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除非你能從沈容身上拿到空桑絲繩,繩子沾上了你靈魂的氣息,拿走此物,就能帶走你留在沈容身上的氣息。”
“老祖宗爲(wèi)何不替我取來?攖”
“那物件必須得沈容自願摘下贈送於你,否則是沒有效果,強奪亦是奪不走的。你當(dāng)知道,空桑絲繩原是沈容自幼佩帶之物,只不是這絲繩從哪裡縛住了問心石……”
空桑絲繩從一開始就是沈容之物,也是空桑絲繩縛住了問心石。是了,這空桑絲繩頗是怪異,非寶物而不能系,那早前穿鳳石,明明鳳石的小眼那麼小,還沒穿,突然就穿過了去,頗是讓她驚奇了好一陣子。
“沈容擁有我的記憶?我附在她身上時,擁有她的所有記憶。”
老道沉吟片刻:“你附身沈容的那段經(jīng)歷,她會有一些相應(yīng)的記憶,但不是全部,若她理解不了你的所爲(wèi)。那段記憶就會顯得模糊,這就像是一個教另一個人知識,她若能領(lǐng)悟,就會特別清晰,而參透領(lǐng)悟不了,就顯得模糊不清,甚至於不記得。你是問心石的主人,你擁有不同尋常人的領(lǐng)悟力與記憶。”
老道也說不清楚,爲(wèi)何她可以擁有沈容的記憶,而似乎旁人卻難擁有她的記憶,曾經(jīng)她穿成沈容,能得到沈容前世今生的記憶;而這次穿成沐容,同樣擁有沐容前世今生的記憶。
沐容咬了咬脣瓣,“老祖宗,我一定會去大周取回空桑絲繩。”
老道帶著小廝翩然而去。
沐容怔怔地立在一側(cè),沈容的魂魄回去了,那麼現(xiàn)在被毀容的就是真正的沈容,沈容在前世被休棄趕往無慾庵時,就已被人毀容,今生毀容的遭遇提前了數(shù)年。彼時,潘氏、李氏都沒了,在能害她們姐妹最關(guān)鍵的人都不存在了償。
她是沐容,曾是沈容時想要替沈容姐妹報仇,現(xiàn)在回過味來,才發(fā)現(xiàn)徒勞一場。她若真是沐容,爲(wèi)何前世不曾穿越成沐容,雖然她們擁有一樣的名字,但這不意味著,她就信了沐家老祖宗所說的話。
是替前世的沐容報仇,還是改命沐家的宿命?亦或帶著沐容前世記憶裡的仇恨復(fù)仇?
她不要滿懷仇恨地活著,她雖是恩怨必報,卻亦學(xué)會了一件事——放下,最好的報仇,就是活得比仇人更快樂、幸福,更是善待自己,亦是改命沐家命運。沐容以爲(wèi),沐家老祖宗還掩藏了什麼,只是這個秘密,是她所觸及不到。
沐容攜著二香往慈寧堂而去,正想著心事,只聽沐芳華一聲慘叫,頓時撞到了一個人,一對男女雙雙跌倒在地,滾作了一團(tuán),場面尤其尷尬。
這可是慈寧堂,老太君雖然慈祥,可也不許沐家姑娘行出逾矩之事。
左賢王妃道了聲“我的個天”,伸手就去扶地上的李睿識,沐芳華的臉更是鋪滿了紅霞。
李睿識惱道:“你這丫頭,怎的不瞧路,快撞掉小王的下巴。”他不由得摸了一下,手掌有一抹血,他立時大叫起來,“母妃!母妃,我受傷了!”
聲音蓄滿了驚恐與不安,彷彿見到了最可怕的事。
沐容心下暗暗地道:不就是受了點小傷,至於如此麼?
“你這丫頭出門戴這麼多首飾作甚,你頭上的釵兒扎傷小王……”
老太君問道:“出了甚事?”
雷氏讓三/奶奶李氏出來瞧了一下,稟道:“老太君,是八姑娘進(jìn)屋,左賢王世子出屋,兩人撞一塊呢。”
老太君笑呵呵地道:“怎毛毛燥燥的?九姑娘可到了?”
沐容想著前世時,現(xiàn)在連她自己都分辯不清,那到底是前世亦或是她的幻境,可有些人、有些事,若不是她刻意小心避開就很難逃避。“睿世子,你抱了我八姐姐,不會打算不管了吧?我八姐姐可是深閨姑娘,你今兒是不是當(dāng)著長輩的面給個說法?”
啥……
左賢王妃與李睿識齊齊傻眼。
他們沒聽錯?
要不就是這丫頭少了一根筋。
李睿識可是她的未婚夫,瞧她這語調(diào),倒似要李睿識給沐芳華一個交代。
沐容淡淡掃視,自挑起的珠簾門進(jìn)入慈寧堂花廳。
慈寧堂花廳上方擺了一張供桌,上面奉著一尊白玉觀音,下面擺了香爐、祭品等物,老太君是一個真正信奉神佛之人,每月初一十五都吃齋,這兩日也會沐浴齋戒誦經(jīng)唸佛。
沐容福了福身,俏生生一笑,“給祖母請安!”
“九娘,快過來,這是你皇后姨母家的五皇子殿下。”
沐容規(guī)規(guī)矩矩地福身,“給五殿下問安!”
