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玨說了什麼,其實並不怎麼重要,重要的是他受命而來,要攔著莊千落不要去找千城覆。
而命令東宮玨這樣做的人就是千城覆!
莊千落蹙了蹙眉頭,靜靜的望著東宮玨那張平靜溫潤的臉,似乎明白過來什麼,終是停下欲追去的腳步。
“進屋去吧!”說完,她第一個往屋子走。
莊千落雖然有些小聰明,卻也不是個全能型人才,她不會賭博,任何一樣都不會,更不會武功。
想來若是逸輕狂有心爲難千城覆,她只會是千城覆的負擔而非幫手,既然是這樣,那她還不如乖乖聽話在家等著。
東宮玨見她是真的沒有追去的意思,這才偷偷鬆了一口氣,抱著一疊紙張進門,當真和莊千落細細探討起造紙廠之事。
“嗯~~~我看,應該在這邊再造幾間房子,若是太忙來不及,也可以在這邊休息,平時還可以做辦公之處用。”莊千落捏著毛筆想了想,然後就在圖紙的正北邊畫上一排虛線。
東宮玨望著這排預定建築愣了愣,然後擡頭看向莊千落,眼底明顯都是一堆問號。
是啊!
新的造紙廠就在東山腳下,距離莊家最遠也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再怎麼晚也不會涉及到在那邊居住,更無謂一定要建那麼一大排房子。
其實,這是莊千落的另一個計劃。
她已經在給杜風良物色結婚對象,將來的婚房要定在哪裡呢?
那必然是現在莊家的院子啊!
杜風良不僅把所有工資都交給她保管,更是把莊家當成了自己的家,毫無保留的出力費心照看招募。
總不好,她們都住著好房子,卻把杜風良一家人攆回到杜家原本的破房子裡去啊!
只不過這些話,莊千落不會對東宮玨講罷了!
可是沒想到,她這邊還沒說明白自己的意思,另一邊她計劃的人,就帶著一個最近常來串門的姑娘走了進來。
“莊嬸,莊姐姐,我在家閒著沒事兒,就琢磨著過來串串門。”寶娟進門就喊人,爽朗的聲音直接把屋內所有人的視線都聚在她的身上。
因爲寶娟是村長家的姑娘,也是知道造紙廠在建設的人,所以莊千落也沒避開她,更沒有收起圖紙的意思,就大大方方回答:“我在看設計圖呢!你今天怎麼這麼有空?還沒到中午,就有時間來做客?”
寶娟來了幾趟,卻每次都和東宮玨錯開了,這會兒是第一次見到溫潤儒雅的東宮玨,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彎脣笑道:“原來姐姐有客人啊!若是知道,妹妹就不來打擾了!”
莊千落瞥了東宮玨一眼,笑瞇瞇的回答:“這是我好朋友,也算不得什麼客人,你就別見外了,趕緊進來坐吧!風良,你去取點水果來,記得挑最好最甜的哈!”
杜風良輕輕點點頭,轉身就走一刻都沒耽誤。
莊千落淺笑盈盈,指著炕沿說道:“快坐!”
寶娟快步走了過來,卻是對桌子上的圖紙更感興趣,低頭看了一會兒,指著明顯是後添上去的那幾筆,問道:“姐姐,你這畫的是什麼啊?”
“是新房子的設計圖,我準備多蓋幾間,留著以後住。”莊千落也不瞞著她,反正不是什麼秘密。
寶娟詫異的擡起頭,看了看嶄新的屋子和傢俱,莊家可是全村唯一的一家石頭房子,別人羨慕都來不及,莊千落居然說不住就不住,又要重新蓋房子?
莊千落似乎看出她的不解,不等她問就主動說道:“家裡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大,風良都到了成親的年紀,我早點備下其他的房子,也省的到時候干擾到他們小兩口的生活,讓人嫌棄不是嗎?呵呵!”
一直都沒開口的莊母,聽到這裡卻是嗔怪的搶話道:“你這孩子淨瞎說!等風良有了孩子,娘還要
帶孫子呢!一家人搬什麼搬?住在一起纔可以方便照應呀!”
莊千落轉頭看向莊母,無奈的笑了笑:“娘,我知道你想哄孫子,可是就算我們搬離了這裡,住在東山那邊,兩家距離也不遠哪!到時候,讓風良和他媳婦只管多生,咱家養得起。然後每生下來一個就送過去,全部都給你哄著。到時候啊!就怕把你累壞了,哄不過來嚷嚷不幹呢!哈哈!”
