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霽景年齡雖小,腦子卻不差。
即便看出大哥一番真心,卻沒有越距,對他皮皮笑著回答:“既然大哥不嫌棄,那我就先給小侄兒取個小名好了!至於大名叫什麼,將來慢慢取就好。”
杜霽景如願考上舉人,按照莊千落之前的計劃,六天後,他就要啓程去京城。
以後慢慢取,那不就是把娶大名的事兒,還給霍訪冬這個做親孃的了嗎?
其實這樣也對!
霍訪冬琴詩書畫無一不精通,給兒子取名字的事兒,更是手到擒來的。
杜風良聞言楞了一下,之後深深的點頭,在心裡暗歎自己高興壞了,被莊母一問,就糊塗到讓杜霽景去取。
這樣不是越禮了嗎?
好在杜霽景聰明,這纔沒讓他兩頭爲難。
其實一家人在一起相處,絕對是一門學問,相處的好不好,看的都是小事兒。
杜風良腦子裡百轉千回,杜霽景那邊卻還是沒事兒人一樣,滿臉笑嘻嘻皮皮的樣子,開口繼續說道:“不如就讓小侄兒叫佑祥吧!老天保佑,萬事吉祥。多喜慶!多吉利啊!”
莊千落聞言嘴角抽了抽,覺得這名字實在是太土了!
不過再想想,村子裡那些叫什麼二狗子啊!驢蛋子的!
瞬間又覺得,杜霽景給孩子取的這個名字,其實也滿高大上的。
好吧!
啥事兒都在於對比,只要杜風良覺得好,那就這個名字吧!
杜風良根本不識字,也沒有那麼多現代人的見識,聽了杜霽景給他解釋這個名字的含義,那是立刻開心的眉眼都是笑啊!
一個勁兒點頭稱好,就差沒直接拿筆,讓杜霽景教會他寫這兩個字,做爲初爲人父喜慶的紀念了!
他們剛把名字定好,千城覆就從門口走了進來,手心裡攥著一個小小的東西,銀色的鏈子多出來一截,隨著走動輕輕晃著。
“娘,風良,這是我之前讓人給孩子打的長命鎖。”真是誰都沒想到,高冷淡漠如千城覆,居然也有如此細心的時候。
杜風良這個當爹的都沒想到,千城覆居然還能想著,早早的給孩子打個長命鎖。
杜風良歡歡樂樂的接過去,然後就給熟睡的孩子戴上。
銀質的小鎖頭很精緻,看的莊母愛不釋手,一會兒摸摸孫兒,一會兒摸摸小鎖頭,嘴裡頭唸唸有詞,似乎是在祈禱什麼。
※※※
“千落,你找我有事?”東宮玨一襲紫衣走了進來,難得換了一個顏色的衣服,頓時讓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都變了。
莊千落爲此多看了他兩眼,卻還是沒忘記自己找他來的目的。
“逸府那邊,怎麼樣了?”逸府的私人鹽井被人揭發,不是之前都封上了嗎?
她最近忙的昏頭轉向,幾乎都要忘記那邊還有事呢!
千城覆的情報不肯和她分享,她只好通過東宮玨得知外面的情況。
東宮玨聞言四下看看,確定房子的前後左右,沒有千城覆那個會飛檐走壁的男人在偷聽,之後才小聲回答她:“好像沒事兒了!”
果然是這樣!
那個封逸府的人,目的就是衝著她的!
可是到底是誰,神通廣大到,連金竹鎮第一的逸府都敢動?
說連累到關門就關門,說讓此事不了了之,就不了了之?
莊千落蹙眉想了許久,還是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忍不住問東宮玨:“怎麼會如此輕鬆?說封就封,說撤就撤?這不是逗人玩呢嗎?”
“我想逸府的人,比你更想知道,這麼厲害的人是誰!”也就是說,到目前爲止,各方人馬誰都沒查出來,到底是誰在背後捅了逸府。
莊千落雙手托腮靠在桌子上,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除了奚術塵這個混蛋外,還有誰會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可是想一想從前,她又覺得這不可能!