李冠頭上戴著雪白絡(luò)纓銀翅皇子帽,穿著江河海水三爪蟒袍,腰繫嵌玉石紅鞓帶,面如嚴(yán)冰冷霜,目光如炬。峨冠崔嵬,長髮高挽,負(fù)手佇立,合體的緞袍將整個人顯得頎長而精神,風(fēng)儀皎皎,靜若石雕。
沐容打量著他。
他亦在打量著沐容:年紀(jì)尚小,說五月初十就滿十四,明年便要及笄論嫁,可瞧上去最多十二歲模樣,與沐家的三個庶女比起來,除了五官還算養(yǎng)眼,身材就像門板似的,一點也沒女兒家的玲瓏有致,只是眉眼之中還真與範(fàn)皇后有六分相似,到底是範(fàn)皇后胞妹的女兒,姨甥相似倒也在情理之中。
李冠原是討厭看到與皇后容貌相似的人,可今兒也不知怎了,看著這小丫頭瞪著一雙鳳眸看他,他就道不出的歡喜。她身上最不像範(fàn)皇后的地方,大抵不是這雙漂亮的眼睛。
李冠呵呵一笑,“早就聽說晉國公的嫡女沐九娘最是個可愛有趣兒的,瞧瞧,可不就有趣兒嗎?小表妹,你倒告訴我,我?guī)讜r惹惱你了,你這般瞧我?”
惱他了麼?難不成是因爲(wèi)她穿到身體裡做的那個夢。
那個夢到底是真是假,她到現(xiàn)在都沒弄明白。
沐容惱道:“五殿下瞧我的眼神,就像乳孃給我買冰糖葫蘆時的眼神,要挑一隻最漂亮最好吃的……”
李冠凝了一下,“沐九娘可只一個,哪裡是我能挑的。”
“你要挑表妹,舅舅家裡可有好些個呢。”沐容俏皮地說著話,伸著脖子四下裡尋覓,“都說外祖和姨母給我捎好東西來了,五殿下,快把寶貝給我!”
李冠呵呵笑了起來。
左賢王妃母子本已離開,見沐容蹦蹦跳跳,純白得像朵蓮花地進(jìn)了花廳,她一進(jìn)去,就時不時聽到屋子裡傳出一陣笑聲來。
老太君笑著打趣道:“這個皮猴,哪有像你這般的,你表哥剛到,怎就纏著人要禮物了?”
沐容揚了揚下頜,“等將來我去京城,我自也該給表兄弟姐妹們帶禮物的。五殿下,快給我,我都念了好些天呢,給我!快給我……”
李冠輕舒了一口氣,看著這般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讓他厭惡,還真是厭惡不起來,來時的路上,他的幕僚心腹就與他謀劃了一番,甚至要他將沐容是傻癡兒的事透露給左賢王妃母子知曉,只要他們一退親,他就立馬向沐容示好,哄著小姑娘的芳心暗系,屆時再提親,得到晉國公沐家的支持,那時他就能與胞兄大皇子李豪一爭帝位。
李冠衝外頭喝了一聲:“李長勝,把沐九姑娘的禮物擡上來!”
沐容福了福身,“九娘謝表哥!”她拍著巴掌,蹦蹦跳跳得像個小孩子,“姨母一定賞我漂亮的頭飾、外祖母許也給我備衣料,還有大舅母,她很疼我的,一定有好東西送來……”那眼睛忽閃忽閃的,落在李睿識的眼裡:這小姑娘純粹就是一財迷。
左賢王妃笑道:“沐九娘與沐八娘姐妹的感情不錯,剛纔沐八娘被我家睿兒抱了一下,還吵嚷著要我家睿兒給個說法兒呢。”
二太太當(dāng)即緊張了起來,沐芳華與沐容搶人,這不是不分尊卑,沐容就是早前是傻癡兒,那也晉國公的嫡女,沐芳華只是二房的庶女,就是二老爺父子入仕,還是沐元濟(jì)提攜幫襯的呢。
沐芳華這會子重重跪下,“請祖母責(zé)罰!請母親責(zé)罰!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左世子從裡頭出來,不想與他撞了個正著……”
左賢王妃道:“沐八娘,連沐九娘都說要討個說法兒,我這做長輩,豈有不給說法兒的理。”
沐容故作孩子氣地道:“左賢王妃,前些日子,女先生教我們《女德》,男女七歲不可同席,更不可私相授受,剛纔睿世子抱了我八姐姐,自是要給說法的。我們沐家的姑娘,都是尊貴的,萬不會與人爲(wèi)妾,一定要做正妻!”
老太君聽著這話,越發(fā)覺得沐容是恢復(fù)了神智。
二太太馮氏面帶意外,二房沐元浩原就是庶子,雖是老太君跟前養(yǎng)大的,雖然老太君沒薄待過二房,可二房到底不敢與長房、三房比,這兩房的老爺纔是老太君生的。而馮氏自來喜靜,又不問世事,就像是沐家的隱身人。
左賢王妃意味深長,“沐九娘是要與沐八娘做並妻麼?”
沐容她們母子都瞧不上,何況再添個庶女,這不是更加的瞧不上了。
沐容有些意外地道:“左賢王妃好奇怪,爲(wèi)甚要做並妻,我是說睿世子抱我八姐姐抱得那麼快,明明不用滾一塊兒的,卻故意扯了八姐姐滾一處。這知道的,說是睿世子失禮;不知道的,倒顯得我們沐家姑娘不識禮數(shù)。他弄髒我八姐姐的衣裙,雖然我們晉國公府不少這一身春裳,可他總得賠個不是。”
李睿識看著這個狡辯的小丫頭,“你不是討說法兒?”