“多子多孫多福氣!生多是好事,我哪裡可能不高興?你這丫頭一天淨瞎說。”莊母樂呵呵的回答,好像現在就抱上衆多孫子一般的開心。
寶娟納悶的看著她們母女,出聲問道:“杜大哥定親了嗎?我怎麼沒聽說啊!”
莊母說不過莊千落,乾脆跟寶娟聊道:“還沒呢!落兒一直在給他尋,就打算今年定下來。只是這丫頭脾氣急,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居然連房子都給預備好了!有這精辦事效率,想來風良的親事,也慢不到哪裡去了!我也就放心了!”
寶娟認真的點點頭,回答:“如今莊家有錢,杜大哥人品又沒得挑,想來好事真的不遠了!就是不知道哪家姑娘有幸,能嫁到這麼好的人家來?”
莊母搖搖頭,滿臉憨厚的回答:“啥你有幸我有幸的?若是結成親便都是一家人,只要大家在一起好好過日子,知疼知熱對風良好就行!咱們平民百姓家,哪裡有那麼多挑剔的?”
她們女人聊天,東宮玨自然不能插話也不能多看,這會兒乾脆拿著毛筆,一筆一筆重新勾勒莊千落草草畫下的房屋構造。
都說專注的男人最吸引人,此時的東宮玨可當真是應了這句話,再加上他溫潤儒雅俊俏的容顏,當真是俊美非凡到吸引人移不開視線。
“大姐,水果來了!”若不是杜風良進門前,禮貌的一聲輕喚,只怕莊千落還不知道要被東宮玨吸引多久。
可是沒想到,她轉頭的時候,卻發現寶娟也是匆匆撇開臉,那紅紅的臉蛋顯示,她剛纔和莊千落一樣,都被東宮玨吸引去了視線。
莊千落接過水果盤放到寶娟面前,禮貌的讓她吃水果。
寶娟拿起一塊蘋果,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突然擡頭對杜風良說道:“杜大哥,謝謝你切的水果,你也吃一塊吧!我常來打擾,也不是外人,你何必這麼拘束?”
杜風良垂下長睫抿了抿脣角,好像微微笑了一下,語調卻是帶著一絲疏遠,回答道:“不必了,我最近不喜歡吃涼的東西,你和娘,還有大姐聊天吧!我去看看霽景的功課。”
說完,杜風良打著簾子就出去了。
莊千落也沒有多心,轉頭對東宮玨說:“吃塊蘋果再畫吧!”
東宮玨微微擡頭,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閃著淡金色的光輝,溫潤的眸子更是比玉石還要漂亮,優雅淺笑道:“還有一點就畫完了,到時候再吃吧!”
之後便低下頭,繼續畫。
莊千落無奈的嘆口氣,轉頭把蘋果放到莊母的手裡,故意撅著脣瓣兒道:“這一個兩個的,吃東西都如此費勁,我也懶得管了!”
莊千落這樣說杜風良可以,因爲杜風良是弟弟。
可東宮玨再好,住得時間再久,也只是個外人。
所以,莊母對於莊千落的抱怨,根本不能說什麼,只好一笑置之。
寶娟咬了一口甜脆的蘋果,垂下長睫似乎在想什麼,片刻之後擡起頭,對莊千落笑著說道:“莊姐姐,聽說今天晚上,李橋村有廟會,不如咱們一起看看熱鬧吧!”
“廟會?”莊千落詫異的反問,實在是沒想到,如此偏遠安靜的農村,居然也有這麼熱鬧的集會。
寶娟用力點點頭,一臉開心毫不掩飾的道:“李橋村附近不是有個娘娘廟嗎?每年的正月初五晚上,都有熱鬧的廟會。怎麼?莊姐姐一次都沒去過?”
說到最後,寶娟明顯一臉的不能相信。
莊千落訕訕而笑,在腦海裡拼命搜索關於李橋村廟會的信息,奈何她仍舊想不起來一點,看來原身也沒去過。
“沒有呢!大冬天的,我也不怎麼愛出門。”只好拿這個當藉口,做爲掩飾了!
寶娟很理解的點點頭,有些遺憾的說道:“我爹往年也不許我去的,說是姑娘家夜晚出門不安全,就算有我哥和弟弟陪著也不行!而他又嫌天氣冷不愛出門,所以我也就沒去過了!”
“不過今年例外!我爹說,只要我找到合適的同伴,就不再拘著我了,只有這一次機會啊!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廟會有多熱鬧,這不就來找莊姐姐了!莊姐姐,你就陪我去一次吧!好不好?”
說完,寶娟就雙眸眨著星星,懇求的望著莊千落。
千城覆還沒回來,莊千落哪裡有心思出去玩?
