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涯搖頭苦笑,心想自己在這緊要關頭還能蒙受老天爺的眷顧,看來自己的生命還是有價值的,還不能輕易求死。他運功平復五分傷勢,已經站起身來。這一瞬間他想到了剛纔自己的行爲也太過不智。因爲九死一生丹的配方還在自己懷中,要是鐵衣法王將自己就這麼打死,萬一羣雄找不到配方配製解藥,豈不是還得苦苦哀求白玉屏?李夢涯心中暗暗自責,立刻順著歸藏樓屋檐向樓下滑去。
孔嶽等人見李夢涯下了歸藏樓,知道這一戰是李夢涯勝了,紛紛喝彩,士氣大振。鐵衣法王的鐵衣正好落到了轉**陣之上。轉**陣已經快要把王鑫、唐刀、唐繡三人擒住,現在陡然看到鐵衣法王視之如命的鐵衣已經離開了他的身體,說明鐵衣法王自然是兇多吉少了。託罕六人和鐵衣法王相處日久,師徒情深,這時候都停下手來,捧著鐵衣嚎啕大哭,涕淚縱橫。唐刀見到幾名喇嘛失魂落魄,心中想到了弟弟唐苗的死,立刻打出一把暗器。王鑫不料唐刀會出手偷襲,只聽兩個喇嘛慘叫一聲,已經被鐵蒺藜和暗青子射中面部、胸部要害,雙雙斃命。四名喇嘛見師兄弟被人偷襲至死,立刻上來圍攻唐刀。唐繡見狀,又擲出暗器相助。王鑫見唐刀心狠手辣,趁人之危,心中未免有些瞧他不起,這時候他便不再相幫,而是轉移陣地,朝白玉屏和四名保護他的死士灑出一把銅錢。
洪文標等人見到鐵衣法王居然被李夢涯打敗了,而且李夢涯下了歸藏樓之後,似乎還有再戰之力。洪文標膽怯之下,立刻逼開釋和楊窮秋,退到白玉屏身邊。張師古疲憊之下,本來還能和孔嶽打個平手,現在見到鐵衣法王被李夢涯擊敗,而且連鐵衣都被扒了下來,只覺得這指劍功夫當真邪門。張師古剛纔爲了保護白玉屏,和鐵衣法王交手一招,深知鐵衣法王的修爲要在自己之上。現在他瞥見李夢涯冷然的目光,似乎就要衝上前來和孔嶽圍攻自己,哪裡還敢戀戰,便逼開孔嶽,效仿洪文標那樣朝白玉屏靠去。這時候白玉屏一方已經膽寒,都退入了歸藏樓中,四名喇嘛也只好暫且放過唐刀唐繡,一同跟入。六塔死士踩壞歸藏樓門邊的地板,地下彈出六張諸葛連弩。六人操縱機括,幾十支疾箭向李夢涯等人射來。這時候距離太近,諸葛連弩的出現又是衆人始料未及,於是衆人後退了幾十步,左搖右閃,不敢太過緊逼。
最外圍的圍攻者見到歸藏樓內還有防守機關,吆喝連聲,似乎想要裡應外合,一舉拿下場中四百多名英豪。
羣雄曾見過鐵衣法王和衛九重交手,震散了九子天都劍陣救了六名喇嘛,都覺得這兩人的功力深不可測。而李夢涯和鐵衣法王在歸藏樓頂拼鬥一場,居然毫髮無傷地下來了,鐵衣法王已經不知道是死是活。羣雄心中都對李夢涯敬若神明,似乎只要李夢涯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和復周盟、萬壑山莊血拼到底,在所不惜!
此時四周轟隆轟隆的雷聲突然增大,聽其氣勢,暴雨彷彿立刻就要降臨。唐卷自幼練習暗器,聽覺十分靈敏,只見他皺眉道:“這、、、似乎不是雷聲!”
