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領路的白色洋人醫院腳步匆匆,拐了不少彎兒才找到了安琪的病房。本就白皙的皮膚此刻雪白的驚人,凹下去的面容應該是多年靠打營養液所致,整個人削瘦得可怕,一雙碧藍的眼眸混沌無光。白斂和蘇卿來的時候,她正好坐在牀上,若不是鼻翼和喉嚨處還有些微弱的呼吸和翻滾,倒真的像極了一個洋娃娃。
關上門,蘇卿也不知從和說起,扯了扯白斂的衣袖。
有些唐突。
白斂沒有涉及那場官司和車禍,只是表明探望的身份,安琪依舊沉默著,深褐色的眸色愈發的濃烈,拒絕交流。
“怎麼不說話?”習慣了蘇卿捉摸不定的鬧騰,白斂微微蹙眉,有些困惑地望著低頭走路的她。
蘇卿嘆了口氣,搖頭:“沒什麼?!?
“嗯?”白斂直接表達了不信。
“我只是——”只是,一個不小心,從安琪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麼可笑的話,她……還是不想讓白斂知道。知道那麼一個小心翼翼、活得卑微的蘇卿。
“只是什麼?”不依不饒著,前所未有地刨根問底。
“哎,小白,我是不是做了多餘的事情?”明明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卻因著她,而又令往事重提。安琪,她又會怎麼想?蘇卿有些糾結,她真的不知道,只得潛藏著這份不安。
白斂停下腳步,天色幽幽深了下來,一如他眼底的流光,看得蘇卿心頭一窒,下一秒,他的薄脣帶著炙熱的氣息席捲她的靈魂。良久,白斂才緩緩放開蘇卿,嗓子裡染著一層不易察覺的慾望:“笨蛋?!?
“你沒有錯。”
“真相一時擱淺在沙灘上的某個角落,但相信我,白太太,它最終還是會迴歸到大海的。”
話已至此,她還能說些什麼呢?
蘇卿彎了彎脣,釋然了下來:“白先生,你果然博大精深?!?
接下來的天數,便要開始忙碌起來了。在白府,凌盛青除了在白澤跟前,其他基本都是橫著走的,偶爾心血來潮給白芷餵飯,就是蘇卿現在看到的場景。
“啊——”隨手挖了一勺子飯,湊到白芷的嘴邊。
白芷這個小魔王竟然還不鬧,開心地拍著小手張開嘴巴一口吃了下去。
“你不能這麼餵飯的。”萬一噎到了怎麼辦?蘇卿趕緊進去,阻攔道。
凌盛青表情似有不悅,故意用勺子挖了一口大的,放到白芷的跟前:“吃。”直接忽略掉蘇卿。
沒辦法,蘇卿冷下聲線,聳了聳肩:“隨你,孩子是你生的也不是我生的。被噎死了,嗆死了,也是你自己的事?!?
“哎哎,我忘了告訴你,小芷前陣子差點兒被魚刺卡到了,喉嚨已經有了損傷,醫生說不用吃太多硬食。你繼續,變成啞巴了也不是沒關係嗎?”
“……他怎麼會被魚刺卡?。俊绷枋⑶嘌劬t了,語氣更加地衝,“你怎麼不好好地照顧他?”
“那要他的親媽幹什麼?”不甘示弱,蘇卿不甘示弱地反駁,一句話,問得凌盛青啞口無言。
“你、你,當初老孃要不是聽了你的什麼鬼話,也不會一個心軟留下這個他。”口不擇言,完全地惱了。
蘇卿有些好
氣又好笑:“你心裡難道真的沒有白斂的父親嗎?”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讓一個不想懷孕的女人生下孩子?爲什麼不可以坦然面對自己的心意,被他從中國抓到意大利,您更多有的是不甘。不甘心這麼一輩子心就在這麼一個男人身上,您想復婚,可您猜不透的,是他的心。”
“你少胡說八道了!”凌盛青瞳孔陡然瞪大,心底卻騰出一股被揭穿的心虛。
“如果猜不透,您可以直接去問,他說愛你,你就和她復婚。如果他說不愛,那麼很好,您可以離開了。因爲待著也沒意思。至於白芷,他還是個孩子,連走路都還有些困難,您捨得將火氣發泄到他的身上?”
“……”頓了頓,凌盛青驕傲的頭顱難得低了下來,臉色閃過一絲困惑,躊躇著,“那、那你說,他會說哪一種?”
“哈?”蘇卿還沉浸在剛纔的那番言辭激烈中。
“如果,他真的說不愛呢?”爲了白澤,她已經賠上了自己的青春。
到了最後,孤傲如她,竟會是這麼地不堪一擊。
“那就離開。”蘇卿依舊這麼斬釘截鐵。
“如果他愛你,那麼何必加這個“如果”。既然自己不確定,請您對這份愛情再賭一把?!?