“這賠禮也是說法兒。”
她眨了眨眼睛,一副根本不明白爲(wèi)什麼他們母女會想到並妻的事上,原來她只是要李睿識向八姑娘賠個不是。
可是,這比李睿識納一個不喜歡的姑娘做妾還難。
從小到大,他幾時與人賠個不是。
況且這姑娘還是晉國公府沐家的庶女,那樣卑微。
馮氏想說話,卻見雷氏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出口。
老太君倒是興致勃勃地瞧沐容與李睿識打口水仗,這小孩子嘛,就得玩樂玩樂,才能瞧出聰笨與否來。老太君似憶起了什麼,將好奇的心思壓下,更帶了幾分期待。
左賢王妃見沐家的長輩們都不說話,尤其是年輕奶奶們,一個個倒是有看熱鬧的意思,眸子裡還多了幾分期待。
李睿識道:“讓小王與她賠禮——不可能,若讓本王納她……”
沐容當(dāng)即一手叉腰,指著李睿識就道:“你再說,我就揍你,我告訴你,我們沐家的姑娘,是僅次西涼皇家姑娘的尊貴,敢欺我八姐姐爲(wèi)妾,你做夢去!不僅八姐姐瞧不上,我也瞧不上你,你武功有我爹厲害?你文才有天下第一才子的蕭策、樑宗卿厲害?你今兒敢不與我八姐姐賠禮道歉,我便寫信告訴我姨母,說你是孬種,做錯了事,連承擔(dān)的勇氣都沒有,你就是個懦夫!”
當(dāng)小孩子好,可以任意說些狠話,便是失禮了也沒關(guān)係,只當(dāng)她是小孩子。
李睿識原早嫌她蠢笨,這會子,再看她說話時的刁蠻,最後的一點耐心也沒了,“如果我不道歉,你就要向皇后告狀?”
“不告狀也行,我要解除婚約,像你這種懦夫,我瞧不上。我爹最疼我,只要我瞧不上,爹一定也瞧不上,祖母也瞧不上,我們?nèi)叶记撇簧稀?
左賢王妃聽著沐容說的這些話,這孩子豈止是傻的,還是被嬌縱壞的,說的這都叫什麼話,不是說十四歲了,怎的像個七八歲的小孩了般說話?意氣用事,還愛衝動,更要替她姐妹打抱不平。
不可取!
這絕不是她想要的兒媳婦。
李睿識揖了揖手:“沐九娘,你趕緊讓你爹來解除婚約,你這樣的刁蠻女,小王還真不敢娶。”
老太君依舊瞧著,沒有阻止的意思,她想看沐容如何應(yīng)對。
沐容笑道:“你們來晉陽,不是來商量婚期,根本就是打著主意要解除婚約的?你們一早就想好,要我沐家來承擔(dān)後果,讓姨母遷怒於我,更遷怒沐家?”她一撩衣裙,在老太君身邊坐下,“當(dāng)我們沐家不知道呢,王妃早就替你相看了兩三位貴女……”
音未落,左賢王妃一雙漂亮的眸子審視著身後的婆子丫頭,這件事她一直瞞著所有人,怎的連這小丫頭都知道了,知曉此事的只得她的幾個心腹下人。
老太君輕斥道:“九娘,不可胡說!”
沐容扯著嗓子,看著春香道:“祖母,我沒胡說,春香也聽見的。前兒黃昏,我聽說左賢王妃住在客院,就想送些餅餌過去,正巧聽她到她們主僕在院子裡說話,說是此次若能順?biāo)旖獬榧s,一回京城,就在那選定的三位貴女裡挑一個好的立馬訂親,等到秋天就讓睿世子娶過門。
那個婆子還問:如果不能解除婚約怎辦?
左賢王妃便說:如若不能,我明年五月才及笄,最早也要秋天纔出閣。她便在今年秋冬之時給睿世子挑兩個側(cè)妃,到時候狠狠地打打沐家的臉面……”
老太君與沐家的貴婦們一個個面容皆變。
要打沐家的臉……
她們也是沐家人。
老太君問:“春香,九姑娘說的可屬實。”
春香跪地應(yīng)答:“回老太君,確實是這樣。九姑娘聽見後很生氣,氣得晚飯都不吃……”她可是求了沐容好久,叫她別說出去的,可沐容今兒居然當(dāng)著沐家所有女眷的面說出來。
沐二\奶奶李氏面容一冷,道:“三皇嬸,你們這麼做可就太不地道,想逼沐家提出退親,而你們背裡卻做出那等事。相看貴女,還想趕在我們沐家之前就納娶進(jìn)門……”
李氏原是西涼國右賢王嫡次女,封號樂昌郡主,旁人說不得左賢王妃,但她和老太君卻可以指責(zé)的。老太君是滿朝文武、誥命女眷裡唯一一個享特一品銜的老夫人,這特一品可就等同親王妃,便是見到皇后,也只需行半禮。老太君的尊榮,更是還高涼宮四妃一階。
左賢王妃一張花顏漲得通紅。
她身後的婆子惱道:“你們沐家……怎的還讓嫡女偷聽人說話……”
沐容小老虎似地大叫:“誰偷聽了?這是我們沐家,我走到哪兒不能聽人說話,能怪我們麼?誰讓你們那麼大聲說話,我們沐家男女老少,自幼習(xí)武,原就聽覺靈敏,別說我們在院門外的,便是院子外頭那些侍弄花木的匠人許也是聽見的。”
左賢王妃哪裡想到這裡,倒也聽人說過,習(xí)武之人的聽覺比尋常人要敏捷。
沐容扯著老太君的衣袖:“祖母,我這輩子就陪著祖母,他們欺負(fù)人,欺負(fù)了我,還想欺負(fù)八姐姐,我看不上這樣的。祖母,人家都欺上門了,你就做主把九孃的婚事給解除了……”
前世記憶裡,也曾解除婚約,但那時,是沐家與沐容承擔(dān)了後果。
今生,沐容將所有的過錯推到左賢王府,就算皇后知道了,也不會怪她,到底是左賢王妃做得太過。
老祖宗說,她纔是真正的沐容,她現(xiàn)在只是回到自己的身體裡,這裡的親人才是她要守護(hù)的對象,可是心裡卻莫名的不安,總覺得哪裡不對。
如果她是真正的沐容,爲(wèi)何前世,她穿到沈容的體內(nèi),而不是沐容的身體裡?
