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憋了一會兒,突然對莊千落說道:“莊姑娘,老身知道你忙,那你就去忙吧!冬兒這裡,有我陪著就好!”
這是明著要把莊千落支走啊!
莊千落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聽不出這話是什麼意思?
可她還是選擇禮貌的告辭離開,並且將杜風良一併帶了出來。
走到無人之地,確定屋裡的人聽不到,莊千落才轉身低聲問杜風良:“你是不是又做錯什麼事兒了?爲啥我覺得,你老丈人和老丈母孃,對你很是不滿呢?”
杜風良一聽立時緊張起來,仔細將霍家二老來的這一天一夜,做過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都仔細的回想了一遍。
之後很確定的回答:“沒有啊!大姐,我見到他們二老的時候,每一次都有你在身邊。你覺得,我哪裡做錯了?”
也對!
莊千落和杜風良,都是時刻陪著霍家二老的,如果杜風良做錯了什麼,她應該也同樣知道纔對。
如果不是杜風良,那會是誰,能惹到霍家二老不開心?
鶼鰈!
莊千落突然想起,剛纔霍夫人看鶼鰈上茶時的眼神。
細細想了一遍,莊千落直接轉身就走,丟給杜風良一句話:“你就留在這裡吧!萬一他們喊你,也免得讓人四處找了。”
然後也不說去向,直接消失在杜風良的視線之中。
屋子裡,霍夫人從丫鬟手裡接過粥碗,仔仔細細喂霍訪冬吃下粥,見她恢復了許多體力,眼睛也更有神之後,才輕聲問道:“冬兒,你覺得怎麼樣了?”
“好多了!娘,我想看看孩子,你讓奶孃把孩子抱過來唄!”霍訪冬確實恢復好了許多,這會兒說話也有力氣了,第一件事就是想看看,到現在她還沒見過一面的孩子。
霍夫人原本是想這樣做的,可是一想如果孩子來了,奶孃也會來,若是到時候杜風良也跟進來,那她想說的話,就還要延遲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問。
霍訪冬醒了,莊家又在深山老林的邊上,她們在城裡住慣的人,根本不適應這裡潮溼的氣候,所以也不想多住了。
所以霍夫人並沒有起身,而是直言問道:“冬兒,孩子不急著看,娘有事兒想問你。”
“呃……好啊!娘,您說。”霍訪冬愣了愣,實在不明白,自己都已經醒了,到底還有什麼事兒,能讓霍夫人如此嚴肅,趕著時間對自己說。
原本主動開口的霍夫人,聽到霍訪冬的回答,卻是沒有直接說,反而回頭看了一眼,一直坐在椅子上寒著臉的霍老爺。
霍老爺眉頭擰了擰,臉色更加的不好看,卻是一個字都沒說。
這意思很明顯,你們女人家比較容易溝通,他決定只在關鍵的時刻開口。
霍夫人抿了抿脣角,無可奈何的出頭,問霍訪冬:“冬兒,你在這裡,過的還好嗎?”
比較中肯的問題,絕對適合起頭。
霍訪冬不疑有他的點點頭:“很好啊!娘對我們很好!大姐也對我們很好!至於姐夫,雖然他話少了一點,不過大事兒上絕對不含糊,也是個大大的好人。霽景調皮一些,卻是很聰明懂事。月美乖巧靦腆,更是一個招人喜歡的孩子。”
霍夫人聽完搖頭,問道:“娘是想問問,你在這裡呆的好不好?”
她好不好?
娘到底想問什麼?
霍訪冬有些不明所以,微微沉思一下,反問:“娘,你到底想說什麼啊?是不是不太會說話的風良,哪裡惹您和爹不高興了?”
霍老爺的臉色,霍訪冬不是沒看見,她只是以爲,霍老爺生氣她如此拼命的生下孩子,在心疼她呢!