更何況如今的她,不僅得罪了詭計多端陰狠的瞿姨娘,更是身兼造紙術的傳承,一旦這個消息透露,只怕想要她命的人,就會多如過江之鯽,千城覆不在身邊,完全都沒有安全保障,她更是不能出門了。
但是在看到寶娟懇求的目光之時,莊千落還是有些於心不忍,抿脣想了想,她才猶豫的說道:“不是我不想陪你去!實在是因爲,你姐夫去金竹鎮辦事,到時候能不能回來還不一定,我掂心著根本走不開啊!不如,我讓別人陪你去吧!”
“啊?這……莊姐姐不去,還有誰能陪我去啊?就是對方能去,只怕我爹也信不著。”寶娟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想來也是瞭解莊千落的難處,並不是真的想爲難她。
說到這個人選,莊千落可真是有些頭疼了!
不是她擔心杜風良會喜歡上有主的花兒,實在是因爲杜風良那個脾氣,她真害怕自己指使不動他和人出去玩!
結果……
“我不要!大姐,明天還要去東紅園上工,另外還要送霽景去書院,我今天晚上必須早睡的!不去!”看吧!她就知道,她無法說服杜風良陪著去。
就知道這件事會是藉口,杜風良一定說自己是有正事兒要做的人,纔沒有時間陪丫頭們看什麼廟會呢!
莊千落暗暗慶幸自己早有心理準備,所以把寶娟放到正屋和莊母聊天,若是這會兒讓寶娟聽到,杜風良如此毫不猶豫的拒絕,只怕再大方開朗的姑娘,也忍受不了自己被人如此無情果斷的拒絕。
莊千落深深吸了一口氣,苦口婆心的勸道:“風良,無論再忙,生活都是要勞逸結合的,這話連霽景都懂,你咋能不明白呢?你說你,不是上班天天圍著鍋臺轉,就是下班回家洗衣煮飯,生活哪裡有一點樂趣可言?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變成只會幹活的木頭人。”
杜風良彆扭的站在東廂的地上,聞言抿脣用力的低著頭,一聲不吭的模樣,也不知道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莊千落只好再勸:“我知道你顧家,也知道你覺得男女授受不親,不應該半夜陪著寶娟去廟會。可我真的擔心你姐夫,這不是走不開嗎?如果你真的覺得不好,要不我讓東宮玨陪著也一起去?這樣,也就不算有傷名節,你也可以跟著開心一下了!”
莊千落相中寶娟的事兒,也只有千城覆一個人知道,但是自打知道寶娟定了親即將過門,她也就把這份心思給放下了。
如今,她是真覺得寶娟人不錯,不過是這麼小小的一個心願,她能幫就幫一把,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當天聽葛大爺說寶娟已經許配人家的時候,杜風良也跟在莊千落的身邊,所以他萬萬想不到,莊千落會生出這種心,只是本能的不想陪一個不熟悉的丫頭出門罷了。
但是現在見莊千落如此苦口婆心,他也只好應承下來,總歸比惹得莊千落生氣不理他要好。
想通了,杜風良就輕輕頷首一下,囑咐道:“那大姐要說話算話,一定要東宮大哥也陪著一起去,否則路上出個什麼事,我可照顧不了她!”
莊千落聞言翻了個白眼,在心底暗暗回答:寶娟又不是什麼天仙下凡,哪裡可能惹得有人半路劫道啊?杜風良這番小心的囑咐,簡直是多此一舉嘛!
不過,杜風良答應了就好!
莊千落自然不會多說其他的話,而是開心的答應他,然後就去找東宮玨。
東宮玨這邊可比杜風良容易搞定多了!
聽了莊千落的話,東宮玨輕輕點了點頭,無所謂的回答:“李橋村距離這裡也不遠,來回也就兩個多時辰的路,我就當飯後消化食了!”
莊千落聽罷開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感激的回答:“我就知道你最好說話!”