衆人擡頭望去,只見天上有幾個圓圓的事物從先天八卦丘橫空飛來,直直落向歸藏樓。其中還有一枚越過衆人頭頂,竟然砸向歸藏樓大門之處那六名操控諸葛連弩的死士。
待到衆人看清楚那圓球是什麼事物時,歸藏樓已經發出震天巨響,只見門窗坍圮,牆壁粉碎,歸藏樓已經整個燃燒起來。原來這飛來之物竟然是一發發炮彈。而衝向門口的那一枚正好迎上六塔死士,轟然爆炸聲中,六塔死士被炸的粉身碎骨,白玉屏等人也被爆炸激起的勁風推進了歸藏樓深處。這時候人羣中也落了幾枚炮彈,登時死傷一片。歸藏樓在大火紛飛中轟然倒塌,可見這火炮的威力當真是無可抵禦。
這時候圍攻羣豪的人衆見到巍峨的萬壑樓已經坍塌,熊熊燃燒,將白玉屏、洪文標全部壓在了樓中,己方首領幾乎全都遇難。而李夢涯等人因爲被諸葛連弩逼退,離萬壑樓還有四五丈距離,沒有被炮彈餘波波及,僥倖躲過一劫。這時候復周盟已經羣龍無首,衆人再也沒有心思圍攻羣豪,只想著如何逃命要緊,卻不知道這從天而降的炮彈又是怎麼回事。
孔嶽見到這炮彈的威力,心知只有朝廷兵馬纔可能具備這樣的重炮,他心思疾轉,不明白朝廷爲何要派兵在這個時候攻打萬壑山莊。現在羣雄亂作一團,各自爲戰,甚至互相踩踏,這麼一來肯定無法逃脫。孔嶽大吼道:“請萬壑山莊弟子撤去陣勢,大家一併衝出去!”這一聲大喊中氣充沛,即使場中噪雜喧譁之聲再響,也依然清晰可聞。萬壑山莊弟子見歸藏樓燃燒在烈火之中,洪文標和白玉屏等人再也不見出來,估計已經全部被炮彈炸死。現在他們鬥志全無,爲求保命,不得不和羣豪聯手。此時萬壑山莊之內還有一千多人,雖然稱不上是同仇敵愾,但是都懷著逃出生天的決心。於是衆人跟隨著孔嶽李夢涯,躲開漫天炮彈,在土行孫的帶領之下,從先天八卦丘的兌丘旁邊擇路繞出萬壑山莊。土行孫見萬壑山莊被巨炮轟擊,心想一定是朝廷知道了萬壑山莊密謀造反之事,發兵來攻。全莊弟子幾乎都在拼命圍攻羣豪,解救白玉屏,八卦丘空空如也,已然無人守衛,也不知外面究竟來了多少官兵。
土行孫帶著衛昱衡,仗著對萬壑山莊地勢的瞭解,一馬當先,在前面引路。當衆人正要繞出兌丘時,忽然見到前面一排密集的箭雨射來,頓時被逼的手忙腳亂。
桃符看到場中局勢千變萬化,也不知該如何打算,但現在衆人已經一道奔逃,他才當機立斷。一旦逃命,桃符卻是比所有人更急、更快。他三趕兩趕,已經跑到了土行孫前面,這時候猝然遇襲,連忙揮出桃木劍格擋。可是前邊站著一排箭手,距離太近,桃符中了幾箭,不支倒地。然而這密集箭矢似乎專門爲他準備一般,在一聲嬌呵聲中,桃符瞬間被射成了一隻刺蝟!
桃符臨死之前,終於看清了丘外的情況。只見前面圍著萬餘名軍士,陣中有一名將軍模樣的人和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騎在兩匹駿馬之上,那少婦不是水樓樓主時淺衣又是誰?時淺衣見到桃符中箭,臉上露出一種十分得意的、帶著嫵媚的快慰,發出一陣嬌笑,惹得那將軍對她垂涎而視。
孔嶽這纔看到兩邊的兌丘和離丘之上各有一門巨炮。不過這時候巨炮已經不再轟炸,想必是因爲雨越來越大,怕**失靈,不敢再隨意開炮。
前面的弓箭手射死了桃符,便停下手來,退入陣中。後面的盾牌手,長矛手涌上前來,將道路堵死。
羣雄見到朝廷大軍已經包圍萬壑山莊,而且主力似乎就在此處,不由都感到一陣惶恐。這時候土行孫見時淺衣在對方軍陣之中,還似乎頗有地位,不由大怒道:“時淺衣,是你帶明兵攻打萬壑山莊的麼?”
時淺衣這時候已經收斂了笑容,惡狠狠地道:“是我又怎樣!”
土行孫道:“衆位兄弟也不算虧待於你,你怎麼忍心向朝廷告密,下此毒手!”
時淺衣又恢復了媚笑的神情,盈盈道:“我若不曾對萬壑山莊心喪欲死,也就不會如此欲之除之而後快!”