可是經過霍夫人這樣一問,她就明白過來,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霍夫人重重一嘆,乾脆直接開口問:“冬兒,你把莊家的人都說的這樣好,是真心的嗎?莫不是,只是想安慰娘吧?娘在這裡雖然只住了一天,可是私下聽到的話,卻和你說的完全不同啊!”
霍訪冬一愣,實在不明白,霍夫人他們到底聽到了什麼。
霍夫人繼續說道:“娘怎麼聽說,莊姑娘並非真的對風良如親弟呢?居然還當衆辱罵他?這已經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完全不尊重人格的事兒了!她既然這麼看不上你們,那你們何苦還要住在這裡呢?”
щшш ?tt kan ?¢ ○ “不如你現在就收拾收拾東西,和風良與孩子,回咱家去住吧!娘和你爹,就你這麼一個女兒,當初嫁個什麼人,看在風良對你這麼好的份上,也就算了!我們真不想這麼委屈你,寄人籬下到連病了都吃不起藥!”
說著說著,霍夫人就哭了。
她的眼淚,到底是在委屈自己的女兒,還是悔恨當初,支持霍訪冬嫁給杜風良,霍訪冬已經看不明白,只因爲霍夫人的話,實在是讓她聽不懂啊!
霍訪冬足足愣了兩分鐘,才吶吶的問:“娘,你到底說什麼呢?大姐對我和風良一直都很好啊!一直都把我們當親人看,什麼好東西好事兒都惦記著我們。哪裡和你說的一樣?這些胡話,你到底是聽誰說的啊?”
霍夫人聽完,只當她是好面子,因爲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女兒爭強好勝的性子,心底就越發心疼她,哭著說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咋就不和娘說實話呢?冬兒,你是娘心裡的珍寶,娘哪裡捨得你被人如此糟蹋啊?你就快和娘說實話吧!回孃家住也沒什麼丟人的!若是誰敢背地裡說你壞話,娘一定第一個給你出頭懲治他!”
見霍夫人情緒越來越激動,霍訪冬只好轉眸問一直不吭聲的霍老爺:“爹,我娘到底是聽誰亂嚼舌根了?你也不勸勸她?”
霍老爺見她‘死鴨子嘴硬’,心底是又疼又氣,哼道:“是不是胡話,找你男人進來問一問就知道了!”
“……好。那就麻煩爹,出去喊風良進來吧!”霍訪冬很無奈,也只好同意。
沒一會兒,杜風良就抱著佑祥走了進來,一臉喜氣洋洋的興奮,絲毫都不知道一場大禍在等著他。
“佑祥,快看看,這是你娘!就是她把你帶到這個人世間的!你要好好感謝她啊!快叫娘!”杜風良抱著孩子走到牀前,一邊逗著孩子,一邊將孩子舉到霍訪冬的面前去看。
這就是她豁出命千辛萬苦生下的孩子,霍訪冬自然稀罕的緊,也想不起來,她讓杜風良進來的初衷是什麼了。
就連虛弱的身體都顧不上,趕緊支撐身體半坐起來,一把將孩子抱在懷裡,稀罕的看著他稚嫩可愛的小臉,目露慈愛柔聲哄道:“兒子!我的兒子啊!長得真可愛!好像他爹!”
霍家二老一看跑題了,霍老爺立刻不滿意的咳了咳,然後冷聲對杜風良說:“風良啊!爹有事兒要問你。”
杜風良面對岳父岳母,還是有些膽怯的,這會兒一看霍老爺冷聲和自己說話,更是謹慎拘束起來,趕緊恭敬的轉過身,認真的回答:“是!您請講!”
“之前,你和莊姑娘,是不是在衆人面前發生爭執了?”霍老爺的言辭還是比較謹慎的,就連被罵都能改成爭執,就是爲了顧全杜風良的臉面。
男人嘛!誰還不要個面子?
杜風良心眼實,倒是沒想那麼多,聽了霍老爺的話微微一愣,實在想不起來,他和莊千落什麼時候發生過爭執。
如果非要說和爭執有關係的,那就是昨天早晨那一次了!