雖然她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逸輕狂和奚術塵是一夥兒的,可是去年他們集體約千城覆去仙客酒家賭錢,這卻是明確的事實。
這也就是說,逸輕狂和奚術塵的關係不壞,否則怎麼在一起合作?
既然如此,奚術塵可能會爲了莊千落,得罪本地這麼重要的一個盟友嗎?
東宮玨見她趴在桌子上,半天都沒有講話,突然開口問她:“我還有其他題外話的情報,你想聽嗎?”
“哦?什麼啊?”莊千落的聲音懶懶的,似乎是覺得,東宮玨的話有問題,並沒有吸引起她多大的注意力。
東宮玨也不和她計較,其實這件事他本來是沒打算說的,只是莊千落突然問到逸府的事兒,他就想到了,便也就有意告訴她。
“聽說最近,逸輕狂帶著夏從靈玩瘋了!滿金竹鎮上山下河的轉,估計現在整個金竹鎮,沒有人不知道,逸輕狂的新寵是夏從靈。”這果然是題外話,和剛纔的正事兒一點關係都沒有。
莊千落聞言卻是蹙眉,不是對他們倆好上的事兒蹙眉,而是對於東宮玨的形容詞。
新寵——新的寵物。
寵物是什麼?
單指人們爲了消除孤寂或出於娛樂目的而豢養的動物,也可以解釋爲,爲了消除孤寂,或娛樂而豢養的其他東西。
但是用這種詞,來形容男女關係,這倒是讓莊千落長了見識!
總歸不是平等的,正常的關係!
外面居然這麼傳?
夏從靈不會自己貶低自己,那麼傳播出這些話的人,必定就是逸輕狂。
提到夏從靈的事兒,莊千落就有些煩躁。
擡手扒了扒自己的頭髮,莊千落回答:“既然她自己都不介意,那我真是沒什麼好操心的。隨便她吧!”
她雖然答應了夏老爹,會開導夏從靈不去作踐自己。
可是她再厲害,也不能強行打斷夏從靈的腿,讓她無法去見逸輕狂。
更何況,你打斷得了她的腿,也不能重建她的腦子。
既然她自己喜歡,那便由著她去吧!
東宮玨自然不會不懂這些道理,只是他要說的真正的話,是另一件事。
“既然如此,那你是不是該讓放睡眠假的人起牀了?老是那麼睡著,也不是個辦法啊!”東宮玨不說,莊千落差點忘記了!
當初爲了讓癡情的盧大虎好過一些,她可是在千城覆那裡求來了藥,一覺就讓他睡到現在了!
莊千落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無比愧疚的回答:“哎呀!你不說,我都要忘記了!對呀!大虎還在那屋睡覺呢!這不行啊!趕緊滴!我現在就去找解藥,趕緊給他吃了。再這樣睡下去,不睡死也睡傻了!”
說完就往外跑,順便帶起一陣大風,就連東宮玨的衣襬都給吹起來了。
問千城覆拿到解藥,莊千落趕緊跑到盧大虎的屋子裡,親自給他喂下解藥。
情況和千城覆之前說的一樣,一炷香後,盧大虎真的醒了。
“大虎,你覺得怎麼樣?餓不餓?”一睡就是快半個月,莊千落真擔心他餓壞自己的腸胃。
睡了這麼久,盧大虎剛剛醒來,有些懵懵的,好不容易聚焦視線,看到是莊千落站在自己面前時,努力動了動僵硬的腮幫子,問道:“莊姐,你怎麼在我房裡?”
呃!
對吼!
莊千落傻笑了一下,解釋道:“還不是你嘛!走路就走路唄!那麼不小心,還撞到樹上,撞暈到現在,我能不擔心嗎?”
“暈了?”盧大虎詫異的重複。
莊千落點點頭,那是一點都不心虛的回答:“可不是嘛!而且一暈就是半個月,你要是再不起來,我都準備把你一個月的月錢都扣光了,才能彌補我的損失!”
盧大虎憨厚的笑了笑,肯定不會相信莊千落明顯的玩笑話。
活動了一下四肢,盧大虎坐起身來,揉了揉肚子,想起莊千落的話,便不客氣的對她說:“莊姐,我確實是餓了。我先去吃飯,一會兒就去開工啊!”