老太君笑望著一側(cè)的李冠:“五皇子,你也瞧見了,唉……皇后娘娘給我們九娘訂下這門親事,我們沐家原是很珍惜的……”
左賢王妃一想到要承受皇后的憤怒,當(dāng)即道:“沐老太君,想來是誤會了,我們不退親,我們母子登門是商定婚期。”
沐容一雙眼眸流轉(zhuǎn)在老太君與左賢王妃身上。
老太君不慌不亂地道:“若王妃認(rèn)爲(wèi)早前那些事是誤會,那你能否對世人承諾:睿世子娶我家九娘後,不娶側(cè)妃不納妾,一生一世會敬重、疼惜我家九娘?”
沐容的親孃範(fàn)氏過世得早,沐府後宅也還算乾淨(jìng),即便沐元浩、沐元澤兄弟有妾室,可都是年滿三十後才相繼納的妾。一來嫡妻都在晉陽敬孝養(yǎng)子,身邊總得有個女人服侍不是,這纔給沐元澤擡了兩房姨娘,又給沐元浩擡了兩房姨娘。
幾個姨娘生了孩子,一滿三歲,就送回晉陽,由嫡妻教養(yǎng)。所以,雖然兩房都有庶子庶女,可庶女的氣度還真不像是庶女,反而落落大方,姐妹們也相處得跟一個親孃生的一般。兩房的姨娘都是沐家的家生子丫頭擡上來的,更是先給老太君挑選,再由兩房太太挑選出來的。
就說大老爺沐元濟(jì)屋裡,姨娘沒有,早前有兩個通房,可沐元濟(jì)碰都不碰,後來就取消了通房,世人都說沐元濟(jì)對原配結(jié)髮範(fàn)氏太過情深,除卻巫山不是雲(yún),他眼裡是瞧不見任何女子的。
左賢王妃粲然苦笑,沐容的臉蛋兒生得不錯,可這身材還真不夠看,根本就像個孩子,讓她兒子一輩子守著這樣一個女人,連她都覺得憋屈,這會子還說只能有沐九娘一個,這簡直就是笑話。
李睿識道:“沐老太君,你叫我別納妾,可據(jù)我所知,你們沐家兒郎年滿三十也是可以納妾的,你說這話,也不怕人笑話。”
老太君笑了一下,“你們說早前是誤會,現(xiàn)下就給你們一個表明心跡的機會。不只是你們府如此,二房的兩個嫡出孫女,一個許配京城禮部侍郎孫家做宗婦,也是早前承諾孫大爺不納妾,我們才許配。再有嫡次孫女,許配給上黨名門龔家,這也是許諾三十無子方納妾的。
而今輪到九娘,即便訂的姻親是左賢王府,我們沐家的規(guī)矩不能壞,便是他日八娘、十一娘、十二孃漸次大了,也是要許後宅乾淨(jìng)的人家,最好是不納妾,若不得已也得是男子三十無子、四十無子方納妾這條。”
幾位姑娘聽老太君如此說,知老太君還是竭力護(hù)著她們的。
她們就知道,沐家是一個團(tuán)結(jié)的大家族,只有一心對外,纔不會被人小瞧。
左賢王妃冷笑了一聲,“老太君的要求太高,我們左賢王府還真不敢娶你家沐九娘。這門親事還是解除了罷,便是我家睿識開罪了皇上皇后,我們也認(rèn)了,總不能委屈他一輩子。”她也是西涼京城的貴族女子,不由是睨了一眼沐容,“就她這模樣,你們還想給她尋個好人家……”
沐二\奶奶李氏當(dāng)即追問道:“我家九妹怎了?眉清目秀,五官雖不是傾城絕色,那也是水靈漂亮,誰不知道我九妹長得你當(dāng)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當(dāng)年可是西涼國第一美人……”
說沐容難看,這不是說皇后娘娘長得醜。
左賢王妃立時噎住,生怕掉到高氏設(shè)的坑裡,皇后娘娘有多愛惜她的美貌,舉國皆知,又是個最愛計較的。宮裡頭,那些比範(fàn)皇后美貌的,早就化成了白骨,說範(fàn)皇后壞話的,也被範(fàn)皇后給收拾得家破人亡。
沐容淡然地瞅著左賢王妃。
她還沒生氣,李氏倒比她還生氣,更有沐家的姑娘們個個都跟罵了她們一樣,近來她們朝夕與沐容相處,只覺得沐容是她們姐妹里長得最好的,就得身量沒長高。
老太君見沐容還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根本沒把左賢王妃的話放心下,不由得又滿意了兩分,不愧是她沐家的姑娘就是沉得住氣,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第155-156章 輸者是癡傻兒(二章 合一)
老太君道:“三兒媳,把睿世子的庚帖取來,這門親事就此作罷。左賢王妃這般不待見我家九娘,若真嫁出去,也不見得就好,如此也好,老婆子我還想多留九娘在家住幾年呢。攖”