於是,他很直接的笑著回答:“哦!原來您說的是昨天早晨啊!也不算是爭執,不過是姐姐覺得我做錯了,指正過來罷了!”
“指正?有那麼指正的嗎?風良,你是個男人!你不能因爲某些原因,就連最基本的尊嚴都沒有了!”霍老爺本來想壓著火氣,可是聽完杜風良那麼軟綿綿無所謂的話,立時就不滿意起來。
杜風良本來就是個綿軟性格,平日又和弟妹磨練出來了,這會兒即使聽了霍老爺不好聽的話,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生氣。
立時賠上笑臉,杜風良溫和的開口:“爹,您這就想錯了!姐弟兩個,哪裡到了尊嚴這麼嚴重的問題上?她是我姐姐,說我兩句,糾正我犯下的錯誤,這是理所應當的啊!我覺得我不僅不應該生氣,反而應該感激她,及時修正我的錯誤,沒有造成惡劣的影響!”
霍老爺被他這副沒脾氣的樣子,惹得更加火冒三丈,再想想剛纔杜風良他們出去前,杜風良站在霍訪冬牀前哭的樣子,就更是看不上這樣不像男人的作風。
越想越氣,看杜風良溫和的臉就更是瞧不起,直接拂袖怒道:“即便是妻子,也應該知道,人前教子背後教夫的道理!杜風良,你到底還算不算個男人?被人當衆辱罵,你也能一笑而過?就只爲了逃脫一家之主的擔子?爲了讓妻兒有別人替你養,你就能做到這個地步?”
“老夫真是錯看了你!更是不該將女兒嫁給你這種窩囊男人!如今老夫就要你一個態度!你到底能不能帶著冬兒出去獨立過日子?如果你養不起妻兒就直說!我們老霍家既然敢生女兒,就做好養女兒的準備。絕對不會讓你這樣的人,糟蹋了我們老霍家的女兒!”
霍老爺的話剛喊完,杜風良倒是有些懵懵的,霍訪冬卻是臉色大變,抱著孩子的手都有些微微哆嗦,蹙眉問道:“爹,你到底在說什麼呢?我這邊剛剛生完孩子,你就在那邊鬧著要風良帶我離開。大姐她們對我們這樣好,你這樣做不是忘恩負義嗎?”
“莊千落真的給你們恩了嗎?還是你和他一樣,也想過這種寄人籬下的窩囊日子?我還真不記得我什麼教過你,爲了過好日子就巴結別人受人侮辱,這麼沒出息的事兒!”霍老爺怒聲反駁。
霍訪冬從很小的時候就很懂事,大事小情都料理的開,所以霍老爺早在很多年前,就不是很操心她的事兒。
總是覺得,女兒什麼都能幹,未來的日子錯不了!
可是如今呢?
自己好端端的一個女兒,居然找了一個這樣的窩囊廢,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一點都不像個男人。
窮的叮噹爛響,居然還要妻兒寄居在,沒有血親的乾姐姐家裡。
如果這事兒說出去,要他的老臉往哪裡放?
如果霍老爺不是自己的親爹,霍訪冬絕對有無數句話等著他。
霍訪冬剛好一點的身子,瞬間氣得再度崩潰,突然捂住肚子,臉色慘白一片。
就站在牀前的霍夫人,見到霍訪冬臉色突變,什麼都顧不得趕緊上前,還沒等說什麼話呢!就看見莊千落雙腿之間的被褥,瞬間被鮮血染紅。
“啊!血!好多血!冬兒!冬兒!”霍夫人驚慌的大叫,也使得杜風良和霍老爺回過神。
杜風良嚇得站在原地發傻,倒是霍老爺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出去找大夫。
老大夫重新被請回來,看到這一幕也嚇壞了,趕緊把多餘的人都清出去,然後讓產婆進屋幫忙。
莊千落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是正在怒聲質問鶼鰈,還未得到什麼具體回答的時候。
因爲就連鶼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過霍家二老,所以她真是無從回答起。
聽到霍訪冬的病情突然惡化,莊千落哪裡還有心思管其他的事兒?
