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大怒,指著新月厲聲道:“賤丫頭,敢對著我叫囂?你以爲(wèi)你姨媽還在家裡?你以爲(wèi)老太太那裡還寶貝你?不知死活的東西,我告訴你,在藕園裡我就是主子,你要是……”
“嘭”一聲巨響打斷了林飛鳳的話,衆(zhòng)人都嚇了一跳,只見穿戴齊整的容謀從屋子裡出來,直奔門外去,林飛鳳見狀反著急了,趕上去問丈夫欲往何處。
容謀冷聲道:“你們繼續(xù)吵,哪一日消停了,我自然就回來。不過林飛鳳我警告你,落霞的命暫時(shí)放你手上,有半分閃失,你就準(zhǔn)備走吧,這一次我絕不玩笑,不信大可以試一試?!闭f罷拂袖而去,扔下一屋子的哀怨女人。
容謀走過二哥的藤園時(shí),遠(yuǎn)遠(yuǎn)看見大嫂正帶著女兒和采薇一起在院子裡曬太陽,想起采薇那日跌傷,不禁想上前問一問??赡罴皟H有大嫂和她,不免又住了腳步。寡婦門前是非多,且因芬兒一事,容謀總覺得虧欠大嫂,這些年便甚少和她有交道,就怕娘那邊無事生非,給這個(gè)可憐的大嫂再按什麼罪名。
但見到這安靜美好的情景,本想出門大醉一場在醉君樓睡上四五天,此刻卻反遠(yuǎn)遠(yuǎn)地在迴廊一處坐下,那顆煩躁的心也平靜下來,容謀竟心平氣和地開始思考自己接下去該怎麼做。
不知不覺日近晌午,城外別墅裡,樊老太太與佟未合力做下一桌子菜,因見佟未果真有做菜的好手藝,便樂呵呵誇得不停,連阿神都嫌嘮叨了。
七人圍在一張桌前坐下吃飯,衆(zhòng)人都讓阿神,可她卻只挑幾樣吃,佟未不禁問:“這幾樣都是大娘做的,是不是我做的都不好吃?”
阿神解釋道:“嫂子沒見我爹孃吃得香?我不是不愛吃嫂子做的菜,只是如今胃口變了很多,有時(shí)候今天愛吃的明天就不要吃了,昨兒還吃得很香的,今天看見了就噁心。我自己也沒個(gè)準(zhǔn)數(shù)。虧得我娘好脾氣,換一個(gè)人未必肯伺候我。到底還是娘好。”說著朝她娘依靠上去,撒起嬌來。
老太太嘴上嗔怪她在衆(zhòng)人面前失禮,卻難掩寵溺之心。
佟未聽說,心下盤算,似乎自己從來沒什麼胃口不好,這一桌子菜看著都喜歡吃。不禁在心裡難過地嘆一聲:看樣子,暫時(shí)是不會有孩子的。
容許瞧見佟未失落的樣子,尚以爲(wèi)她感嘆的是自己的離開,心裡不禁更愧疚,這一日便對佟未極盡寵愛、百依百順,連阿神都忍不住嗔怪雲(yún)峰沒有他大哥好脾氣,叫佟未心裡甜膩膩了一整天。
傍晚二人歸家,車上,佟未靠著丈夫,車幔半掀,看著街邊的熱鬧慢慢地向後退,忽而看見了昨晚的麪攤,便嚷著要將銅板還給了那攤主,容許便與她一同下車來,最後索性棄車步行,一如昨夜。
路上,佟未問容許:“落霞的事情你們還查不查?”
“這是三弟的事?!比菰S答,“落霞是他的人,他有他的分寸,其實(shí)三弟本性不懷,這一點(diǎn)你也看得出?!?
佟未道:“希望之後他能想個(gè)法子將落霞送走,如此纔好叫人家有情人終成眷屬,本來他也不喜歡人家,何苦困著她。”
“也許走未必是解決的辦法,若能走,落霞恐怕一早就走了?!比菰S拉著妻子的手道,“縱然她萬般錯(cuò)誤,但畢竟是一條性命,倘若我不在家時(shí)發(fā)生什麼意外,你要幫一幫三弟,別讓他再失望了?!?
佟未靜靜地應(yīng)下,卻又聽容許頗自責(zé)地說:“我算什麼,口口聲聲不想這個(gè)家束縛你,不想你染指那些麻煩……卻總是對你諸多期望和交代?!?