左賢王妃心下直打鼓,她還真不敢開罪了皇上皇后,尤其是皇后那性子,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今日發(fā)生的事,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皇宮。尤其是她嫌沐容相貌的那似是而非的話,可是犯了皇后的大忌。
“老太君,只要你同意睿兒納妾,我們便可商量婚期。”
李氏扯著嗓子大叫:“三皇嬸,你開什麼玩笑,先想要打我們沐家的臉面,又嫌棄我家九妹,你的意思這般明顯,我們可不敢將九妹嫁入你家。別說我們家不敢,便是到了皇后娘娘那兒,她也是要斟酌一番。”
沐家的姑娘豈容旁人挑剔的道理。
李氏原就是西涼國皇室中人,旁人不敢開罪左賢王妃,可李氏卻是不怕的,她原是右賢王的嫡出郡主,她當(dāng)年看中沐盛昌便是自己挑的夫婿,只一眼就對沐二爺動心。說來也奇怪,沐大爺沐盛榮與沐二爺原是孿生兄弟,可她就是能將自己喜歡的人一眼分辯出來。對此,李氏頗是得意。
老太君乃是當(dāng)朝唯一一個享有特一品的夫人,是涼帝欽賜的“沐老太君”,便是皇后也敬重三分,她說的話,就代表了整個沐家。
雷氏是當(dāng)宗婦培養(yǎng)的,雖然後來嫁的是沐元澤,因大房無主母,她在沐家的身份與宗婦一般爲(wèi)二。沐家的嫡長孫是她生的,嫡次孫也是她生的,這可是她最驕傲的事。
馮氏也有兩個兒子,馮氏嫁入沐家前兩胎都是姑娘,直至第三胎才生了個兒子,在家中的地位遠(yuǎn)不如雷氏。
馮氏婆媳裝啞巴。
這家裡主意大的是老太君,她都不同意了,這樁婚事只是要作罷償。
左賢王妃說不退親,李睿識一急,卻從她身後婆子后里奪過了一個盒子,擱放在最上面的就是一紙庚帖,不是沐容的還是誰。
李睿識將庚帖遞給老太君,“請老太君過目。”
還說沒預(yù)謀,庚帖一早就備好,怕是早前進(jìn)來,兜了一圈,實在尋不到過錯,又不能指責(zé)沐容是傻癡兒,至少今兒瞧著,雖然刁鑽了些,卻沒有什麼大錯,你總不能說人家長得醜,這不是沒長開嘛,那才流露半句,就生生被人誤會了去。
李氏笑了起來:“三皇嬸,你還說不是來退親的?早早就備好了呢?現(xiàn)在說不想退……”
李睿識惱道:“樂昌堂姐,別逼我們說出難聽話來。你們家的沐九娘是個什麼樣兒的人,大家心裡明白,她根本就配不上我,除非有人眼瞎了纔會娶這傻癡兒……”
一石激起千重浪,偌大地花廳裡,老太君惱了,就連兩位太太也變色了,奶奶姑娘們則如同起鬨一般地叫嚷起來:
“誰說我家九妹是傻癡兒?”
“睿世子,你既然敢說就要敢當(dāng)。”
“居然抵毀我們沐家姑娘的名聲。”
“九妹早年身子弱,一直嬌養(yǎng)內(nèi)宅,近年纔好些,居然罵她是傻癡兒?”
老太君一直在觀察沐容。
她依舊不驚不惱,不緊不慢地站起身,福了福身:“九娘多謝二嬸、三嬸、各位嫂嫂、姐妹!有人說我傻,我就真傻了?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時間一早,九娘是怎樣的女子,自會讓人了曉。請二嬸、三嬸、各位嫂嫂與姐妹莫與無知之人計較。”
李睿識驚呼一聲,“臭丫頭,你敢罵我無知?”
“連五六歲的孩童都知,所聞未必屬實,所見也未必是真,怎的睿世子連這話也沒聽過?只有無知之人,方信他人之言。”
“沐九娘,你怎不是傻子,我可聽說你十幾年來,只會背《三字經(jīng)》、《百家姓》,除此之外,更是什麼也不會。”
所有人都惱,唯有沐容不氣,就連老太君也因李睿識罵沐容傻癡兒感到不忿,但她依舊在觀察,在試探這個自幼傻癡的孫女。
雷氏將李睿識的庚帖遞了過來,又著人寫了《退親書》。
李睿識接過一瞧,“母妃,應(yīng)該讓沐家將‘沐九娘乃傻癡兒,與睿識絕非良配’這句寫進(jìn)去。”
這是狠狠地打沐家的臉面。
即便晉國公沐元濟(jì)是西涼國的功臣又如何,還不是被西涼皇家羞辱。
沐容原不想一較高低,此刻淡淡地道:“睿世子,要不要與我一決高下。”
“比什麼?”
“你來定!”
這可是傻癡兒,聽說自幼習(xí)武,定不能比武功,那就比讀書識字。
李睿識道:“比背書如何?”
沐容道了聲“好”,又頓了一下,“若誰輸了,《退親書》裡就加一句,李睿識乃傻癡兒,與沐九娘絕非良配,如何?”她一落音,“取十本佛經(jīng),我們就背佛經(jīng)。”
一直站在旁邊當(dāng)隱身人的李冠,聞到此處,立時來了興致。
李睿識道:“既是比試,便定三局如何?”