撒丫子就往莊千落的屋子裡跑,滿腦子都是空白,生怕霍訪冬有個三長兩短。
剛衝到院子裡,就看到霍老爺雙手提著杜風良的衣襟,滿臉怒容的咆哮著:“你到底算個什麼男人?連自己的妻兒都照顧不好?我真是瞎了眼,纔會讓冬兒嫁給你這樣一個窩囊廢!”
霍夫人懷裡抱著,被大喊嚇哭的佑祥,雙眸含淚不語,絲毫勸架的意思都沒有。
莊千落纔不過離開不到一刻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啊?
莊千落此刻一個頭比兩個大,卻還要保持冷靜,趕緊上前拉住霍老爺,急忙勸道:“霍伯伯,您消消氣,有什麼話好好說!先放開風良!”
誰知道,霍老爺的火氣,並非完全都衝著杜風良的。
這會兒莊千落拉著他,他突然就胳膊一用力,不僅將莊千落的拉扯聳開,更是用力將沒站穩的莊千落甩倒!
“砰!”莊千落實實在在的跌倒在地,腰部疼得直蹙眉。
霍夫人到底還是感念莊千落將自己救活,這會兒就算再不滿意,也不會由著她躺在地上,一手抱著大哭的佑祥,一手伸出去想拉莊千落起來。
莊千落咬牙忍著疼,卻是搖頭自己站起來,害怕因爲自己的拉扯,再把霍夫人和佑祥帶倒。
霍老爺怎麼對自己,杜風良倒是不介意,畢竟他是自己的岳父,相當於自己的父親,怎麼教訓自己都是應該的。
可是讓他暴怒的是,霍老爺居然將莊千落給推倒了!
於是,剛剛還完全沒脾氣,任打任罵的杜風良突然暴怒,一把將霍老爺鉗制自己的手給甩開,大聲怒問:“爹!你有什麼不滿意,衝著我一個人來就是了!何故一定要這樣欺負我姐姐?我姐姐又沒欠了你的?”
明明剛纔霍老爺對杜風良說了無數的惡語,卻都沒激起杜風良的一點反應,然而如今他不過是不注意弄倒了莊千落,杜風良就這樣在乎?不惜和他大聲喊叫?
霍老爺突然有了新的認識,怒問:“杜風良!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樣在乎莊千落,到底是爲啥?我怎麼沒看到,你剛纔這樣維護冬兒?說!你到底和莊千落是這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她是我姐!”杜風良哪裡知道霍老爺心思那麼能轉彎?這會兒居然聯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他只知道,莊千落不僅救了他們兄妹四人,更是在四天前,救了他妻兒的命!
莊千落是他杜風良的大恩人,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大恩人,他絕對不許任何人欺負莊千落!
霍老爺現在已經對杜風良不滿到了極點,這會兒直接被氣笑,冷聲說道:“對!她是你姐!即便她隨意踐踏你的尊嚴,在你心裡也值得對她搖尾乞憐!那好!既然你想自甘墮落,那就隨便你吧!”
“就算我們家冬兒當初瞎了眼,纔會看上你這麼個窩囊廢!你就和你姐過一輩子吧!我們這就帶冬兒走!你趕緊給我寫休書!”
莊千落還來不及說一句話,那邊翁婿倆就鬧成這樣。
別說是不明所以的莊千落,這下就連霍夫人都不知道如何接話了!
“我不休!訪冬是我妻子!除了她自己親口說要不過,否則誰也沒權利,要我休了她!拆散我們的婚姻!”還別說,杜風良也不是個糊塗的,這會兒比誰反應都快,根本就不理霍老爺的蠻橫。
然而霍老爺也是鐵了心,一定不能讓女兒繼續和這樣窩囊的男人過,更加蠻橫的回答:“她是妻子,更是我女兒!我要帶她走,誰也攔不了!”
