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年初一一早, 老太太起來聽說梅花給撞斷了，頓時心疼到不行，差點沒將齊亞一頓好打。只是柺杖舉起來了又捨不得---葉靖華與齊亞的假期只有十天。從二十七到初七, 初八就要去醫院上班, 因此初七這天就要回去。
這日子看看就這麼近啊。
葉老夫人嘴上不說, 心中是一萬個捨不得。初六晚上交代齊檀慕做了滿滿一桌子的好菜, 一個勁叫孩子們吃, 第二天又把家裡自己做的果脯肉脯什麼的堆了滿滿一箱子。
將三個孩子送到門口，老太太眼裡滿是眼淚，硬是忍住了沒掉下來。“到那邊以後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阿亞和阿華工作忙，楚詞你幫我好好照顧他們---我這兩個心頭寶就交給你了。”
“說得我們好像要3P一樣。”齊亞吐吐舌頭試圖活躍氣氛, 可惜老人家不懂什麼叫做3P。
葉靖華與楚詞輪流抱了抱葉老夫人, 楚詞很鄭重地說：“外婆你放心, 等等清明回來了，我還帶將兩個孫子好好的交給你。”
老人幾乎淚落, 三人又是一陣好哄，眼看著時間走過，這才上車。齊亞和楚詞揮揮手，葉靖華一咬牙，最終還是開車走了。
還會回來的啊, 清明就回來了, 不要傷心。三個人在心裡徒然的安慰著自己, 然後離家越來越遠。
回到這邊, 一切又回到了從前的樣子, 好像過年的歡樂就像那天的煙花一樣，嘩的一下盛放過, 然後就沒有了。
葉靖華與齊亞開始忙醫院的事，楚詞繼續爲新書煩心。幸好，讀者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總算是接受了楚詞書中耽美與言情並存的雙線設定，開始興致勃勃地討論情節期待下文。
楚詞將情況跟葉靖華講了，笑著說道：“哎，總算是冬去春來了。”
葉靖華只是笑著看他。
嗯，春天要來啦，溫暖如春，安逸如春的日子啊。
齊亞經過回家一事就把楚詞當做了自家人，對楚詞一點也不講客氣，最主要的一點體現在蹭飯上。如果葉靖華能在晚飯前下班，車上一定會多出只蹭晚飯的吃貨。一來二去，楚詞也就拿他當自己弟弟一樣。大宇和笛子從家裡回來以後，也是時不時過來蹭飯，三個人臭味相投便稱知己，一旦聚在楚詞家就能把家裡的存糧掏空。
大宇和笛子聽楚詞承認與葉靖華在一起，高興得不得了。大宇一直誇自己有遠見：“要不是我選這屋子，你們還成不了呢！快快快，阿詞做頓好吃的犒勞我！”
楚詞給他一個白眼，卻真的做了一頓好的，和葉靖華一起，客客氣氣地請了一頓。這麼正式，反倒叫大宇不好意思起來。
被家人承認，被朋友祝福，事業很順利，最喜歡的人也最喜歡自己。楚詞總覺得不會有更好的日子了，這一生的幸福好像就要用光一樣，叫人患得患失，心中隱隱地不安。
公曆2月19，節氣雨水，葉楚二人請大家在家吃火鍋。
爲什麼是火鍋呢？因爲齊亞言辭振振地說：“雨水啊，今天雨水啊，也就是說以後東風化雪爲雨，天開始變暖了---就是說以後不能吃火鍋了！”
其實他是在家嚐了一次楚詞的火鍋以後念念不忘，這趁機訛詐呢。所以大家一上桌，他和大宇搶了起來。大宇技高一籌，自己吃的嘴角流油還能時不時給笛子夾菜，氣得齊亞哇哇大叫。葉靖華無奈地看了一眼楚詞，頗有種“給你丟臉了”的感覺。楚詞微微地笑著，幫他燙了羊肉夾到他碗裡。
“多吃點羊肉，總覺得醫院裡頭寒氣重，補補吧。”
笛子“喲”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楚詞，一副痛心疾首要嫁女兒的樣子。楚詞臉上一紅，正不知說什麼好的時候，門鈴響了。楚詞如蒙大赦，立刻跳起來說道：“大家先吃著，我去開門。”
這個時候會有誰來？葉靖華和笛子看了一眼正搶得不亦樂乎的兩人，齊齊皺眉對望了一眼，望向門口。
楚詞好笑，這弄得好像有歹徒入侵一樣，說不定是咖啡店的袁帆他們倆呢。笑著將門一開，卻忽然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
葉靖華遠遠地看著，不知爲何心中猛地一跳，顧不得說一聲立刻起身走過去。
門外是一個高挑瘦削的男子，面如冠玉，眉目俊朗，一身米色的風衣襯得越發的玉樹臨風身姿秀麗。那人拖著個大行李箱，臉上滿是疲憊，將倒未倒地靠在門框上，叫人想起魏晉時候的一個詞：玉山將傾。
那男子看著呆愣住的楚詞，忽然輕輕地笑了一笑。那笑意像是從眼中溢出來一樣，狐貍一般狡猾又兔子一般可憐。他張開手，輕輕地環住了楚詞的肩，將頭靠在楚詞肩上，撒嬌的姿態撒嬌的語氣：