東宮玨抱著胳膊優雅一笑,溫潤如玉的眸子,平和的讓人看著就舒心。
晚飯過後,她們三個人已經出發,千城覆仍舊還沒回來。
莊千落平面平靜的坐在椅子上,好像是在盯著圖紙發呆,其實面前放的是什麼,她已經完全不知道,滿腦子都是千城覆,擔心的快要瘋掉了。
好不容易聽到院子裡有老黑蹦躂的聲音,莊千落就像彈簧一樣跳起來,直接衝到門口。
打開門,她果然看到千城覆一襲銀衣,正邁著大步宛若天神一般,優雅從容的向她走過來。
這一刻,什麼言語都不能代替擁抱更有說服力。
所以,她猶如一根離弦之箭一般,直接衝到千城覆寬闊的懷中,緊緊環抱住他結實的腰身。
“傻丫頭,我沒事兒。”千城覆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脣角勾著淺笑對她溫柔的哄道。
然後再度擡手,把自己身上的披風拉起,然後將嬌小的她裹在懷裡溫暖著。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會讓她擔心,可是有些事情,他不能夠讓她知道。
比如說:對付一直在背後,害著他們兩個的奚術塵。
“他們找你去,到底所爲何事?”剛剛確定他平安無事,莊千落就迫不及待的問。
千城覆淡漠的聲音如昔,回答道:“不過就是像你昨天參加的那種,到了新年就必不可少的應酬。只不過女子們是吟詩作對,男子們就是賭博喝酒,其實沒多大差別的。”
“只是這樣?”莊千落納悶的擡起頭,實在是不能夠相信。
千城覆重重的點了一下頭,保證道:“就是這樣。”
“但若單單只是這樣,逸輕狂沒必要特意截住我們的馬車,明顯帶著敵意來喊你吧?”莊千落又不是傻的,怎麼可能相信這麼不靠譜的話?
就知道她不是這麼容易糊弄!
千城覆輕輕挑了挑眉頭,然後一手護著她不被風雪吹透,一手從懷裡掏出一大袋銀錠,在她的面前輕輕搖晃,隨著銀錠撞在一起的叮咚之聲,解釋道:“賭場如戰場,帶著敵意都很正常的呀!這不,你相公我大殺四方,把他們贏了個片甲不留。這裡有足足五百兩的銀子啊!怎麼樣?你相公我厲害吧?快誇一誇我,我等著聽呢!”
還帶這樣自戀,求誇獎的?
莊千落滿頭黑線的望著他,無奈的白了他一眼:“少來!五百兩銀子就想打發我啊?老實交代吧!你們這麼多上流社會的公子哥,賭錢能用真金白銀這麼俗氣又不好拿的現銀?說吧!到底贏了多少,還想把銀票藏起來,做私房錢不成?”
本來只是想逗逗千城覆,誰知道,他聽完之後,滿臉委屈的看著她,隨後卻是在袖口一掏,當真拿出一疊銀票,很無奈的嘆道:“唉!就知道什麼都瞞不過我聰明的娘子,看來想藏也沒機會了!那我不如趁早上交的好,也免得日後被查到,還要挨罰!”
“噶?還真有啊?”藉著淡淡的月光,莊千落看清楚千城覆手裡的銀票,雖然面額不大,都是一百一張的,可是仔細查查數量,居然有十三張之多。
也就是說,算上那些銀子,千城覆今天一天,居然贏了一千八百兩?
天啊!這完全是她所有的產業,一個月的淨利潤了!
用力眨巴眨巴眼睛,莊千落疑惑的望著千城覆,不太願意承認的道:“你還說你不會賭?我看你,簡直就是當之無愧賭神了!”
千城覆卻是昂起光滑的下巴,很認真的回答:“只要娘子喜歡就好,至於是不是神,我倒是無所謂!”
靠!
自戀狂!
莊千落毫不給面子冷冷的一哼,然後一把將千城覆手裡的銀票和銀子都搶過來,隨後才認真的宣佈道:“不過就算再神,賭博這種惡習也不能沾。我希望這是唯一一次,下次這種活動,你不能去參加。”
“好。就聽娘子的。”千城覆如今就是超級無敵的忠犬加妻管嚴,只要莊千落開口,幾乎就沒有一件事,是他不聽她的。
莊千落滿意的點點頭,之後就牽著千城覆的手,進正屋去暖和。
正屋裡,杜月美坐在蠟燭下繡花,莊母低頭慈愛的看著杜霽景在寫功課,一家人安安靜靜和和美美,不知道有多溫馨。
見到她們倆進屋,各自打了招呼,莊千落就跑去廚房做飯。
沒想到,她纔剛剛把熱好的飯菜端給千城覆,院子裡就回來人了。
“肯定是風良和東宮玨回來了,你先吃,我去看看她們,玩得開心不開心!”莊千落將筷子遞給千城覆,眉開眼笑的轉身往外走。
卻沒想到,她的好心情維持還不到一分鐘。
站在院子裡的兩個人,待莊千落藉著正屋投出來不甚明亮的燭光看清楚,差點驚叫出聲。
杜風良和東宮玨皆是灰頭土臉的站在那裡,似乎是沒敢進屋怕嚇到莊母,而他們兩人衣服上居然還有幾塊不大的淡淡的血跡。
“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不就是去不遠的李橋村看個廟會嗎?怎麼會弄成這樣?