“其實(shí)……”看著丈夫自責(zé),佟未很不忍心,“相公呀,我一則是聽你的話,二來……”
容許看著佟未,眸子裡是探索答案的神態(tài),忽而恍然,嗔笑道,“前一句是聽我的話,後一句,卻又要違揹我的意思……好吧,我不信你,也該信采薇是個(gè)有分寸有擔(dān)當(dāng)?shù)墓媚铮诵挠重M是能被束縛的東西,我何苦爲(wèi)難你,也讓她傷心。”
佟未心裡歡喜,嘴上卻不饒人,賴著丈夫撒嬌:“果然是她一口一個(gè)二爺?shù)睾暗媚阆矚g了,那麼信她,反不信我,多大的面子。嘖嘖……我看你不是怕你弟弟將來辜負(fù)采薇,是自己捨不得吧。”
容許豈是被激得動(dòng)的人,淡定地朝妻子一笑,那神情裡滿是一股子秋後算賬的意味,念及昨夜,佟未倏地滿臉通紅,便乖巧地跟在容許身邊,一言不發(fā)。
容許看著心疼,將至家中時(shí),問道:“今日你和阿神在屋子裡聊什麼那麼開心?我和雲(yún)峰在廂房裡也聽見你們的笑聲?!?
佟未笑道:“聊阿神給他們的孩子起名字,你猜阿神想了什麼?”
容許搖頭,卻聽妻子跟著問了一句:“我們?nèi)粲辛撕⒆?,叫什麼好?”這一點(diǎn)他真的還沒想過,只能抱歉,“我沒想過,你們想了什麼名字?”
佟未不悅,哼道:“哪一日你想好了,再問我吧!”說話間二人已至家門外,佟未便撇下丈夫獨(dú)自進(jìn)門,可臉上卻沒有半點(diǎn)生氣的模樣,而只是壞笑。無奈這份得意並沒有維持太久,當(dāng)夜便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了容許,一絲絲驕傲都不敢有。
而這一夜,亦是容許留家的最後一晚,十七日晚他便要離家去城外,只待後一日的三軍集結(jié)。而這件事,家中尚只有藤園裡幾人知道,容許從前習(xí)慣了獨(dú)來獨(dú)往,很少向家人交代什麼,但這一回,佟未卻勸他去和母親話別。
次日才吃過早飯,容許正想將一些書籍整理入包袱,卻被妻子拉著道:“你看什麼書我都曉得,這本該是娘子做的,你別動(dòng)手了。聽說你娘今日起得晚,這會子才傳了早飯,不如你過去吧,總不能一走了之,如何也該道別纔對。”
容許卻道:“此刻她誰也不見,也未必見我?!?
“可他是你娘啊,你去一去,把意思說明白了,我想她不會不見你,畢竟你這一走,又是好久好久?!闭f到這裡,佟未心酸了,強(qiáng)笑著道,“大木頭你可要帶著聰明腦袋和你娘說話,千萬別說什麼未兒叫我來看看您的話,將來我兒子若這樣與我講,我也要不開心的?!?
容許卻玩笑道:“咱們要女兒吧,和你一樣漂亮、鬼激靈地討人喜歡。”
佟未不理他,早早地將他推出了門外。丈夫離開後,麻利地將他要的書籍收拾了,佟未便一直立在穿衣鏡前左右照著自己的身子。正巧柳媽媽捧著衣裳進(jìn)來瞧見,不禁笑道:“您再照鏡子,鏡子都要害臊了?!?
佟未難爲(wèi)情地跑來柳氏身邊,笑道:“我只是看看自己現(xiàn)在什麼模樣,回頭等相公他回來,不要胖了也不要瘦了?!?
柳氏感慨道:“好一對鴛鴦,卻總是聚少離多,愁煞人?!?
“媽媽這麼說也不對,或許就因我和相公聚少離多,才更珍惜彼此。我脾氣不好,他又是個(gè)下慣命令的人,指不定咱們天天大眼瞪小眼地呆在一起,就不如現(xiàn)在這麼親熱了。”說到“親熱”一詞,佟未羞怯地笑了。
柳媽媽是過來人,大抵能猜出佟未的心思,不必遮著掩著,只管拉過佟未的手低聲道:“少奶奶彆著急,你們還那麼年輕,往後二爺總有在家的時(shí)日,從前他也有歇過一月兩月的,放心。”
佟未含羞含笑點(diǎn)了頭,又說道:“樊老太太纔來了幾天,阿神就胖了,我見她朝雲(yún)峰撒了嬌又跟親孃撒嬌,真是好羨慕。雖說不該讓雲(yún)峰這樣對宋老太太,可我們都做媳婦,爲(wèi)自己多想想也不算錯(cuò)。我越這樣瞧著她高興,就越想回家??扇缃瘛闭f著伏到柳氏肩頭嬌滴滴地說,“我只有把媽媽當(dāng)娘了。”
柳氏慈愛地笑著,對佟未道:“一眨眼呀,咱們少奶奶也要做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