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楚詞靠在冰冷緊閉的大門上, 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鎮(zhèn)定了下來。按照葉靖華的指示，走去敲了敲旁邊的門。
開門的是個高大的金髮男孩，看著楚詞面色不善的爆出一連串的英文, 又快又急, 楚詞都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我……”
“阿詞, 把電話給他。”葉靖華也聽到了, 趕緊說道, “我來跟他說。”
“嗯。”楚詞將電話遞給金髮男孩。男孩嘰裡咕嚕說了幾句，將電話還給楚詞，轉(zhuǎn)身取出一把鑰匙笑著遞給楚詞, 又說了一連串的英語，可惜楚詞還是不懂。
微笑著說了一句“Thank you”, 楚詞走到旁邊打開了那扇原本緊閉的門。
葉靖華在那頭聽著聲響, 問道：“阿詞, 你進(jìn)去了嗎？開一下空調(diào)，現(xiàn)在晚上有點冷, 你一直在外頭，不要感冒了。”
“嗯。”楚詞看了一下屋裡，簡潔到簡單，典型的葉靖華風(fēng)格，是葉靖華孤獨時的風(fēng)格。
“我等等就飛過去, 明天下午兩點多到。”
“嗯。”楚詞走到正對著門的沙發(fā)上坐下。
電話那頭是葉靖華關(guān)門的聲音, 他大概是要立刻趕去機場了。腳步聲, 按電梯的聲音, 電梯門關(guān)上的聲音。站在電梯裡, 信號不大好的聲音。電梯門再打開他走路的聲音。接下來就應(yīng)該是在公衆(zhòng)面前了。
楚詞握著手機坐在他房間的沙發(fā)上，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是他不想掛電話。
誰知道一掛電話，會不會他就不見了，這不過是自己靠在門前痛苦睡去後的一場夢？
“阿詞……”那一邊，葉靖華輕輕地叫道。
“嗯？”
“你餓不餓？累不累？”
“有點，下飛機以後就什麼都沒吃。”這樣的沒話找話，楚詞趕緊補充道，“我不累，你不要掛電話。”
“我不掛。”葉靖華柔聲說道，“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房間裡應(yīng)該有外賣的電話，你能跟他們交流嗎？你把號碼給我，我打過去給他們好了。”
“不用了，我吃不下。”楚詞總覺得晚一刻不解釋就多一份危險，“靖華，那時候我被……”
“我知道，”葉靖華不想叫他親口說出那些傷痛，“我收到了一份視頻，所以我都知道了。”
視頻？楚詞的臉色更加蒼白，他都看到了什麼？有沒有被處理過？
葉靖華的聲音裡忽然漸漸有了傷痛。
“對不起，阿詞，如果我去找你，你就不會……是我沒有勇氣，是我自己膽怯地以爲(wèi)自己沒辦法打敗那十年。跟你在一起，總是我逼迫你，從靠近到在一起，包括同居包括帶你回家，都是我逼迫的，我以爲(wèi)這一次應(yīng)該叫你自己做決定……”
“靖華……”
“你聽我說完。”葉靖華不給他打斷的機會，“阿詞，你的葉靖華其實是個很膽小的人，過了此刻，我怕他再也說不出這些話了。”
“我總想著不要再影響你的決定，可是我忘了，這是一場男人之間的戰(zhàn)鬥，對方亮出了武器，我也應(yīng)該回以同樣的力道，才能叫施加在你身上的力道均衡。他在挽回，我也應(yīng)該做同樣的努力，應(yīng)該挽留，應(yīng)該說我很喜歡，應(yīng)該說我也不能沒有你。什麼努力都不去做，那不是不影響你，那是直接將你推開，末了還要怪你負(fù)我。”
“阿詞，你看，你的葉靖華是這樣混蛋的一個人。因爲(wèi)父母的事，他被你的執(zhí)著吸引，他渴望得到你的真心，他渴望愛情的天長地久，卻害怕面對愛情裡的艱難險阻，他怕經(jīng)歷了艱難以後又天意弄人意外疊生。他不是個好的愛人，他只希望得到你的堅定執(zhí)著，他只想要愛情裡的溫暖，卻在風(fēng)雨一來臨的時候就躲開去。這麼自私的人，叫你獨自面對艱難風(fēng)雨，他是個懦夫……”
葉靖華的聲音有些啞然。
“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沒有那份視頻，他還要猶豫多久，恐怕寧願一個人傷心一輩子也不敢去找你。對不起，對不起阿詞，你願不願意原諒這個懦夫？他現(xiàn)在想勇敢起來，把你牢牢地守住，叫人再也搶不走你。阿詞，他願意在餘生都將你保護得好好的，願意與你並肩抵禦世間的艱難風(fēng)霜，希望你等他，希望你繼續(xù)愛他。”
“他知道他這樣請求有些無力，因爲(wèi)他唯一的籌碼不過是……他真的真的……很愛很愛你。”
“我……”楚詞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咳了一聲，才帶著濃重的鼻音說。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是我不好，是我沒能在最好的時候遇到他，是我的過去叫他不安全。是我一直猶豫不敢再去愛，才叫他在接近的時候就花光了所有的勇氣。是我在相處的時候還不肯明白的說一句喜歡，叫他惶惶不安看不到未來。我以爲(wèi)他懂得，我以爲(wèi)我不說他也知道……”