東宮玨若有顧慮的看了杜風良一眼,搖搖頭什麼話都沒說。
“寶娟呢?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倆快說啊!急死我了!”莊千落急的想跺腳,卻是遇到兩個慢郎中,當事人就是不開口說話。
莊千落越問,杜風良的頭低得越嚴重,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拉著莊千落的胳膊就往東廂走去。
“到底怎麼了?”進了東廂,莊千落已經反覆問了這句話好幾遍。
“大姐,我、我……我想,我是非娶寶娟不可了!”沒想到,憋來憋去,杜風良居然說出這樣一句差點驚掉人下巴的話。
“啊?”饒是莊千落見多識廣,這會兒也忍不住腦筋打結。
不就是看個廟會嗎?咋還變成非娶不可了?
杜風良用力閉了閉眼睛,原本還站在門口的身子一轉,直接用腦袋狠狠的撞了門板幾下,那‘咚咚咚’的巨響,可見他到底有多追悔莫及。
莊千落被他嚇得有些發傻,晚了兩步開口想阻止他,就明顯看到他的額頭鼓起一個巨大的腫包,好在他終於是停了下來,然後悔恨無比的對莊千落說道:“大姐,我真的真的不知道,那人會是她的未婚夫!”
“……”這又和寶娟的未婚夫有什麼關係?
可是眼看著杜風良失控,莊千落實在不敢繼續急切的追問,只能等他慢慢調整心情,然後道出事情的始末。
原來,今天晚上她們三個去李橋村參加廟會,一路上都是走在一起的,一直到了熱鬧的廟會,他們兩個男子見人多,爲了不影響寶娟的名節,就特意跟著她分成兩撥走。
寶娟走在前面看熱鬧,他們倆就差幾步跟在她身後。
誰知道,寶娟看著看著雜耍,突然就是一聲驚叫,他們倆看過去,發現人羣里居然有一個長相痞痞,魁梧的青年在調、戲寶娟。
杜風良哪裡看得下去,上前一把就抓住,男子還放在寶娟屁、股上亂摸的手。
誰成想,他根本不敵男子的力氣,被他用力一甩就給推倒在地。
寶娟反應過來後,就上前去扶杜風良,東宮玨也沒閒著,就要和對方理論,也被男子推倒在一旁。
這邊寶娟還沒扶杜風良起來,男子就不依不饒的去抓寶娟,也不知道寶娟到底是怎麼掙扎的,男子突然就劇痛的叫了一聲,抓著寶娟的手也放開了。
沒有站穩的寶娟迅速跌倒,然後就不偏不倚的砸在杜風良的身上,甚至還擋著那麼多人的面兒,和杜風良嘴貼著嘴的跌倒在地。
男子一見這種情況,氣得直跳腳,就和杜風良以及東宮玨打了起來。
一直到有人把他們拉開,在寶娟吱吱唔唔的哭聲中,他們才明白自己抓錯了色、狼,對方居然就是寶娟還有兩個多月就要嫁的男人。
於是,明明打贏了的兩個人,這下是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了。
那人還揚言,杜風良佔了他未婚妻的便宜,明天便會找****來鬧。
寶娟回來的途中哭了一路,他們倆也不知道還能怎麼安慰她,卻不想剛到村口,寶娟居然哭著給杜風良跪下。
說是媒婆騙了她,她未婚夫根本就是個遊手好閒人品有問題的混蛋,若是嫁給他,她的一輩子都毀了。
而且今天已經有那麼多人,見到寶娟和杜風良吻在一起,這事兒還被她未婚夫親眼看見,將來進門肯定沒她好果子吃。
所以寶娟求杜風良,一定要把她從虎口上救下來,否則她就是死路一條。
杜風良嚇得不知所措,哪裡還有一點主意?
寶娟跪在杜風良面前足足有一刻鐘,臉上的淚水都要結冰了,他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最後,還是東宮玨把寶娟送了回去,然後才把傻掉的杜風良給拉進了院子。
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莊千落的臉上也不見一絲喜色。
雖然她是很喜歡寶娟這個人,可是如果要寶娟以這種方式嫁進來,她真的擔心日後,他們夫妻是否能過得和睦。
深深嘆了一口氣,莊千落定定的看著杜風良,認真的問道:“風良,我什麼都不想問,唯獨有一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告訴我。你心裡到底有沒有其她的女人?”
杜風良哭得不比當時的寶娟差,這會兒滿臉淚水的擡起頭,隔著一片水霧濛濛看著莊千落,終是違心的搖搖頭。
莊千落這才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的道:“只要你心裡沒有人,其他的什麼都不成問題!”