說完就要往屋裡衝,倒是霍夫人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急急忙忙說道:“老爺,大夫正在給冬兒看病呢!”
霍訪冬不是剛纔就看過大夫嗎?怎麼才一會兒,就又讓大夫看上了?
莊千落這才反應過來,他們在這裡吵,肯定就是屋裡的霍訪冬又出事兒了!
這下也顧不得他們的爭吵,莊千落直接推門就衝進去,看到的正是老大夫和產婆,手忙腳亂的在牀前忙,而地上的兩個溫水盆裡,就好像直接盛著鮮血一般,紅的刺眼!
看到他們忙,莊千落也不敢去打擾,只得趕緊轉身,瞪著杜風良問:“訪冬怎麼了?”
提到霍訪冬,杜風良的眼眶又紅了起來,心疼萬分的回答:“我也不知道!剛纔說著說著,她就突然又流血了!”
杜風良又不傻,哪裡可能擋著霍老爺的面兒,就說是他又吵又鬧造成的?
莊千落也不是笨人,想到他們倆剛纔的爭吵,便也就明白過來,到底是個怎麼回事兒。
這會兒腦袋更疼,她沒好氣的看著霍老爺,卻是無法開口說什麼。
如果今天面對是自己的爹,哪怕是自己的公公,莊千落都有一萬句話,讓這個不分輕重緩急的男人離開。
奈何霍老爺是霍訪冬的爹,她好生謹慎的招待,現在都出了事兒。
若是她也跟著不懂事,有一點差錯不懂事的鬧,只怕霍訪冬和杜風良未來的路,那就一定是離婚做下場!
所以她即便再生氣,也不能惡語相向。
努力平穩好聲調,莊千落木著臉對霍老爺說道:“霍伯伯,如今訪冬在裡面生死未卜,咱們現在吵什麼都沒有用。不如將全部精力,都放在裡面的訪冬身上。讓大夫有個安靜的環境,才能好好給訪冬治療!”
霍老爺也是急壞了,纔會把氣出在杜風良的身上。
此時看到莊千落推開門,地上那恐怖的血盆,他立時也沒了心情教育杜風良,寒著臉站在門口,一臉山雨欲來的表情。
見他終於安靜了,莊千落趕緊找奶孃過來,把嚇壞了的佑祥抱走。
另一邊,聽到莊千落被人推倒,急急忙忙趕來的千城覆也到了。
他進院的第一件事,是先去查看了莊千落的傷勢,見她捂著腰直搖頭,立時火氣就衝了上來。
轉身就要去收拾霍老爺,卻被莊千落一把拉住,然後無聲的向他搖頭。
如今已經夠亂了,莊千落絕對不能讓千城覆去添亂。
他的心疼和不捨,她都懂!
可是霍老爺的身份,真的不容千城覆處處討回。
千城覆清冷的眉目裡滿是怒火,雙手緊緊握拳盯著霍老爺運氣,搞的原本全神貫注看著屋子裡的霍老爺,狠狠打了一個哆嗦。
回頭去看的時候,正好和千城覆好似要吃人的視線碰上,他立時心下一凜,腳步挪了挪躲到柱子後面,直到感受不到千城覆的視線,他才覺得自己好一點。
說來很奇怪,即便霍老爺十分害怕千城覆,心裡卻也升起一絲的欣賞。
如果霍訪冬的丈夫,也如千城覆一般威武該有多好?
不是老話都說,寧給好漢牽馬,也不給賴漢當祖宗嗎?
霍老爺就是典型的老式觀念!
在他的心裡,男人就應該有男人的樣子,保護妻兒是最基本的!
可是偏偏霍訪冬就找了杜風良這樣一個窩囊廢,幾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的模樣,霍老爺就是看不好!
杜風良傻傻的站在房門口,心裡滿滿的都是對霍訪冬的擔心,就連兒子哭得嗓子都啞了,最後被奶孃抱走,他都不知道!
