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立冬的時候要吃餃子。
“這是北方人的習(xí)慣!”楚詞很是不屑,“搞不懂餃子有什麼好吃的,不如吃湯圓。”
楚詞是南方人,直到大學(xué)纔到的北邊。對於麪食,什麼餃子麪條,楚詞是吃一次難受一次。有旁人在的話,楚詞還會勉強(qiáng)吃一些,要是身邊只有大宇笛子莫霄,楚詞是碰也不碰的。
所以,對於大宇那個“我們晚上吃餃子吧”的提議,楚詞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嶽宇被拒絕得很無奈,他只是想找個藉口賴在楚詞家不想做飯而已。
楚詞也知道,嘆了口氣,鬆口道:“那晚上不吃餃子,我給你們做湯圓好麼?問一下笛子喜歡什麼餡的?紅豆還是豆沙還是芝麻?”
大宇往旁邊嘀咕了一下,回答道:“桂花和芝麻!”
楚詞差點給噎了一下,“這時候叫我去哪裡給你們找桂花?”
“我們幫你搬東西的時候看到你某個箱子裡有桂花幹!”大宇無視楚詞想掐死他的語氣要求著。“要吃桂花和芝麻的!”
這理直氣壯死不要臉的語氣!楚詞無奈地望了一下天花板,有氣無力地應(yīng)道:“好……”
那頭的嶽宇嘿嘿一笑,掛掉電話繼續(xù)工作去了。
楚詞再次覺得那兩個人很奇異。
笛子看著就是個溫柔知性的美女,嶽宇看著就是個憨厚老實的技術(shù)宅,怎麼到了自己跟前就是兩個長不大的孩子?要吃要喝沒完沒了!
楚詞心裡頭抱怨著,卻一邊回想什麼時候哪裡有桂花幹,一邊爬起來去刷牙。無可否認(rèn),楚詞心裡還是很開心的,他很喜歡寵著這兩人。
寵著別人有種被需要的感覺,被需要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啊……
楚詞停下的動作,無端端的想起了葉靖華,想給他發(fā)短信:“葉醫(yī)生喜歡吃什麼餡的湯圓?或者餃子?”
不用實踐,楚詞就能猜想收到的回答是“都可以”或者“沒什麼喜歡的”。
葉靖華,是一個很好看透的人,因爲(wèi)他不隱瞞,所謂君子坦蕩蕩,當(dāng)如是。他冷靜,執(zhí)著,認(rèn)真,嚴(yán)肅。整個人就像是水晶玻璃做的一樣,叫人輕而易舉地就能摸清他的底細(xì)。
所以才那麼輕易就被自己算計了,卻又一點也沒有掉入陷阱的意思。
楚詞承認(rèn)自己做得很過分,無端端地懷疑一個直男會對自己動心,還用□□這種卑鄙的手法去試探。
但楚詞不能不恐懼。
葉靖華怎麼會出現(xiàn)在午夜的樓梯口?葉靖華那麼冷靜理智的一個人,怎麼會說出“以後下班都來吃一頓宵夜吧”這種話?他們不過萍水相逢,換在古代都沒有這麼熱心的俠客,何況是人心冷漠的現(xiàn)代都市?
