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那家咖啡店的店主是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叫做袁帆。那個大呼小叫的男人是他的愛人，楚詞叫他“羅羅”。兩人一動一靜，一個吵吵鬧鬧整天脫線，另一個無論何時都是淡定從容。
楚詞評價他們的時候說：“你們高中的課本里頭有沒有《蘭亭序集》？裡面有句話叫做‘若合一契’，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們倆是再合適不過了。他們兩個看起來完全的不同，但是羅羅長一分袁帆就短一分，兩個人無論什麼情況下都能緊緊地咬合，都能完美地拼成一個圓。”
說這話的時候，兩人正坐在葉靖華的車裡準備回家。楚詞抱著袁帆送的咖啡豆，目光悠遠綿長。
“他們算是我認識的GAY裡頭最幸福的一對了，從七年前相識到現在，沒有任何大風大浪。所謂的歲月安穩，現世美好，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樣子。”
葉靖華很少有開車時與人聊天的經驗，一般齊亞坐在旁邊葉靖華都是無視他的。但這個人是楚詞，不能不回答，葉靖華微微地想了一下，才說道：“有種叫人相信愛情的美好？”
“噗……”楚詞笑了，轉頭問道，“葉醫生相信愛情嗎？”
葉靖華沒有回答，只是問道：“你呢？”
楚詞跟他玩繞圈圈：“如果我說我相信，你相信我說的相信嗎？”
“所謂的相信，不過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美滿的愛情而已，就像嶽宇和他的妻子，就像袁帆先生和他的愛人。”
葉靖華握著方向盤也是一副手握人命的樣子，認真而且謹慎。在這時候思考問題，就好像在思考手術的疑難，所以答出來的話也是一樣的乾脆利索一刀見血。
“你只相信別人能幸福，並不相信自己的愛情。”
“啊呀！”楚詞睜著眼驚呼，“葉醫生你不去寫小說真是太可惜了！看問題這麼一針見血，去寫偵探懸疑小說吧。時間自由，不用上夜班哦！”
葉靖華看著前方，沒理會楚詞的插科打諢，聲音依舊是冷靜從容的。“沒什麼一針見血的，並不是我看得透你，而是我本來就是這樣想的。”
楚詞想了一想，說：“大衆方向的樂觀主義，自我世界的悲觀主義嗎？”
“嗯。”
“真巧啊，兩個不相信愛情的人。”楚詞抱著咖啡豆靠在車窗上，靜靜地看著葉靖華的側臉。
是要什麼樣的過往，才能叫人不相信自己可以得到幸福的愛情呢？想起他深夜歸來的身影，楚詞心中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對自己一清二楚，自己對他卻是一無所知啊。
不過，不能探知他的過去。不是每個人都像自己一樣，在攤開傷口的同時，又抱著過往不肯放，永遠都沒有辦法敞開心懷的。
有些人看著堅強，其實內心很柔軟，柔軟到一點點觸動就會心動。
爲了防止這種心動，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探知他的過往，不瞭解他的傷口。不幫他治傷，他就不會心動。
只要像朋友那樣關心他，照顧他，只要這樣就好。
楚詞輕輕地堅定地說，“這樣才能成爲一生的好友啊。”
“葉醫生，我有沒有說過，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
“沒有。”
“嗯，那我現在說了。”楚詞很認真地看著葉靖華，“葉靖華，作爲朋友，我很珍惜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成爲像大宇那樣的摯友。我願用一生的友誼來換你的友誼，你願意嗎？”
葉靖華將車停下，轉頭看著楚詞，眼裡還是那般安靜從容，“好。”
楚詞輕輕地笑了，葉靖華真是個木頭，好木頭，不會動愛情年頭的木頭，適合做朋友的木頭。
“葉醫生，作爲朋友的第一步，以後直呼我的名字吧。作爲交換，我以後也會直接稱呼你名字的。”
“嗯。”葉靖華點頭，“楚詞，到了。下車。”
“好的。”
楚詞抱著咖啡豆，葉靖華抱著兩人借的書，一同走進電梯按下了頂樓的數字。
其實楚詞想自己拿書的，但是葉靖華骨子裡頭照顧老弱病殘的天性發作了，不讓他拿。他現在在葉靖華眼裡就是個病人啊，楚詞輕輕一笑，沒話找話。