在萬衆期待之中,老大夫終於從屋裡走了出來,拿著毛巾不停的擦著手上的血漬,沉著臉訓斥道:“老霍!你我相熟幾十載,老夫只當你脾氣火爆,還有些理智。卻沒想到,你居然糊塗到,把剛從鬼門關拽回來的女兒,又一把推了進去。”
要不怎麼說,老大夫和霍老爺相熟呢?
就連霍老爺是個什麼脾氣,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這會兒纔會站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
霍老爺面上立時掛不住,可是一想到女兒還需要人家救,哪裡敢翻臉?
只能寒著臉不說話,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他,一個字都不說。
杜風良急忙跑過去,也顧不得老大夫手上都想血,一把將他的手拉住,緊張的問:“訪冬到底怎麼樣了?大夫,你快說啊!”
“再度大出血!又回鬼門關了唄!你們這些做家屬的,都不在乎她的死活,要在她的面前大吵大鬧,別人還能有什麼辦法?別說我不是華佗神醫,這次就算是華佗神醫來了,也救不了她了!”老大夫的話有一絲賭氣的成份,逮誰嗆誰!
杜風良一聽,立時哭了起來,直接雙膝一軟就跪倒在地,緊緊抓著老大夫的袍角,懇求道:“大夫!我給您跪下了!求您一定要救救訪冬!我不能沒有她啊!求求您了!”
霍老爺和老大夫認識多年,自然知道他喜歡故意嚇唬人的毛病。
這會兒見杜風良說跪就給人家跪下了,立刻更覺得丟臉,也就更看不上杜風良,氣得直想一腳踹死杜風良。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冬兒那麼一個要強能幹的孩子,咋就找了這麼一個窩囊廢?”霍老爺氣得直吼,乾脆直接轉過身去,眼不見爲淨!
經過昨天晚上的閒話,和今天杜風良的沒脾氣,其實霍夫人也是越來越不中意杜風良的。
只是這會兒顧不上說什麼,急切的追問老大夫:“老何,都到了這會兒,你就別說那些沒用的話了!冬兒到底怎麼樣了?你趕緊給我們個準話。”
老大夫伸手去拉杜風良,見他執拗的不肯起來,這才緩緩開口道:“命,暫時是保住了!但是經過這兩次大出血,以及之前不當的接生。只怕這日後……唉!好在,你們已經有了一個兒子。”
老大夫的話並沒有說完,可是到底是什麼含義,誰都明白了!
霍訪冬以後都不能懷孕了!
這宛若晴天霹靂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傻了,除了莊千落。
在莊千落的觀念裡,多少還保留著一些上輩子的記憶,對於本身就是獨生子女的她來說,有一個孩子似乎是天經地義的。
這會兒見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她催促老大夫:“您還是趕緊去開藥吧!”
“等等!”卻沒想到,霍老爺突然一聲大吼,嚇得就連熟悉他的老大夫都是一抖,剛剛擡起來的腿,立刻就放到原地。
霍老爺卻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了過去,直接衝著老大夫大聲的問:“你剛纔說什麼?接生的時候出了問題?你不是接了一輩子的生嗎?怎麼會出現問題?”
老大夫被他問的不知道如何開口,若是他現在開口就說,是莊千落用錯了方法,那霍老爺肯定會過去和莊千落拼命,這個家立刻就得鬧翻天。
可是他不開口說話,視線卻是不由自主的落到莊千落的身上。
霍老爺順著他的視線,一路看到莊千落那邊,立刻就明白了什麼。
然後就直直的衝向莊千落,一邊咆哮問:“你到底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千城覆見他過來了,哪裡可能讓他欺負莊千落?
高大的身軀一擋,直接就把衝動的霍老爺和莊千落隔開,擰眉冷聲代替莊千落回答:
“做了什麼?還不是爲了你女兒好?孩子太大難產!你女兒差點就死了!若不是千落,只怕昨天你來就是奔喪了!”
霍老爺卻是根本不相信,想著昨天下人說的話,直覺告訴他。
一個連乾弟弟都不放在眼裡,當衆說訓斥就訓斥的女人,哪裡可能把弟媳婦放在眼裡?