“好!你定一局!”
李睿識微微瞇眼,“我要定兩局,背《史書》,再比書法。至於背哪卷哪章的史書與哪卷哪本的佛經(jīng),我們請五皇子來定,還有這書法,定是要比的。”
聽聞她的書法極差,十幾歲的人,寫得像七八歲的女童,只能說還算公正。
老太君令人取了佛經(jīng)來。
李冠倒也公道,寫了五個佛經(jīng)名,又寫了某卷名,由李睿識來抽。
抽中佛經(jīng)後,李睿識尋出了佛經(jīng),一邊的樂昌郡主點了香燭,以半炷香爲(wèi)限,看誰背的又多又準(zhǔn)確,這佛經(jīng)可是看得極少的,但老太君信神佛,府裡便預(yù)備了不少經(jīng)書。
沐容亦抽了一卷佛經(jīng),取了經(jīng)書,不緊不慢地翻看著,看一陣,又似在記牢。
李睿識自小就有一目三行之速,記憶裡在同齡人中超羣,只他不愛讀書,只愛玩樂,因他聰慧過人左賢王夫婦也極少管束。
沐二\奶奶、李氏樂昌郡主喊道:“半炷香到!誰先背?”
李睿識笑了一下,“母親與樂昌堂姐瞧經(jīng)書,我來背。沐九娘,你可以借時間再多讀一會兒,一會兒別背不出來。”
他音落,開始朗朗上口地背誦起來,只念了一句,沐容便知佛經(jīng)名字,她微微闔眸,聽著梵音,就如回到大週報國寺後山,過去的兩年半,晨鐘暮鼓,早晚功課,她幾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裡面的生活。
樂昌郡主見李睿識結(jié)巴起來,“已背三百六十字,錯十二字,可要繼續(xù)?”
“不背了!”
半炷香時間,能背出這麼多內(nèi)容,已屬稀奇。
沐容將自己手上的佛經(jīng)遞給了左賢王妃。
李氏尋了另一卷,又有年輕的奶奶們也尋了佛經(jīng)來瞧,沐容不緊不慢,語調(diào)平靜如水,然,奶奶姑娘、李氏、高氏與左賢王妃,甚至於老太君都不平靜了,老太君對自己珍藏的幾本佛經(jīng)可是很熟悉的,這不是因爲(wèi)背,而是因爲(wèi)抄寫太多回,熟能生巧,也至背熟了,可此刻沐容竟能一字不差地背到三百六十八字。
沐容背完,“這章佛經(jīng)是三百六十八字。”
左賢王妃面露窘色,“睿兒,她全都背對了。”
一定是老太君教的,什麼不好教,專教一個小姑娘背佛經(jīng),否則很難解釋得清,對,就是這樣,否則沐容爲(wèi)何專挑背佛經(jīng)。
李氏頗有些興奮,看往後還有誰說沐九娘是傻癡兒,“第一局,沐九娘勝!”
左賢王妃母子這般一想,心下平衡了。
這一次,又令下人送了一套《史記》依舊是抽籤到,抽到自己的就尋出書來,照著那一章背。
半炷香後,又是李睿識先背。
李氏道:“這一章六百七十三字,錯五字。”
背《史記》比佛經(jīng)容易多了。
輪到沐容時,她開始抑揚頓挫地背誦,還能將人物對話學(xué)出六分生動呢,就像有人在對說一般,有低沉的,有尖銳的,聽到人耳裡,如同在講故事一般,就連左賢王妃都像是見鬼一般地看著書頁,心裡全都是:不可能!
他們母子可是打聽得清清楚楚地,說沐九娘就是個傻癡兒。
她怎麼可以背得這樣生動有趣又不失活潑,一點也不像傻癡兒,倒像是個飽讀詩書的奇女子。
沐容的聲音落,福了福身,退回到老太君身邊,老太君眉開眼笑。
沐芳華三姐妹神采奕奕,從早前的不棄,到現(xiàn)在的敬佩,更難掩喜色。
李睿識在她音落時,大叫一聲:“你是不是以前背過,是不是背過?”
李氏道:“李睿識,原賭服輸,輸了就是輸了。”
“我不服,她一定背過!來人,將我李家預(yù)備的禮物,《西涼威帝傳》取來,沐九娘,這可是兩年前當(dāng)今皇上令翰林院新寫的史記,你定是沒看過的,此書唯有翰林院、皇家太學(xué)各珍藏了兩套,皇族親王府也各得了一套,現(xiàn)在,我要與你比,誰背得更多更快。”他得意地笑了又笑,“我們不通遍背,而是背哪頁那行至多少行的內(nèi)容,你敢背嗎?”
沐容一伸手,“睿世子,請!”
不多會兒,傳說中的《西涼威帝傳》就被取來,一共有上中下三冊,每冊約有五千字,三冊加起來也不過一萬五千字左右。
這次改作一炷香時間。
他們在背書,兩人看過一冊,就放取第二冊,因有三冊,總有一冊在盒子裡,沐容是從中冊開始看的,之後取了下冊,最後纔看了上冊。
“一炷香時間到!哪位先背?”
李睿識含笑道:“沐九娘,這次你先,我怕你時間一長就忘了。”一副他很憐香惜玉的樣子。
李氏與左賢王妃擠到一處,左賢王妃府道:“上冊第五頁,第三行至第十行。”
沐容微闔雙眸,“湯一菜三至減,餐飽寢安能怎者帝爲(wèi),濟(jì)不餐三姓百,語帝……”
帝語:百姓三餐不濟(jì),爲(wèi)帝者怎能安寢飽餐?減至三菜一湯。
她竟然能倒背!
