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寧師太閉了閉眼，卻沒有說話。

周幽絡笑著哼了一聲，語氣已經(jīng)有些不穩(wěn)：“難道鈺寧師太不敢說了嗎？還是鈺寧師太有些旁的什麼顧忌？”

鈺寧師太淡淡嘆了口氣：“貪心不足，心懷不正，圖謀不軌，此乃大惡也。”

“你！”周幽絡的臉色忽青忽白，十分精彩。

蘇子昭在一旁都快看笑了，忙趁機開口道：“幾位姐妹還是出去等我吧，我大概沒有周姐姐如此大的胸襟，若是聽到鈺寧師太這麼說我，只怕就要當場發(fā)作了，到時候若是讓幾位姐妹看了我的笑話可不好。”

這話說的倒也不算牽強，加之周幽絡此時已經(jīng)被氣得不行，根本就沒有心思再去考慮別的，便哼了一聲，率先站起來走了出去，其他三人互相看了看，便都起身行禮退下。

尤其是陸湘兒與趙繡敦，她們之前還覺得這鈺寧師太的嘴巴未免太毒了，竟然說出那些話來，但聽了鈺寧師太對周幽絡說的那些話，她們便不這麼覺得了，心中更是暗自慶幸自己方纔並沒有做出什麼失禮的事來。

等那四人走了之後，蘇子昭也立刻收起了笑容：“鈺寧師太是要和我說什麼？”

“蘇施主以爲這世間爲何物？”鈺寧師太不答反問。

蘇子昭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一定要穩(wěn)住心神，不能先輸了陣勢，便也不再追問方纔的問題，而是淡淡答道：“世間太大，我不知它是何物可形容的。”

“世間再大，也不過一顆心罷了。”鈺寧師太直直地看著蘇子昭。

蘇子昭聞言忍不住笑了，反過來問道：“那鈺寧師太覺得人心是什麼？”

鈺寧師太一愣，似沒料到蘇子昭會這麼問。

蘇子昭微微一笑，學著方纔鈺寧師太的語氣道：“人心再小，也可裝得下這偌大世間。”

鈺寧師太聞言忍不住搖著頭笑了：“蘇施主說得貧尼無言以對。”

“無言以對又如何？若真是心納萬物，那麼說與不說又如何？”蘇子昭似乎已經(jīng)猜到這鈺寧師太叫來自己是爲了說什麼了，但她可沒打算被鈺寧師太說服。

鈺寧師太只能繼續(xù)苦笑。

“所以說誰大誰小，誰對誰錯，大概真的沒人能說得清楚，鈺寧師太能說得清楚嗎？”蘇子昭的聲音低了下來，她想起之前在錦太妃那裡說過的話，所謂重不重要，其實還要看一個人怎麼想。有些事，別的人都不在乎，但是對你來說卻可能極爲重要；有些事，別的人都看得很重，但你卻可能對此不屑一顧。

若真分得出這個問題的答案，那麼這世間便也沒滋沒味了。

鈺寧師太起先確實是抱著讓蘇子昭放下前塵往事的打算才叫來蘇子昭的，但聽到蘇子昭的這番話，鈺寧師太突然就改變了主意，因爲她發(fā)現(xiàn)也許蘇子昭看得比她還要清楚，還要明瞭。

“蘇施主說得對，有些事本不該強求，我將你叫來，本就是錯了

。”鈺寧師太搖著頭嘆息，是呀，看不清的人根本就是她啊。

蘇子昭倒沒覺得這件事上是誰對誰錯，因爲這世間並不是什麼事都能區(qū)分出對錯來的：“鈺寧師太這話可沒有道理，你本就是爲我好，纔將我找來，如今怎麼能說自己錯了？”

“蘇姑娘說的是啊。”鈺寧師太看著蘇子昭，由衷地笑了，這小丫頭，倒是甚和她心意。

蘇子昭轉了轉眼珠，突然忍不住笑了：“鈺寧師太既然能看出我的身份，那麼自然十分離開，如此看來方纔鈺寧師太說的那些話，也都是真的了？”

“出家人可不打誑語。”鈺寧師太笑著點頭。

蘇子昭回想了一下鈺寧師太方纔說的那些話，心中不禁暗歎這人太不給人留面子了，不過她說的那些話，蘇子昭倒是愛聽。

“蘇施主可是想讓貧尼也給你看看面相？”鈺寧師太笑著問，一雙清明的目光看著蘇子昭，真是越看越順眼，這丫頭雖然經(jīng)歷兩世坎坷，身上突顯出不少悲涼哀傷，但骨子裡卻是剛強得很，性子也是外柔內(nèi)剛，秉性純良吶！

蘇子昭忙搖頭，自己可不想被這人說得一無是處：“還是不用了，我哪裡敢勞煩鈺寧師太爲我看面相。”