所以,莊千落就是沒安好心!
“你胡說!我女兒身體那麼好!哪裡是那麼容易就難產的?分明是你們不安好心!”有千城覆擋著,霍老爺也不敢上前,只能對著他們一頓咆哮。
可能真的是怒極了,即便心底對千城覆產生恐懼,他也不肯退讓一步!
千城覆卻是不屑的瞪著這個胡攪蠻纏的老頭,冷冷的說道:“嫁出去的女兒,是你們眼裡潑出去的水。可是放在我們這邊,卻是要珍惜一輩子的家人。若你還有一點理智,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霍訪冬已經是杜霍氏!她是風良的妻子,這裡不會有一個人想要害她!”
“不會有人想害她?那她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倒是給我一個解釋啊?一個能說服我的解釋!”霍訪冬嫁進杜家纔不到一年,居然就在鬼門關走了兩圈,霍老爺怎麼能不急?不怒?
然而他卻想不到,霍訪冬會走這第二圈,完全是因爲他和霍夫人,不合時宜說出不對的話造成的。
千城覆還來不急說什麼,霍老爺就繼續對莊千落大喊:“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到底在冬兒生孩子的時候做了什麼?纔會害得她流血不止?差點死掉?”
得了!這又把罪責,推到了莊千落的身上!
莊千落現在就是有一百張嘴,都不知道如何對暴怒的霍老爺說清楚!
她不說話,霍老爺只當她是心虛,氣得渾身都在發抖,怒聲堅決的說道:“你們這種狼窩,我是一天也不能讓女兒呆了!杜風良,不管你寫不寫休書,我都不會讓冬兒再和你過下去!”
話到這裡,轉頭對只會不停抹眼淚的霍夫人,大聲喊道:“你還哭什麼哭?還不趕緊去喊人?不把女兒帶走,難不成還看著她年紀輕輕,就死在這種地方嗎?”
霍夫人不敢說半個不字,趕緊轉身就往外跑。
“我不許……”杜風良剛想說,不許霍老爺帶人走。
卻不想霍老爺卻是冷聲打斷他的話:“你不許?今天老夫就看看,你憑什麼不許?今天就算賠上我的命,我也不能讓冬兒留下來,繼續給你這個窩囊廢禍害!”
千城覆看著滿臉鄙夷的霍老爺,直接擡手向空中動了兩下手指,然後就有十幾個黑色的人影跳下來,將整個小院圍起來。
這就是杜風良的底氣!
只要杜風良不吐口,千城覆就絕對不會允許霍老爺,霸道的將杜風良的媳婦帶走!
“你、你們、你們想幹什麼?難不成,還想綁架我們不成?”霍老爺一看院子裡跳出來的影衛,底氣瞬間就不足了,就連說話都有些結巴,指著千城覆怒問。
“沒什麼!我只是想讓你清楚的明白,這裡是莊家,不是你的霍府!更不是你說來就來,說帶走人就帶走人的!”千城覆不屑的冷哼,一臉高貴傲然,看霍老爺的眼神,絕對就像看一個臭蟲一般微不足道。
老大夫在屋子裡寫完藥方,剛拿出來,就發現院子裡的形勢居然變得劍拔弩張,忍不住重重嘆氣一聲,捏著方子就走向霍老爺,無奈的勸道:“老霍啊!屋裡躺著的那個,可是你嫡嫡親的女兒!你怎麼就不知道,以女兒的命爲重呢?她連續兩次大出血,身子虛的隨時可能沒命!你怎麼就能在這個時候,說出什麼要帶人走的屁話呢?如果連命都沒有了,你哪裡還來的什麼女兒?”
明明是好話,可是這個時候的霍老爺,就是完全聽不進去,甚至連說情的老朋友的面子都不給,怒氣衝衝的哼道:“今天不把冬兒帶走,我的老命都要扔在這裡。她死了也好!免得留在這裡,被這羣人迫害!”
