升也沒有辜負顏良的厚望,頻頻創造驚喜,而他的職位也水漲船高,從屯長遷假候,假候遷軍候,手下常率人馬近千,還深得顏良信重,成爲了討逆營中頗有分量的人物。
他率領著一千五百騎兵與韓浩、史渙二將對上,雙方先前就曾兩三度交手,雖然交手的時間都相對短暫,但互相間也有了一定了解。
曹軍二將忌諱河北軍強,仇升卻比較謹慎不願意全力壓上,所以兩邊看上去你衝我突,打得很有聲勢,實際上多是一沾即走,留著幾分力氣。
當河北軍右翼外,兩支騎兵交上手之後,曹操本營內的一面紅色角旗高高豎起,在空中連劃了三個圈,正是向潛到徐晃陣後的曹純部發出一切順利的信號。
曹純接收到命令之後,向手下的虎豹騎們做了一個手勢,這些虎豹騎俱都是軍中驍銳,靜悄悄地翻身上馬檢查裝備。
在曹純的一聲令下之後,兩千餘虎豹騎揚起曹操親自所授的“虎豹騎”大旗,再不掩藏行跡,從徐晃陣後魚貫而出,饒了一個小半圈,呼嘯著往張郃兵陣的側翼衝去。
在曹軍中央,曹操輕輕拈著並不茂密的鬍鬚,放聲笑道:“顏良小兒,且看汝還有何應對之法?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