李氏難耐興奮,“李睿識,這書你定是瞧過的,但我家九妹肯定沒瞧過。”
李睿識怔怔地盯著沐容,走到左賢王妃身後,又指了一段,“第十二頁,第五行第六個字是……”
“是個‘愁’字,這一節(jié)寫的是黃河氾濫,威帝心愁賑災(zāi)之事。”
李睿識越問到最後,越是心下拔涼,天底下竟有如此出色的女子,這過目不忘的本事,竟在他之上,他能背,是他早前又讀過兩回,尋常情況,能有他這等出色記憶的人少之又少,可今日,他在沐家又見識了一個記憶力超羣之人。
待考完沐容,左賢王妃的眼裡出現(xiàn)了一份遲疑。
李睿識則寫滿了難以相信的吃驚疑。
下人們已擺上筆墨。
李睿識揖手道:“沐九娘,我輸了……”
“多謝承讓。”沐容笑著福身,“也不必寫‘李睿識乃傻癡兒,不堪良配’之語,就寫沐九娘性子活潑無趣,李睿識頑劣驕傲,二人性子不合,相處必打架,恐結(jié)冤偶,兩家長輩爲(wèi)長遠(yuǎn)計,今商榷後解除婚約。”
她在成功之時,不是欺人,而是既考量到沐家的面子,也給了左賢王府足夠的退路,只說兩人性情不合,活潑無趣,但凡活潑的姑娘,又怎會無趣;頑劣驕傲骨,哪們被驕養(yǎng)大的貴公子不是驕傲頑劣的,但就這樣寫,世人會覺得這兩孩子是性情不合而解除婚約,並無大過。
李睿識大叫一聲,“母妃,我不解除婚約!我要與沐九娘如期完婚?”
他腦子糊塗了吧?
如期完婚?
他們有訂婚期麼?
現(xiàn)在庚帖都退還了,這就等同是要解除婚約,雷氏更是把《退親書》都備好了,就差在原因那欄寫進(jìn)去了。
李睿識是不是腦子有嚴(yán)重的問題,不是糊塗就是進(jìn)水,他們來就是來刁難沐家,如果解除婚約自是最好,若是不能,就提出李睿識要納側(cè)妻、侍妾的事。
沐容冷冷地瞥了一眼,“你是不是七尺男兒,有你這樣出爾反爾的?”
此刻,五皇子更是對沐容佩服得五體投地,今兒沐容若不是爲(wèi)了沐家的名聲,許也不會這麼做,弄不好沐家就是在裝低調(diào),沐元濟(jì)與範(fàn)五孃的女兒,這二人皆是人中龍鳳,怎麼可能生一個傻癡兒的女兒。
傳言誤人啊!
最不可信的便是這傳言。
人家明明一個活潑可愛,美麗可人,還過目不忘,擁有狀元之才的姑娘,硬是被說成傻癡兒了。
李冠跟著附和道:“睿識,不是本王說你,你這也太不地道了,早前誤信傳言,就羞辱沐家,現(xiàn)在證實傳言屬虛,你又要返悔,不帶這樣的。”
沐容挺了挺門板似的胸膛,“本姑娘瞧不上你!你雖記憶力不錯,若論操守德行,著實太差,我們沐家最重品性,講的是忠君愛國,男子更要以誠信立世,說出的話一口唾沫一口釘,你都說了要退親,兩家也還了庚帖,我三嬸把《退親書》備好,你現(xiàn)在叫嚷著不退?李睿識,你覺得可能嗎?你覺得沐家與沐家的體面、尊嚴(yán)就如此不值錢。你返悔,抱歉,我沐家不接受,若是個男人,就趕緊讓你母親把退親書給簽了,別到時候鬧出去,掃了彼此的臉面。”
李睿識這會子不幹了,將臉一轉(zhuǎn),“隨你怎麼罵,親事我不退了!”
小人就小人,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如此厲害的,他絕不會放過。他最討厭的便是那種瞧著生得不錯,卻是滿腦子草包的姑娘,他喜歡有才學(xué)的女子。想幾年前的金達(dá)蘭,這可是天下第一才女。
金達(dá)蘭被配給大皇子做嫡妃,他只能巴巴兒地瞧著,如今遇上沐容,出身、才學(xué)都是好的,模樣也不差,當(dāng)然他得將她精心養(yǎng)大,給她好吃好喝好玩,想來他日也不會醜,可這會子她居然要退親,還是他該死的早前同意了。
沐容冷聲道:“這是什麼怪性子,推著不走,打著倒退!父母命,媒妁言,這種事,由不得你。祖母,把他拖出去,請左賢王妃簽了退親書,親戚不成情義在,往後我爹和長兄還在京城做官,請左賢王妃多多關(guān)照……”
討好的!
拍馬屁的?
一屋子的人盯著沐容。
老太君更是哭笑不得。
左賢王妃也是左右爲(wèi)難,“沐九娘,你真決定了?”