這也就是說,霍老爺寧可帶著霍訪冬的屍體走,也不允許她留在這裡一秒鐘!
別人無論吵什麼,在杜風良的心裡,都沒有霍訪冬重要。
眼看著雙方對峙,杜風良的心情是最複雜難受的。
一方面是自己愛妻的性命,一方面是老丈人的以死相逼。
杜風良頭疼的抱著腦袋,蹲在原地不吭聲,整顆心都分成了兩瓣,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莊千落也同樣爲難,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說服霍老爺放棄。
正如老大夫說的那樣,如今什麼解釋,都沒有霍訪冬的命來的重要!
就在這個時候,霍夫人去找的自家家丁,也從外面衝了進來,不是很多,卻也有十幾個人,捏著手中的棍子,似乎就是從外面把影衛包圍起來,裡一圈外一圈的架勢,哪裡像在救人?分明是在打羣架!
其實不過都是一個個不自量力罷了!
就這羣不會武功的男子,即便全上也不夠一個影衛打的。
可是這些都不重點,重點是霍老爺堅決不肯退讓的態度。
“千城覆,你到底放不放我帶女兒走?如果不放,我這就下命令,今天就算我們都死在這裡,我的屍體也要帶著冬兒走!”霍老爺是鐵了心,誰說什麼也聽不進去。
千城覆薄薄的脣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淡漠的語調不屑的回答:“你還真把你自己當回事了?我告訴你,如果你不是風良的岳父,你的死活根本連個屁都不算!你以爲,你想死就能死?笑話!”
千城覆的態度更加激怒霍老爺,他就不信邪了!千城覆當真有三頭六臂,能擋住他們這些多人嗎?
對於霍老爺不知深淺的行爲,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千城覆幾乎大門不出,知道他底細的人不多,更不包括霍老爺。
然而不等雙方動手,一直蹲在地上的杜風良,突然猛地站起身,大喊一聲:“行了!你們都別吵了!我這就寫休書!只要你們趕緊給訪冬看病,只要訪冬能好好的。讓我幹什麼都行!”
說完,杜風良就往外衝。
他不會寫字,在場之人又都那麼衝動,他若是想趕緊救霍訪冬,只能去找東宮玨寫霍老爺要的東西。
一場大戰又僵持下來,霍老爺卻是隻會瞪著千城覆運氣。
沒一會兒的工夫,杜風良又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了回來,手裡當真拿著一副墨汁還沒幹的休書,休書上一個紅紅的大手印,分明和他手心裡的赤紅相符。
“給!趕緊帶訪冬走!趕緊給她醫治!”杜風良的眼眶紅的嚇人,卻是一刻都不敢耽誤,一點錯誤多不敢犯的,將休書塞進霍老爺的懷裡。
然後身子一轉,杜風良對千城覆懇求道:“姐夫,求你放人吧!”
千城覆對上杜風良懇求的視線,瞬即擺擺手,影衛們退下,霍老爺就立刻安排人進去擡霍訪冬。
霍老爺就這樣帶著人走了,獨留下杜風良一個人倚著門框,眼神空洞的紅著眼睛。
只不過一個時辰不到,莊家就天翻地覆,若不是奶孃懷裡,被嚇壞了的佑祥一個勁兒的哭鬧,只怕大家都會以爲這是一場夢,夢醒了,杜風良和霍訪冬就可以繼續夫妻恩愛,好好的過日子。
莊千落一直站在原地,傻傻的望著這一切發生又結束,心底怎麼也不能相信,霍訪冬就這樣重傷離開了莊家。
千城覆緩緩轉過身,輕輕的將她摟在懷裡,溫聲勸道:“只要人沒事兒,一切就都有重來的可能。你也別太難過了!風良需要你,佑祥更需要你!”
莊千落輕輕點點頭,滿心的複雜和愧疚,一步步走向杜風良。
面對面之時,她還來不及說話,杜風良卻突然說道:“姐,我想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