“可是……”杜風良還想說什麼,卻被莊千落給打斷了。
“葛大爺那邊退親的工作,由我來協調。寶娟那個痞子未婚夫,也由我想辦法來對付。至於聘禮和成親的費用,都不是你需要擔心的,大姐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你,現在只要調整好心態,多和寶娟接觸一下,保證你們夫妻日後能感情順利,恩愛相處,這就夠了!我只有這一個要求,你能做到嗎?”
莊千落望著杜風良問說得認真,字字句句鏗鏘有力,那是絕對的有擔當更有膽識。
莊千落什麼都爲他想到了,待他如此之好,他又怎麼忍心拒絕她,還給她添煩惱呢?
這件事,本來就是他自己的失誤,如果他當時能躲得快一點,頂多也就是打一架而已,絕對不會攤上這等進退不得的事兒,讓莊千落也跟著他爲難了!
都是他不好!
做爲一個男人,他真的還能讓莊千落爲他操更多的心嗎?
所有的猶豫,最後都化成了猶如千金重的點頭。
杜風良,終是答應了!
莊千落暗暗爲杜風良開心,覺得這就是老天爺給杜風良掉下來的大餡餅,給是給莊家送來的一個大禮!
如今的她,可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就連定了親,即將成親的少女,老天爺都能讓這種意外發生,把對方送到她家來。
還有什麼事兒,能比心想事成更令人開心的?
隨手在桌子上抽了兩張紙,放在手裡揉軟了,莊千落才擡起來給杜風良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道:“風良,眼看著你就是要成親的人了。這也就是說,你不僅是名義上的大人,更要變成真正的男子漢,所以還是改了這個動不動就掉眼淚的毛病吧?若不然讓你媳婦見了,肯定會笑話你的。”
這還是第一次,莊千落如此靠近杜風良。
那隨著粗糙的紙張,若有似無擦在他臉頰上的柔嫩,瞬間讓杜風良摒住了呼吸,全神貫注在她的手上。
見他不說話,莊千落以爲他沒聽進去自己的勸說,只好繼續道:“哪個女人都希望找到一個堅實的肩膀,可以讓自己依靠。大姐知道你的性格溫和,也知道是你個顧家的男人,可是唯獨這一點,是大姐最爲擔憂的。”
“至於婚房和婚期,大姐早就想好了。東山那邊開春就建房,然後我們就都搬到那邊去住,這裡就讓給你和寶娟做新房,趕緊成親也算利索。至於房子和傢俱,一切都是新的,也省的張羅起來費時費力好操辦。你覺得怎麼樣?”
杜風良雖然滿心不願意,可也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否則也不會主動找莊千落說這番話。
可是聽了莊千落的安排,他還是忍不住打斷她接下來的話,急忙說道:“大姐,雖然咱們沒有血緣關係,也剛剛纔在一起生活不到一年,可是在我的心裡,早就把你和娘當真了自己的親姐姐和親孃。”
“你說要我在這裡結婚成家,我不和你多說,因爲我拿你當姐姐。可是若說,把整個房子都給我,我肯定不會同意!這個家是你辛苦賺錢蓋得,讀書人都說無功不受祿,雖然我不太會解釋,卻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不要你們搬走。”
杜風良這番話,說得莊千落心裡無比的感動。
見他不再哭了,莊千落也把紙從他的臉上拿下來,笑得眉眼彎彎一派喜慶道: “你這孩子真是長大了,不再是動不動就鬧脾氣,甩臉色不理人的樣子。只不過,這件事還要聽我的。風良,咱們都是成年人,姐姐並沒有嫌棄過你們,卻還是覺得有些事該是避諱的。”
“尤其是新婚夫妻!咱家還有霽景和月美兩個沒長大小小的孩子,生活在一起真的不合適。不是大姐不信你,只是覺得不太方便。至於到底有沒有功,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桿秤,大姐心裡自然也有數。”
“你爲這個家做的事兒,大姐也就不一一說了,畢竟咱們是姐弟,說太多反倒見外。我只想說,大姐現在能力有限,而且東紅園那邊也離不開你。否則,姐姐會在金竹鎮給你買個房子,讓你們小夫妻過上城裡人的日子。這裡不過是個農村的小屋子,不值多少錢,你就別和姐姐客氣了!此事,就這麼定下吧!”
“大姐,我……”杜風良咬著脣角,剛剛隱下去的淚意,又再次冒了出來。
他本來想說,他捨不得和她分開,可是這番話,他怎能說出口呢?
算了!
他總歸是要娶寶娟的,那份本來就不該有的念頭,就讓它隨風而逝吧!