衆人之中除了孔嶽,已經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桃符對時淺衣做過的事情。這時候孔嶽見時淺衣並沒有像桃符和雷霸所商量的那樣“消失”,而是帶著滿心怨氣和明兵一道前來攻打萬壑山莊。箇中細節孔嶽無暇思索,他只聽到有人吹起號角,包圍先天八卦丘的衆多官兵已經開始向此處集結,似乎就要堵死羣豪出路。羣豪正要拼死一戰,孔嶽擡頭看了看丘上的巨炮和天空密集的雨點,舉手示意衆人不要輕舉妄動。衆人不知孔嶽要做什麼,但見他氣定神閒,似乎頗有沙場名將的雄風,對他也是十分信服,便靜靜等待他的號令。
時淺衣那日確實慘遭雷霸蹂躪,但是雷霸對時淺衣頗有好感,將其秘密帶出萬壑山莊,來到太湖邊上,卻不忍將它殺害而棄屍湖中。於是雷霸只好點了時淺衣穴道,將其身上綁了石頭,拋入太湖深水處,讓其自行溺死。可是雷霸忽視了時淺衣的武功。時淺衣既然能做水樓樓主,除了一手水袖雲裳的功夫外,還精通龜息大法,她雖然被大石墜在湖底,動撣不得,可是仍然可以保持住體內生機。等到黎明時分,被雷霸封住的穴道自動解開,她便鬆了大石,浮出水面。時淺衣平時驕縱,雖然天性放浪,但對男女牀笫之事卻異常規矩。昨夜慘遭侮辱,她不但痛恨雷霸和桃符,甚至連萬壑山莊她都一併恨在心裡。於是時淺衣便向姑蘇知府秘密稟報萬壑山莊要在今日的比武招親中,做出大逆不道之舉。
姑蘇知府和西廠太監汪直聯繫密切,之前萬壑山莊被九死一生丹毒死在擂臺上的弟子就是向這位知府告密,然後汪直纔會派劉暮蟬前來暗查。現在時淺衣也來稟報,知府一時猶豫不決。這名知府由於上一次萬壑山莊弟子沒有拿出證據,就被汪直數落了一通。他還不知劉暮蟬秘密前來姑蘇,以爲汪直不會重視,所以這次再三斟酌,還是決定不將時淺衣這無憑無據的話語上報西廠。但是這幾天坐鎮金陵的指揮使楚潯前來知府家中做客,遊山玩水,言談正歡。楚潯見到時淺衣天生麗質,不由心生愛慕,對時淺衣的話語深信不疑。時淺衣也看出楚潯的心理,便做出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讓楚潯更加欲罷不能,就此任憑時淺衣襬布。其實時淺衣對楚潯沒有一絲真的感情,只不過想借助其手中兵權剷平萬壑山莊罷了。
要知道當時都指揮使掌握著調動全省兵馬的大權,況且金陵還是大明的舊都,楚潯位高權重,區區一個姑蘇知府,又怎會放在他的眼中?於是楚潯不聽知府勸告,調動五萬兵馬,在比武招親進行的時候,已經秘密包圍了萬壑山莊。他聽了時淺衣吩咐,知道莊內武林高手衆多,因此等到很多人簽完了契約,離開山莊之後,他才指揮兵馬靠近先天八卦丘。而這時候莊內兩方人馬已經形成對峙,動起手來。楚潯便命令手下將重炮推上山丘,有心等到兩邊殺個血流成河,自己再坐收漁翁之利。但是天有不測風雲,晴空萬里瞬間轉化爲陰雨連綿。楚潯怕重炮被雨水淋溼,終於發令向莊內開炮。歸藏樓在炮彈最密集的山莊中央,因此瞬間被炮火擊垮。樓內因爲全是書籍,被炮彈中的**引燃,一時間又燒起了數丈高的大火,雨澆不熄,將樓內所藏的武功秘籍盡數焚燬。
時淺衣知道兌丘和離丘之間乃是山莊陣法最爲薄弱之處,便和楚潯帶著一萬多兵馬在此守候。等了片刻,果然見到土行孫帶領衆人和桃符當先衝出,立刻下令弓箭手放箭阻擊。時淺衣由於惱恨桃符當日對自己無禮,早已萬分委屈地告知楚潯。楚潯勃然大怒,命令弓箭手聽從時淺衣吩咐,瞬間將桃符射殺。
現在所有兵馬都向著此處聚攏,眼看衆人的出路已經被擋住。羣豪加上覆周盟、萬壑山莊弟子,滿打滿算只有一千多人。並且他們經過連番惡戰,體力和精力都是疲憊不堪,又怎能和楚潯這五萬精兵相抗?衆人此時分屬各派,很多人之間已經結下仇怨,現在要不是孔嶽在指揮著衆人,衆人的鬥志恐怕早已經全然崩潰了。
時淺衣當日在土樓之中見過孔嶽,卻沒有見過王真。此時只見孔嶽緊緊護著一名神情緊張,卻難掩絕世風姿的女子,已經猜中了王真身份,心中不知怎地,竟然生出一股醋意,只是礙於楚潯緊緊看向自己的迷離眼神,還不敢公然發作。楚潯等待所有兵馬集合完畢,便要發起進攻,將這一干有造反嫌疑的武林中人圍殺。時淺衣卻看著孔嶽,遲遲不說一句話。剛纔她臉上對萬壑山莊的仇恨之色和射殺桃符時的快慰之情,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楚潯見到時淺衣的神情不住變化,心中不由暗暗奇怪。
孔嶽哪裡顧得上觀察時淺衣,只緊緊摟住王真單薄的肩膀,生怕這滿天雨點會將其身體淋溼,滿天狂風會將其身子吹冷。但是王真的衣衫雖然溼了,身體雖然涼了,一顆心,卻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