“你是個有福的。”鈺寧師太點著下巴來了這麼一句話。

蘇子昭不解，這人怎麼看出自己有福？

“蘇施主，你方纔那席話說得連貧尼都不得不心生佩服，不知蘇施主是否對佛理也有所研究？”鈺寧師太也不多說，福氣這種東西，總要靠自己去慢慢體會的，人這一生本就短暫而漫長，總要自己品一品這其中的滋味。

蘇子昭笑著搖頭，其實她方纔說的根本就是歪理，只不過恰好把對方繞進去了而已：“我對這些瞭解的並不多，又何談研究一說？方纔只是胡言亂語罷了，還望鈺寧師太不要介意。”

“貧尼這一生並沒有收徒，今日見你的性子頗得貧尼的眼緣，不知你可願意拜在我門下？”鈺寧師太明知道蘇子昭不會答應，卻還是把這話問出來，不然她之後定然會後悔的。

蘇子昭一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鈺寧師太，我還沒有出家的打算，只怕以後也不會有。”

“蘇施主你可理解偏了，我自然知曉你身在紅塵，就算我想將你扯出來，只怕還有人要拽著你呢，我只是讓你當我的俗家弟子，這可不影響你做自己想做的事。”鈺寧師太嗔怪地瞪了蘇子昭一眼，自己像是那般糊塗的人嗎？

蘇子昭這才微微鬆了口氣，心中卻是疑惑不解：“鈺寧師太，若我沒有記錯，今日應該是你我第一次見面吧？對於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您就這樣說，難道就不怕看錯了人？”

“所謂眼緣，可不就是一面之間嗎？”鈺寧師太自信地笑，她這一輩子，可還沒看錯過人呢，“況且一個人是善是惡，一眼便能瞧得出來，哪還需要多瞧？”

蘇子昭聞言就更疑惑了，心中

甚至還升起一絲自嘲：“鈺寧師太覺得我是好人嗎？可我就不這麼覺得，我其實自私的很，只是鈺寧師太沒看出來罷了。”

“自私？這世上誰人不自私？就連我也不敢說自己不自私，要不我又怎麼想要收你爲徒？這可正是出於我的私心呢！”鈺寧師太撇了撇嘴，像是有些不滿蘇子昭對於自己的評價。

蘇子昭這時候像是爲了證明自己是壞人似的，又道：“那我也不是好人，我對旁人可從來不會手軟，旁人要是得罪了我，我定然會讓他沒有好下場！”

聽了這話，鈺寧師太倒是呆了一下，可接下來她卻又忍不住笑了：“蘇丫頭，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鈺寧師太請指教。”蘇子昭點點頭。

“若有人與你喜歡上同一人，你可會因此而將她視爲眼中釘，甚至暗中對付她？”鈺寧師太雖然是方外人士，可這問出的問題卻是紅塵事。

蘇子昭雖然覺得從鈺寧師太口中說出這話有些古怪，卻還是認真想了想，道：“若她不得罪我，我自然不會和她作對，況且這種事也怪不得她，還要看我喜歡的那人喜歡的是誰了。”

“那你覺得若是那位周幽絡周施主遇到了這種事，又會怎麼做？”鈺寧師太笑瞇瞇地問。

蘇子昭一愣，若是周幽絡的話，大概在不確定心上人心意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算計著該怎麼將自己這個情敵除去了吧？一瞬間，蘇子昭明白了鈺寧師太的用意。

“這就是善惡，善並非一味的忍讓，惡也並非事事計較，”鈺寧師太見蘇子昭已經(jīng)懂了，便笑著提起了方纔的話題，“如此蘇丫頭你可要考慮做我的關門弟子？”

蘇子昭有些哭笑不得，難道自己被說成好人，就一定要做鈺寧師太的弟子嗎？

“罷了，瞧你這個樣子，還是不願意啊，貧尼也不著急，只是希望你日後能多來看看我這個老尼姑，可好？”鈺寧師太撇了撇嘴，像是對蘇子昭的反應十分不滿。

蘇子昭無奈，她之所以不想拜師，倒不是覺得這鈺寧師太不好，只是她本就對佛理沒什麼興趣，也不喜歡限制自由的事情，這時候見鈺寧師太露出失望的表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是我才疏學淺，怕污了鈺寧師太的名聲，況且我這人生性懶散慣了，實在怕對不起鈺寧師太的教誨。”

“我又沒說你拜了我爲師，就要日日前來看望我，也沒說讓你給我做什麼，你放心，我不會拘著你的，”鈺寧師太嗔怪地看了蘇子昭一眼，臉上的表情倒不像是一個出家人了，反倒像是個孩子，“再者我也沒說就一定要給你講佛理，難道我就不能研究一些藥理？”

一聽到“藥理”二字，蘇子昭不禁眼睛一亮，她之前好像沒有聽說過這鈺寧師太是個懂得藥理的人啊，難道她其實是位隱藏得極深的高人？

“原來鈺寧師太也懂得藥理，不知小女子可有榮幸討教一二？”蘇子昭的態(tài)度立時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