她,終歸只是他的姐姐,從他在他娘死的時候,他跪下的那一刻起,就再也無法改變了!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在東紅園工作,只有這樣,他才能報答莊千落對他的信任,和無私創
造給他的一些。
將杜風良搞定,莊千落開門出來,迎面撞上的居然是一直傻等在院子裡的東宮玨。
剛剛過完年才幾天,日子是最冷的時候,這笨蛋居然不知道進屋去暖和暖和,就這樣傻站在院子裡,像個被人遺忘的小狗一般,不停跺著腳取暖等著。
莊千落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望著鼻尖都凍紅的東宮玨,嘆道:“爲什麼不去西廂暖和暖和呢?”
東廂有她和杜風良,正屋有杜月美那個女孩子,爲了避嫌一般到了天黑,東宮玨就不會再去正屋。
可西廂不是沒人嗎?他爲什麼不去?
東宮玨溫潤的脣角凍得有些僵硬,這會兒連笑容都沒了,卻對她輕聲說道:“沒經過允許,怎能進他人房間呢?”
“……”莊千落無語的望著他,半晌之後才接近咆哮的道:“神吶!你咋這麼迂腐呢?得了!廢話不說了,你趕緊上東廂的炕上暖和一下吧!看你凍得,都跟個冰坨子似的了!”
東宮玨也沒多話,轉身就往東廂走。
莊千落明知道千城覆沒和自己說實話,可是突然發生杜風良這邊的事兒,也讓她無暇再顧及千城覆。
反正千城覆總歸有他自己的辦法,不像杜風良一樣讓人擔心,她遲些再問也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轉身去西廂收拾了四樣拿得出手的禮品,莊千落就去到正屋喊千城覆,與莊母打了一聲招呼後,夫妻倆就出門直奔葛大爺家而去。
甭管事出起因到底是因爲什麼,總歸杜風良是個男子,該擔負的責任就必須擔負,所以不能等人找上門來,她要以最主動的方式去找葛大爺商量一下。
一路上,莊千落就把事情的經過,簡單的告訴了千城覆。
沒想到,他們倆才走到葛大爺家的門口,就聽到遠處的屋裡,傳來很大一聲尖銳的碎裂聲,緊接著就是葛大爺的咆哮:“你個死丫頭!老子早都告訴你,人多的地方不要去!你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是不是?如今,你居然讓冷二親眼見到你親了別的男人?如此不知廉恥,你不如死了算了!我老葛頭跟你丟不起這個人!”
估計寶娟回家也只是哭了,這麼半天才把事情給說清楚,葛大爺剛剛發怒在收拾寶娟。
莊千落哪裡還敢怠慢?趕緊邁步就想進屋去勸說。
千城覆卻是一把拉住莊千落的胳膊,阻止她進去之後,才小聲問道:“你這樣進去好嗎?”
這麼丟臉的時刻,想來一般人都不希望被外人看見吧?
莊千落自然理解千城覆話裡的意思,蹙眉想了想,終是下定決心:“既然都要是咱家的人了,我總不好放著她被她爹打死吧?總之,我很喜歡寶娟,無論千難萬阻,我都非要她嫁給風良不可!”
千城覆見說不聽她,也只好作罷,夫妻倆推開虛掩的門,就大步向裡面走去。
“葛大爺,我們來看你了!”甭管裡面怎麼打罵,莊千落都像沒聽見一樣,故意喊著很大的聲音打招呼。
屋子的打罵聲瞬間停了,緊接著房門被葛大爺推開,他的臉上還帶著來不及隱藏的怒氣,尷尬的笑了笑,問道:“是千落丫頭和她女婿啊!怎麼這麼晚來了?快屋裡坐,暖和暖和!”
莊千落是來求親的,哪裡還有平時的自然?
所以,她難得很巴結的對葛大爺客氣的道:“進屋是自然的,不僅今天要麻煩葛大爺,往後的日子,我更是要常來走動呢!”
葛大爺有些愣愣的,一直到把他們請進屋,都不是很明白莊千落在說什麼。
外屋的炕上,只有寶路和其他兩個小孩子在,裡屋斷斷續續傳來壓抑的哭聲,還有竊竊私語故意放低音量的勸告聲,可見寶娟和葛大娘是聽到有人來,急急忙忙躲到裡屋去的!
“葛大爺,我今個兒來,是特意向你賠不是的。如果不是我擔保,寶娟也不會去廟會,更不會攤上這檔子事兒了!”莊千落邊說邊把禮物放下。
葛大爺聞言憨厚的搖搖頭,直言道:“這事兒也怪不得你!要說起來,都是寶娟自己不好。如果不是她當初執意要……”
誰成想,葛大爺的話還沒說完呢!