“楚楚，我回來了，你叫我好找。”
“……”楚詞目光空洞，臉色慘白，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雙手擡在半空，姿勢像要推開又像是要抱緊。
這要怎麼稱呼呢？
“是我啊，楚楚，是我！”男人的手又緊了一分，在楚詞的脖子蹭了蹭才微微地放開。在楚詞逐漸清醒的目光中笑了一笑，然後眼一閉就軟倒在地。
“莫霄！”楚詞失聲驚叫，雙手立刻就伸了出去想抱住他。他哪有那個力氣？立刻就被男人的體重拖著一同倒在地上。
“莫霄？莫霄！”楚詞掙扎著把男人的頭抱在腿上，用力搖著他的肩，語氣焦急。“莫霄你怎麼了？醒醒，快醒醒！”
暈倒的人又怎麼搖得醒？楚詞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莫霄，不知所措與驚慌齊齊涌上心頭，不由自主地就尋找著葉靖華的身影。
“靖華！”
葉靖華就在不遠處站著，卻渾身僵硬嘴脣緊抿，恍若未聞。楚詞心中著急，不由得提高了聲音叫道：“靖華你快來！”
葉靖華還是沒有動，卻把那頭吃東西的三人驚動了，全都跑出來問怎麼了。大宇和笛子看到地上的男人，立刻停下腳步冷下了臉。只有齊亞一個人跑過來，急聲道：“怎麼了？怎麼了？怎麼暈倒了？我看看。”
楚詞看了一眼葉靖華，被這情景衝擊到糊塗的心終於清醒了下來了，幾乎是立刻就想跳起來抱住他跟他解釋。但是這裡還有其他人，何況莫霄的情況也未曾清楚，只能忍耐著。
“沒事沒事。”齊亞檢查了一下，拍拍楚詞的肩安慰道。“只是勞累過度而已，來，我們把他擡到屋子裡去。”
楚詞這才把視線從葉靖華身上收了回來，點點頭和齊亞一人擡腳一人抱肩。正要起身的時候，忽然耳邊一聲低沉到有如溺水的聲音說道：“我來吧。”
楚詞一呆，手上一輕，擡眼時葉靖華已經將莫霄橫抱起來往臥室走了。楚詞心中一急，起身追上去叫道：“靖華！”
葉靖華卻只管往前走，將莫霄放在牀上，轉身對楚詞說：“先幫他將衣服換下，他身上有些溼，這樣下去會感冒的。”
楚詞只能點頭，轉身正好齊亞把莫霄的行李箱拖了進來。楚詞接過，卻發現箱子上了密碼。這裡沒有適合莫霄的衣服，楚詞又不想莫霄光著身子睡他與葉靖華的牀，只能試了又試，卻總是錯誤。
葉靖華在一邊看著，忽然出聲道：“六位數，試試你生日的年月日，年份取最後兩個數字。”
楚詞依言而行， “啪”的一聲，箱子的暗鎖鬆開了。那一剎那楚詞心中閃過的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傷心，總之沒有一樣是對著牀上那人的。擡眼要瞪說話的人，葉靖華卻將衆人帶了出去。
“你幫他換衣服吧。”
齊亞看著葉靖華面色如常目光深幽，心中總算是察覺到了不對勁。拉拉笛子的袖子，輕聲問道：“這人是誰？”
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笛子咬咬牙，恨聲道：“還有誰？那個人渣！”
“什麼？！”齊亞一聽差點沒蹦起來，捋起袖子就要往房間裡衝。“他還有臉回來？那時害得楚詞自殺哎！還沒死呢？看小爺我揍死他！”
“吵什麼吵？”葉靖華關好了門走過來皺眉低喝道，“胡鬧！有沒有一點醫生的樣子？裡頭是病人！”
齊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自己哥哥訓，立刻收了爪子不敢說話。
“葉靖華……”大宇和笛子對望一眼，有些擔心地叫了一聲。
“沒事。”葉靖華笑了一笑，又嘆了口氣。“這飯是吃不成了，你們先回去吧，這裡我來收拾就好。”
三人也知道這種問題只能內部解決，自己不好插嘴，只好各自收拾收拾就散了。臨走到門口，笛子還是沒忍住。
“葉靖華，你放心，楚詞心中愛的是你。連我們都知道的事，你就不要擔心了。”
而葉靖華只是笑了一笑。
將衆人送走，葉靖華把那吃到一半的火鍋倒掉，把碗筷洗了。然後解下圍裙，看了一眼那緊閉的臥房，拿起衣架上的外衣，出門，關門，開門，再關門。
葉靖華靠在自己屋子的門上，仰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雨水，東風回暖，化雪爲雨。只以爲是自己的春天呢，卻不知道，那是別人的東風歸來，大地回溫。
是別人的舊夢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