“他被上一段愛情傷得太重了，不敢輕易說愛了。他害怕一旦說出，就是將自己的心毫無保留地交出去，從此對你再不設(shè)防任你傷害。對不起，靖華，你的阿詞也是個懦夫，既然我們都是懦夫，真是恰好的登對呢。靖華，我……”
葉靖華一字一句地聽著，心臟一下比一下地劇烈跳動起來。只恨不得化作一串信號，瞬間就從這裡到他的耳邊。
他的阿詞就要跟他說喜歡了嗎？
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嗎？
“葉靖華，我喜……”
一陣音樂聲，楚詞的聲音消失了，好像楚詞又要不見了一樣。
葉靖華手一抖，幾乎握不住手機。
仔細(xì)地查看了一下，卻原來是手機沒電了。他昨天晚上就直接衝了過來，下飛機以後就一直開著，現(xiàn)在又打了這麼久的電話，智能機能堅持多久？當(dāng)然會沒有電。
葉靖華不可置信的盯著已經(jīng)關(guān)機的手機，有點不敢相信會有這樣戲劇的場景。他來找阿詞的時候阿詞去找他，他們的飛機也許還在天空擦肩而過。現(xiàn)在他說了喜歡阿詞也要說喜歡，手機居然關(guān)機？！
葉靖華深深地吸氣，要自己平靜下來，不要情緒一起就把這手機給摔碎了。
沒事，沒事，阿詞就在那裡，在等他。喜歡這種話，應(yīng)該當(dāng)面說不是麼？等見了面，他可以再說一次喜歡，然後等著阿詞說的喜歡。當(dāng)阿詞的話音落下，他就可以微笑著給他的阿詞一個擁抱，再低頭，給他一個纏綿愛憐的吻。
不要著急，最好的，總是要留到最後的。
葉靖華在九天之上安慰自己，睜著眼熬過那長長的飛行。
阿詞會在睡覺嗎？那就讓我在黑夜裡飛越千山萬水，在黎明裡與晨光一同出現(xiàn)在你的身邊。讓我的笑臉與陽光一起，出現(xiàn)在你睜開的眼裡。讓我像往常一樣，在你朦朧的睡眼裡，給你一個帶著我的味道的吻。
好像上天聽得到他的話一樣，這天下午葉靖華打開自己在紐約的房門時，楚詞正在歪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下午的陽光從窗子斜斜的照進(jìn)來，灑在他的臉上。蒼白，憔悴，疲倦，不安，種種交織在那張皺著眉的睡臉上，化作種種情緒涌上葉靖華心頭。
愛戀，憐惜，抱歉，安心，心疼……他變了好多，因爲(wèi)他瘦了好多。他什麼都沒有變，因爲(wèi)那眉那眼那脣，每一處都熟悉到刻骨，銘心了所以從來都沒有忘記。
葉靖華的眼角忽然就潮溼了。
整個房間只有這個沙發(fā)是對著門口的，當(dāng)初放沙發(fā)在這裡，就是期待著某天門一開一擡眼，就能看到他微笑著走進(jìn)來。從來沒想過，有天會換成他固執(zhí)地在這裡等待，累到極致也不肯去牀上休息。
那個突然掛斷的電話，叫他多麼不安啊。
葉靖華單膝跪在沙發(fā)前，低頭吻了一下楚詞的額，伸手將他抱起。
阿詞，以後再也不叫你這樣惶惶然的等待了。
“……嗯……”
楚詞一被他抱起就被驚醒了，他實在睡得不安寧。一睜眼，對上的竟然是葉靖華溫柔的側(cè)臉，楚詞不禁就愣住了。
是真是夢？
“早安，阿詞。”
葉靖華將他放在牀上，低頭吻了一下他的嘴角。聲音沉沉，溫柔深情得就好像能消去過往裡所有的痛楚一樣。
“靖……靖華？”楚詞咬了一下嘴脣，用力得都滲出了血。
是真的！
“靖華！”在葉靖華心疼的訓(xùn)斥說出口之前，楚詞猛地伸手抱住他，高聲叫道，然後鼻子一酸，竟然忍不住就落下淚來。
楚詞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楚詞不是個軟弱的人。
在被綁在酒店的時候，他沒有掉淚。在回家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時，他沒有掉淚。在葉家大宅苦苦守著差點暈倒時，他沒有掉淚。在獨自一人茫然尋找，孤勇追尋到這裡卻發(fā)現(xiàn)大門緊閉時，他沒有掉淚。在接到他的電話又無緣無故斷掉，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冰冷的屋子裡等候的時候，他還是沒有落淚。
所有的苦痛、悲傷、無措、迷茫、孤獨、絕望，都沒能叫楚詞落下的淚，這一刻在竟然葉靖華面前落下，止都止不住。
爲(wèi)什麼要落淚？那些都不能叫楚詞認(rèn)輸都不能叫楚詞示弱。
爲(wèi)什麼不落淚？這個人不會嘲笑他軟弱，只會溫柔的擁抱他，憐惜的吻去他的淚水。
只有他，只有他能看見楚詞的眼淚，只有他能叫楚詞落淚，只有他能止住楚詞的淚。
我最愛的人，我的心只對他最不設(shè)防。
“靖華，靖華！靖華靖華靖華……”
“是我，是我……”葉靖華一聲聲地應(yīng)道，簡直要被那一句句的呼喚融化。吻去他眼角不斷滑落的淚，葉靖華俯身緊緊抱住他。
“是我，阿詞，是你的靖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