“左賢王妃,睿世子這會子受了刺激,你寬慰幾句就能回過神來,快將退親書籤了吧。”
被一個小丫頭追著退親,如果再不退,左賢王妃也沒臉面了。
一個小丫頭都能如此果決,她更不能出爾反爾。
左賢王妃苦笑:“傳言害人!”她握了筆,“你說得沒錯,人無誠信不足立世,是我們失禮在先,我代王爺簽了退親書。皇后娘娘那裡,我會入宮親自賠罪。”
不得罪皇后,已經(jīng)開罪了。
她總不能裡外都不人,這件事還不能再糾纏,若繼續(xù)下去,只會被人小瞧。
“辛苦左賢王妃,若他日回京,還請幫我給皇后姨母捎封信。”
左賢王妃與老太君各執(zhí)一份《退親書》,令馮氏將左賢王妃送回了客院小憩。
李睿識還在那兒大呼小叫地埋怨左賢王妃,“我不退親,你是不是把退親書籤了?”
“人無誠信而不立,我不能言而無信。睿兒啊,你若喜歡沐九娘,就待她好,若她對你動心,我瞧沐家還是願意再把沐九娘許配你,老太君提的要求太苛刻……”
老太君的意思:有了沐九娘,就不能再納娶別人。
那不是他李睿識往後唯有沐容一個妻室。
“退了還可以再求娶,不是斷了以往之路,我李睿識瞧中的女子,我看還有誰敢與我搶?”他可是左賢王世子,不長眼的就先給滅了,只是他的心臟小小的緊張了一回。
待左賢王妃母子離去。
李樂昌不解地道:“祖母,其實若睿識真心求娶,將九妹妹許給他也不錯。”
雷氏輕斥道:“樂昌,你忘了老祖宗說的話。”
老祖宗說過,沐家可以走得更遠(yuǎn),走得更高,而能領(lǐng)沐家更高更遠(yuǎn)的福星是沐容。沐容是傻子,老太君與雷氏爲(wèi)何依舊疼寵,還不是因爲(wèi)老祖宗叮囑過,否則他們纔不會疼寵一個傻子。
即便,她是沐元濟(jì)的女兒,但凡愛惜名聲的,誰喜歡有這樣一個嫡孫女,老太君與沐家有無數(shù)次機會可以讓沐容“夭折”,沐容能平安長到現(xiàn)在,也是因爲(wèi)老祖宗的叮囑與告誡。
雷氏道:“老祖宗可是活神仙,他的話豈能有錯,聽他的沒錯。我們就等著九娘帶著沐家一飛沖天。”
她笑得意味深長。
因爲(wèi)這個原因,即便沐容要與李睿識退親,甚至於大鬧,老太君也成全了,老太君今日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沐容,她更是信了老祖宗的話,不僅她信了,便是雷氏也信了。
*
這裡李睿識拿定了主意,那廂李冠將京城的禮物擡進(jìn)花廳。
沐容看著一箱箱地禮物,若不是早前有兩次穿越記憶,她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表現(xiàn)得熟絡(luò)、親切,而且絲毫半分不自然。
“漂亮的衣料子是給我的?兩大箱子都是?”
李冠肯定地道:“一箱子是我母后賞你的,另一箱是外祖母與大舅母給你預(yù)備的。”
範(fàn)學(xué)士府嫡房無嫡女,範(fàn)夫人原就偏寵自己所出的孩子,又因沐容自小無親孃,少不得多疼幾分,每年都會送些禮物來。
當(dāng)年,沐元濟(jì)三十二歲娶十七歲的範(fàn)五姑娘爲(wèi)妻,二人相差十五歲,這還是皇后娘娘指的婚,許多人都說這門親事不配,可婚後沐元濟(jì)與範(fàn)氏感情深厚。在範(fàn)氏仙逝後,沐元濟(jì)現(xiàn)更不願再娶他人,就連侍妾也不要,足足感動不少深閨姑娘,直說沐元濟(jì)是個重情重義的。
沐容見旁邊還有幾口箱子,“五殿下,還有沒有稀罕物?”
“西域的香露、葡萄美酒、脂粉算不算?”
沐容呢喃道:“一聽就不是給我的,許是給嫂嫂們的。”
李冠指著三隻箱子道:“那三隻,是飛龍元帥孝敬老太君的,那隻紅漆箱子是飛龍元帥送給九姑娘的,又一隻箱子是飛龍元帥府世子夫人給各位太太、奶奶、姑娘們備的頭飾脂粉。”
沐容將沐元濟(jì)送她的大箱子打開,抓了一個撥浪鼓起來,在手裡搖了又搖,“真是我爹送我的?”她蹙著眉頭,似有些失望,又似有些不信。
以前傻癡的沐容,一年就能玩壞好幾個撥浪鼓,這箱子裡有木刻的刀劍、小人、還有木雕的木馬、風(fēng)車,全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兒。
看著沐容那豐富的面部表情,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起來。
雷氏樂不可支,“大伯這是以爲(wèi)九姑娘還如當(dāng)年他離晉陽時那般大呢,年年送這些,倒是便宜兩房的少爺、兒郎們。”
沐容苦著臉,“爹一定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我都給他寫信,說我想要一把西域?qū)殑Γ涔煾刚f,西域的寶劍比中原寶劍鋒利堅韌……”她擺了擺手,“幾位嫂嫂,給幾個侄兒把箱子裡的東西給分了吧。我回頭寫信告訴爹,謝謝他的禮物,還得告訴他,往後年年都要送這麼一箱,我雖用不著,侄兒們卻是極喜歡的。”
老太君哈哈大笑,這是樂的,回頭她要讓孫兒們給沐元濟(jì)寫信,說沐容現(xiàn)在如何聰慧,真正擁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還要好好的教導(dǎo)沐容,讓她成爲(wèi)沐家最優(yōu)秀的女兒,甚至還琢磨讓範(fàn)家給介紹一個最好的先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