因此,楚詞一定要弄清楚他的心意,哪怕自以爲(wèi)是到可笑。
現(xiàn)在的楚詞一點點傷都能致命。
現(xiàn)在的楚詞只有自己才能保護(hù)自己。
幸好,幸好那個人耿直而且正直,性子直,脾氣直,哪裡都是直的。楚詞想起偷偷的觀察裡葉靖華無論何時都挺得筆直的背脊,輕輕地笑了。
大好的直男啊,快去找個美女過日子吧,這樣一個人太可惜了。看著他的時候,總覺得這人也挺孤單的。
孤單得叫人想對他好一點,何況自己還對不起他,欠他那麼多。
那就以朋友的身份好好相處,慢慢地接近,把他當(dāng)成大宇笛子那樣好好寵著好了。
楚詞開始將屋子裡裡裡外外的翻了個遍,翻出了好多個搬來了卻沒打開的箱子,裡頭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舊書啊筆記本啊甚至還有作業(yè)本。楚詞沒有膽量去整理與過往有關(guān)的文字,只能叫它們呆在角落裡發(fā)黴。
嘆了口氣,楚詞終於在客房裡頭髮現(xiàn)了一個裝滿各種食材幹貨的箱子,裡頭果然有一大瓶的桂花幹。
稍微地洗一洗,放入鍋裡蒸。楚詞取出還是在那個箱子裡發(fā)現(xiàn)的芝麻,倒入大碟子裡細(xì)細(xì)地選著。而後生小火,仔細(xì)地翻炒,估摸著火候再倒入乾燥的碟子裡晾涼。
那頭桂花已經(jīng)好了。取出大宇從某地帶回來的味道很正的蜂蜜,與之混合,楚詞都能聞到裡頭的香甜。
涼掉的芝麻,放入研鉢裡慢慢地細(xì)細(xì)地研磨。一點點來,拿捏著分寸,才能磨出最香的芝麻陷。
忘了說,楚詞很享受做食物的感覺。
那種感覺有點像寫作,仔細(xì)地推敲每個字,一個人在安靜的無人的時候靜靜地,努力地流汗。其他人根本看不到其中的寂寞與辛苦,無法體會那種身心沉入其中的安寧。但是沒關(guān)係,成果出現(xiàn)的時候,看到他們的開心反應(yīng),自己就會開心。
“我走不動了……”大宇躺在沙發(fā)上摸著肚子動彈不得,“阿詞我們下次再做湯圓吧……”
“下次我想吃那個什麼梅花糕!”笛子賴在另一張沙發(fā)上,舉手高聲道,“要梅花糕!要梅花糕!可以帶去上班吃!嘿嘿……其他人一定羨慕死……”
“帶去上班……阿詞!我看到你那裡還有一鍋湯圓沒有下!我要帶走!”嶽宇想蹦起來搶,可惜肚子太大。
楚詞邊泡著消食茶邊無奈。“還沒吃夠呢?那個不行,那是給葉醫(yī)生留的。”
“葉醫(yī)生有我親嗎?”嶽宇憤憤不平,“我要吃!”
“吃你的頭!撐死你算了!”笛子一個抱枕砸過來堵住那人的嘴,雙眼炯炯地看著楚詞。“阿詞,聽這口氣,你與葉醫(yī)生很熟啊?都給留宵夜了!難道……”
“別亂說!”楚詞皺眉,語氣無奈又訓(xùn)斥,“給人家聽見了怎麼辦?你當(dāng)天下大同呢?不禮貌。”
“好嘛……”笛子吐吐舌頭,“我只是想你找到一個更好的,好好地跟人過,一輩子幸福。”
“現(xiàn)在傷都沒好呢,你還叫我去找別人?”楚詞無奈,“葉醫(yī)生是直的,以後不要亂猜也不要亂想更不要亂湊合---別以爲(wèi)我不知道你們選這屋子的目的!”
笛子縮縮腦袋,很做賊心虛地拉著嶽宇溜走了。
楚詞搖了搖頭,泡杯咖啡,抱了筆記本盤著腿在沙發(fā)上碼字。
葉靖華說過:“你現(xiàn)在的狀況,不能想太多,也不能逼自己什麼都不想。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喜歡的事情做,放鬆心情,轉(zhuǎn)移注意力。”
葉靖華似乎很懂得怎麼照顧一個活不下去的人啊,楚詞在碼字的間隙想,他是不是有什麼過往?
不過就算有楚詞也無能爲(wèi)力,他有什麼辦法幫別人?他自顧不暇。
埋頭寫文,直到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楚詞心中一跳一下子放下了電腦就要跑,卻不料盤得太久腿麻了,“啊呀”地叫了一聲摔在地上。
“楚先生?”葉靖華用鑰匙打開了門,“怎麼了?受傷了?”