賭——
凌盛青斂了斂眉眼,目光落在和白澤一張模子刻出來的白芷臉上,白斂像她多點,反倒是第二胎,和他像得多。任誰看了,都知道是他的孩子。
“心心,這麼多年了,容琰依舊對你不冷不淡。”冷眼掃了前面畢恭畢敬的樑心,藍譽軒話裡多了幾份晦暗不明,樑心立馬頭低了下來,脊樑骨發汗,“還有容秉,他的腿到底怎麼樣?”
“容琰本就薄倖,除了他的弟弟,旁人很難進如他的心。至於,容秉——”樑心額頭滑下一顆汗,“他的腿上已經完全好了,只是一直賴在輪椅上。”
當初醫生百思不得其解,沒多大傷筋動骨的,就算是個跛子,也該能走一兩步,沒想到,歸根起源竟是容秉的——懶!
整天跟頭豬樣的,躺在輪椅上吃著薯片喝著酸奶,見到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哦?!比荼匀皇怯修k法,藍譽軒揮了揮手,樑心瞭然,彎腰退了下去,門剛關好,腿軟了下去。
藍譽沁從後面走了出來,臉色不是很好看:“哥,你想對白家怎麼樣?”
“玩一局而已。”藍譽軒笑得風輕雲淡,眼底一閃而過的戾氣。
“……”鬼信。
第二天,凌盛青不見了,連同白芷。
白澤臉色無異,優雅內斂地吃著自己的早餐。也不知是蘇卿的錯覺,白澤今天衝著她坐的位置多瞄了幾眼。
“身體還不舒服?”都沒怎麼吃。端來蘇卿旁邊的牛奶抿了口,溫度正好,又放了回去。
搖了搖頭,蘇卿突然問了句:“伯母呢?”
“哐——”某人重重地將盛著牛奶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
白斂挑了挑眉,瞪去:“輕點?!?
“走了?!?
“您真的不愛她嗎?”一個激動,蘇卿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白斂神色閃了閃,沒做聲。
“那爲什麼,還要生下
白芷?”如果,生下白斂是迫不得已的,那麼白芷呢?聰慧如白澤,又豈會隨隨便便地讓一個女人懷孕。
白澤沉了沉,眸色陡然犀利了起來:“昨晚,是你挑唆的?”
頓覺千萬只箭直直射來,背上已紮成刺蝟。倒地怕著白澤老練,頂著駭人的氣場,蘇卿慘白著小臉,一字一字清晰地吐道:“是。”
“我敬您,是因爲您是白斂的父親,我丈夫的父親。但是,她也是我丈夫的母親。她對您的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不愛她,那麻煩您今後井水不犯河水?!?
話音剛落,白澤又成功地將溫度降低了冰點,看著蘇卿的顏色複雜地簡直叫她不敢去想。估計凌盛青恨死她了,如果不直接和白澤挑明,或許還能裝聾作啞地混下去。
一頓早飯,蘇卿又成功地教攪黃了。
偌大的餐廳,只剩下她和白斂。
好半天,白斂翹著腿,拳頭支在下巴上,蘇卿看著他這樣頓時想哭:“我,是不是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噗——”
蘇卿嘴角抽了抽,她到底說了什麼搞笑的,居然可以笑成這樣:“你笑什麼啊?”
她都要哭了好不好?
明明是他的父母。
“白太太,你不虧是我的太太?!睂⒁荒槻幻鞯乃M懷裡,蘇卿依舊可以感覺到胸膛出傳來的震動,躁動的情緒異樣地消褪,乖乖地坐在他的腿上,耳畔聽著他的清脆嗓音,“他已經很少沒那麼地生氣了?!?
“他生氣,你怎麼那麼開心呀?”好吧,她得罪了他老子,能換來他一笑也算是值得了。
白斂頗爲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你以爲,他能爲誰生氣,白太太,這代表著,他已經默認了你的存在。”
一個,誰都無法改變的存在。
“哦?!碧K卿瞬間瞭然,反應卻出奇地平靜,這下該白斂咬耳朵了:“就這反應?”
“你說呢?”一個不經大腦的反問。
白斂有些無語:“好了,吃早飯。”
“嗯?!?
律師所,左戈累積了不少的名氣,當地聘請他做代理律師的還真不少,他也在蘇卿回律師所的第一天知道了她和白斂的關係。
和他在天臺撞見,沒有多少尷尬,蘇卿笑著點了點頭,正打算擦肩走過,身後傳來他淺淺的叫喚:“SUSAN。”
“嗯?!碧K卿轉身,披散過肩的秀髮被風吹起,凌亂不失美感,“怎麼了?”
“能陪我一會兒嗎?”
蘇卿斂了斂神色,走到他的身邊,雙手扶在欄桿上。
“有事嗎?”
左戈笑了,看得蘇卿竟有些傷感:“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蘇卿搖頭:“不信。”如實回答。
“我遇見了。那個女孩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校園一角里溫習著功課。”
等了半天,等不到下面,蘇卿問道:“然後呢?”
“沒有然後。”左戈搖了搖頭,似想起了什麼,嘴角竟彎了彎,“她壓根不知道我的存在,在她的眼裡,有的,也僅僅是她的男朋友?!?
“爲什麼不追求呢?”
爲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