原本在裡屋哭哭啼啼的寶娟,突然就衝了出來,打斷他的話道:“爹,我知道,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是我丟了咱們老葛家的臉。反正我再嫁到老冷家,也只有被欺負死的份兒,那還不如我就死在咱家,也算乾淨一些。”
寶娟的臉上滿是淚水,仔細看還能看到皮膚上佈滿紅痕,也不知道是老葛頭打的,還是她自己不停擦眼淚抹的。
可是這副樣子,配上她要尋死覓活的往外衝,就不得不讓莊千落爲之心疼了!
寶娟,倒是個剛烈的性子,寧折不彎的態度,莊千落十分喜歡。
所以哪裡能容她真的去尋死?否則她這大包小裹的豈不是白拿了?
呃!跑題了!
莊千落趕緊拉住寶娟,急忙勸道:“寶娟,你可別一時糊塗做傻事啊!這事兒,不是還沒到不能解決非要以死明志的時候嗎?我這趟來,就是來提親的,你聽我說完行嗎?”
莊千落的一句話,瞬間讓不停掙扎的寶娟停住了腳步,瞪著兩個紅腫的眼睛,她哭哭啼啼的問:“莊姐姐,杜大哥真的願意娶我嗎?你不要騙我,我知道他不喜歡我!”
“……”這話是從何說起啊?
莊千落完全不明白,可拉著寶娟的手卻是再度用力,急忙解釋:“風良那孩子靦腆,平日不喜歡說話,更不好意思和女孩子在一起接觸,所以纔會讓你如此誤會吧?再說,咱們普通人家,哪裡有把情啊愛啊的掛嘴邊的?多少夫妻都是成親以後才認識,不是也都過得好好的嗎?你聽姐姐話,老實坐下來,聽姐姐把話說完。”
“嗯。”寶娟咬了咬脣角,倒是很聽話的走到一旁坐下。
此時,葛大娘也從裡屋追了出來,紅腫的眼睛不比寶娟差多少,卻是被老葛頭一瞪,立馬領著其他孩子都進了裡屋,還把門關上了!
莊千落見狀,只好識相的開口,說道:“葛大爺,今天的這事雖然是個誤會,卻也不是風良推卸責任的藉口。所以,只要您答應,風良立刻娶寶娟進門,我現在住的房子也給他們小兩口,保證日子過得不會差,怎麼樣?”
葛大爺聞言沒有露出一絲喜悅,反倒將眉頭蹙得更緊,深思半晌才說道: “風良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人品確實沒得說。只是……寶娟畢竟定了親,發生這樣的事兒,估計冷二明天就會來鬧。到時候寶娟的名聲……她是我的親閨女,我怎麼也不能把她往火坑裡推啊!”
這話的意思,是怕寶娟名聲受損,進了門以後婆家欺負她。
畢竟,他們彼此都知道,寶娟和風良的婚事,不是你情我願,更不是經由媒妁之言定下的。
說起來,杜風良也很冤枉,若是以後因爲寶娟的名聲,在背後被人指指點點,到時候回家拿寶娟撒氣,這豈不是不給寶娟活路嗎?
要說,葛大爺這個當爹的,並不糊塗!
莊千落一聽,葛大爺沒有不同意退婚,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認真的保證道: “雖然我不是風良的親姐姐,可是葛大爺,我還是可以向你保證,風良絕對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婚後他們小夫妻慢慢相處,感情一定會很好的,日子也會過得幸福的。”
“至於寶娟原來那家,我也沒想過等他上門來鬧。只要您這邊同意,我立馬就僱車去對方家裡,是想要錢還是怎麼辦,我會第一時間積極處理妥當,絕對不會讓寶娟名譽受損,畢竟她馬上要做我家人,我比誰都希望她好好的。”
這番話,可算是說到葛大爺的心裡去了。
老頭一直緊蹙的眉頭,終於放鬆下來,對莊千落點點頭,讚道:“你這姑娘說話辦事,看著就讓人舒服!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要是再說什麼,就會讓人以爲是在拿喬。”
“罷了!既然寶娟的緣分正主是風良,那就按照你說的意思去辦吧!只要冷二不鬧的退親,你想什麼時候讓寶娟進門都行!至於聘禮什麼的,那都好說,兩個孩子幸福,比什麼都重要!”
沒想到,葛大爺居然如此開通,這倒是讓莊千落無比的意外。
葛大爺表了態,寶娟也不哭了,她三兩步走到莊千落的身邊,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後跪倒在地:“大姐,我的生命和終身幸福,就全部託付給你了。從今以後,我一定會把你當親大姐,一定會把大娘當親孃一樣孝順的。一切,就拜託你了!”
莊千落怎麼拉寶娟都沒用,最後乾脆放棄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