楚詞小心地按著腿,“腿麻了。”
“先不要動。”葉靖華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走過來看了看。“等一下就會好的,宵夜在廚房對麼?我自己來端,你不用勞煩了。”
“不行,今晚要吃湯圓。”楚詞咬牙動了動,一動就痛得皺眉。“湯圓還沒下鍋呢。”
“你先等等再動。”葉靖華按住他,“我來煮。”
楚詞將信將疑,不過煮湯圓確實是件比下面條還簡單的事。下面條還要加鹽呢,煮湯圓只要等浮起來就好了。想到這裡就點點頭,說道:“湯圓在冰箱裡,左邊是桂花的,右邊是芝麻的。”
葉靖華點點頭,挽起袖子就走進(jìn)廚房了。
楚詞在外頭輕輕地捏著腿,好容易能下地了,邊走進(jìn)廚房邊問:“怎麼樣?還合口味麼?”
哪知進(jìn)去一看,葉靖華好似做手術(shù)一樣站在臺前盯著鍋,鍋上蓋著蓋子,還煮著呢。楚詞暗叫不好,跑過去皺眉道:“怎麼還在煮?這麼久了要……”
化了。
一鍋的湯圓全碎了化成湯水了。
楚詞擡頭看他,眼裡又是錯愕又是好笑。
葉靖華愣了好一下,這湯圓怎麼那麼容易就化了?
“我……對不起。”
“我還從來沒見過能把湯圓煮化的……”楚詞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哈哈……葉醫(yī)生,你……”
葉靖華臉紅了。
“我……”楚詞忍著笑翻出糯米粉,吩咐道,“去,把火關(guān)了把鍋裡的東西到了把鍋弄乾淨(jìng)了,我給你重做。”
葉靖華一語不發(fā)地照做了,然後站在餐桌邊欲言又止。
“想包麼?”楚詞往旁邊挪了挪,“去,把圍裙圍上,我教你,很簡單的。”
葉靖華很聽話地圍上圍裙,站在楚詞旁邊。
“首先,將糯米粉倒在盆裡,量大概是一碗左右。”
“加水。要加冷掉的白開水,自來水的味道不好。唉,其實我還是最喜歡山泉水,可惜這裡沒有。水要慢慢加,時不時用手拌一下,免得出現(xiàn)一下子要加水一下子要加粉結(jié)果量越來越多的狀況。”
“好了,現(xiàn)在開始和。用力揉它。”
“嗯,好了,捏一小塊下來,放到手心裡揉圓了。嗯,對。用手指戳個洞,舀餡進(jìn)去,封口,然後再滾一滾。”
葉靖華依言在手心裡滾了滾,結(jié)果那湯圓散了。
呃……葉靖華尷尬地看了看楚詞,楚詞卻還是低著頭。“好啦,別玩了,這兩樣?xùn)|西不能加起來!”
原來那些話,慢慢地就不是對自己說的了。
葉靖華舉著滿是糯米粉與芝麻粉的手,心口有些發(fā)悶。
楚詞幾乎是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異常,停下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還是我來吧,你去洗手。”
桂花很甜,芝麻很香,湯圓很好吃。
“對不起。”楚詞輕聲說,“我不該……”
“不要這樣說。”葉靖華截斷他的話,“我說過,你的狀況不能強(qiáng)迫自己不去想不去說。我很高興,你現(xiàn)在回憶起往事的時候不再歇斯底里。”
如果是喜歡,現(xiàn)在該黯然。如果是朋友,現(xiàn)在該跳起來揪著他的耳朵罵道:“你怎麼還記著那些事?”
楚詞輕輕地鬆了口氣,他果然只是把自己當(dāng)成病人啊。楚詞心裡很輕鬆。
哎,葉醫(yī)生,有空的時候,願意跟我出去走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