“葉靖華，你怎麼發現袁帆他們家店的？”
“齊亞介紹的。”
“覺得如何？”
“離省圖很近，可以歇腳。”
“就這樣？不是因爲你喜歡喝他們家咖啡嗎？”
葉靖華一點猶豫也沒有，實話實說。“他家的咖啡其實不合我的口味，太甜了，我不喜歡。”
“哈哈！”楚詞伸出手指比劃道，“第三個！第三個說他家咖啡不好喝的，回頭我要跟他說！”
葉靖華不明白這有什麼好開心的，幸好電梯到了。正打算各回各家各做各事的時候，楚詞忽然問道：“葉靖華，要不要喝咖啡？我煮的。”
說著眉間又多了一份得意的神色。“我煮的咖啡，可是連袁帆都比不過的。”
葉靖華記得那天晚上的咖啡。雖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他的故事上，無可否認，那咖啡真的很有吸引力。所以猶豫了一下，葉靖華最終點頭道：“好。”然後轉身，等楚詞開門。
楚詞很好奇，“爲什麼要猶豫一下才答應？”
“現在已經接近傍晚了，不適宜飲咖啡。”
楚詞更好奇了。“那爲什麼還是答應了？”
“只有今天是白天有空的，以後深夜回來，更加不能喝。”
楚詞逗他：“我可以明天早上給你裝到保溫杯裡。”
葉靖華皺眉。“咖啡最好在煮出來的五分鐘內喝掉。”
楚詞笑了，不再說話，只將他引進門來。放下手上的東西，楚詞邊走邊說：“幸好我有準備，今天搶的咖啡豆是深度烘培的。葉靖華，我給你煮拿鐵好麼？”
葉靖華跟著他走近廚房，靠在門上看他走來走去搬了這個拿了那個。“好。”
“噗……真是好商量啊。要是……”楚詞搬出意式咖啡機，有些不好意思的住了口。看了看葉靖華，見他沒有不舒服的意思，終於認定在這人面前什麼話都可以說，才繼續道：“要是莫霄啊，一定會說‘拿鐵是意大利人早上喝的，我不要’，一點都不懂得咖啡的禮節。”
“原來你會煮咖啡是因爲他？”
楚詞找出手動的磨豆機，加了豆子，捏著搖桿一點點細細地研磨著，應道：“是啊，不然你以爲我一個鐘情於古漢語的怎麼不去喝茶，偏偏要喜歡喝咖啡？我家裡所有的咖啡相關的工具都是我們一起蒐集的，從前我還有個那種最古老的磨豆機，帶著小抽屜的那種，可惜後來弄丟了。”
葉靖華看著那一整套的工具，從手工研磨的磨豆機到虹吸式與意式咖啡機，忽然說道：“我家有，回頭找給你。”
楚詞驚訝：“你家有？”
葉靖華點頭。“嗯。我母親從前也很喜歡煮咖啡。高中以前的每個早上，家裡都有拿鐵的味道。”
楚詞沒有接著話題問一句“那你給我拿了你母親怎麼辦”，而是笑道：“原來是老手，那我可要下足了功夫，免得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
用熱水溫杯，研磨豆子，將咖啡粉倒進填壓器壓平，再萃取Espresso。加一點點巧克力糖漿，不多，就一點點，葉靖華不是喜歡甜食的人，但是原味的拿鐵不能少了巧克力。取牛奶，將其置於蒸汽噴嘴下，打奶泡。將牛奶與奶泡混合，掛掉較粗的。最後一步，將牛奶和奶泡均勻倒入Espresso，拉花。
楚詞特意拉了一個側臉的盤發女子，遞給葉靖華的時候說：“吶，就當是……安慰吧。”
葉靖華輕輕地抿了一口，擡眼對上楚詞期待的眼，點頭道：“很好喝，和母親做的一樣。”
楚詞彎眼笑了。“確定麼？真的好喝，我以後可就按這個度給你煮了，要是不喜歡可要早點說。”
葉靖華沒有說謊，是真的好。
手工研磨的咖啡有多難掌握分寸，他清楚。在某一段差點瘋掉的日子裡，他就嘗試過自己煮咖啡喝。但是手工研磨的時候掌握不了粗細，弄不清楚哪種咖啡該對應哪種咖啡機，弄不清楚自己喜歡的那些味道是用了幾分豆幾分水幾分奶。每次都失敗。
楚詞的咖啡，是真的特別像母親煮的那些。
楚詞看著坐在沙發上低頭喝咖啡的男子，蹲下來趴在茶幾上輕聲道：“吶，葉靖華，你也有很悲慘的過往對不對？對不起啊，我還是個病人，我治不了你，我不想知道你的過往，不能安慰你。但是以後我們相互扶持好不好？我看你總是一個人，不會做飯又不會煮咖啡，平日裡怎麼辦啊？我來照顧你吧，就讓我像照顧大宇那樣照顧你。”
否則的話，看著有些難受啊。
葉靖華看著這個終於放下心防決定讓自己走進他生活的男子，知道自己成功了一步，卻必須更加小心謹慎，否則就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那就請多多關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