莊千落連連擺手:“不急!不急!怎麼也要等到天亮啊!你現在去開工,自己幹嗎?”
“……”盧大虎這才注意到,原來現在是晚上,月亮還掛在天上呢!
盧大虎愣愣的眼神,讓莊千落的心裡咯噔一下。
可是盧大虎自己不說,她也不敢主動提夏從靈,只能緊張的望著他,希望他通過這麼長時間的休息,能夠自己想通。
“莊姐,我突然想起來了,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兒。”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盧大虎突然開口,一臉認真嚴肅的和莊千落說。
“……嗯,我聽著呢!你說吧!”莊千落在心裡暗暗叫苦,真是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麼辦法,勸說他這個註定失戀的苦命人。
“那個……莊姐,你坐!”盧大虎滿臉的尷尬,暗暗握了握拳頭,然後又指著桌子前面的椅子客氣。
莊千落點點頭,想著盧大虎這是要有一肚子埋怨,和她長篇大論了,所以纔會讓她半夜三更的坐在椅子上聽吧?
唉!
她真是命苦啊!
誰能來救救她啊?
“莊姐,我、我想起來了,昏迷之前,我好像是有事想和你商量的。……那個、那個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我、我娘讓我和你說一聲,二虎年齡也不小了,能不能來廠子裡工作啊?什麼活兒都行!”
盧大虎的話越說越沒底氣,說到最後幾乎都快要消聲了,可是聽在莊千落的耳朵裡,卻彷彿是聽到了大赦一般,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哎!我還以爲什麼事兒呢!二虎要來幫我的忙,我自然是再高興不過了!歡迎都來不及呢!哪裡可能不收?你明天就讓人去信,讓二虎馬上就來!”原來竟然是這麼大的好事,莊千落怎能不開心呢?
虧得盧大虎說得斷斷續續,居然還和她這樣生分?真是又急又氣死人了!
盧大虎聞言立刻又憨笑起來,那模樣有七分像盧叔,讓人看著就踏實。
見他似乎沒有下話了,莊千落試探的問:“那如果沒什麼事兒,我就走了啊!你一會兒好好吃點東西,然後再休息一下,明天照常去開工吧!”
“嗯!我知道了。”盧大虎爽快的答應,然後當真就準備目送她離開。
這……似乎不對吧!
莊千落暗暗在心裡反思著,嘴上卻是不敢問。
只不過是睡了十幾天,盧大虎就能把夏從靈忘了?
若是那麼容易忘,他當初怎會魂不守舍的,一頭撞到樹上暈倒?
她可還記得,當時千城覆給盧大虎診斷時,說他是急火攻心!
都能上急火到昏迷不醒,那得說明他用情多深啊?
莊千落都已經走到門口,卻還是覺得放心不下,乾脆轉過頭來,目露擔憂的問:“大虎,你真的沒事兒要和我說了?咱姐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你有什麼事兒別憋在心裡,若是不痛快,就和姐說啊!”
盧大虎聞言很快的搖頭,爽快的回答:“怎麼會呢?莊姐,我從來都沒拿你當外人啊!我現在除了肚子餓,真的別的事兒了啊!難不成,你還有事兒和我說?”
莊千落立刻搖頭如撥浪鼓,快速的回答:“沒有!絕對沒有!我走了!你吃完好好休息!”
然後,莊千落就如同被狼追一般,迅速的跑去了千城覆的書房。
也顧不上敲門,莊千落一把將房門推開,然後急不可待的喊道:“相公,相公,大虎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千城覆原本在寫什麼東西,聽到莊千落的腳步聲,已經將信紙藏起來。
卻沒想到她跑的這樣快,他還來不及拿起什麼東西,手就可疑的懸在半空中,微微有些尷尬的擡頭去看她,然後故作淡定的反問:“怎麼不對勁?你喘口氣,慢慢說。”
莊千落一心都在盧大虎的身上,也沒工夫多想,便回答道:“他什麼都記得!連昏迷之前,秋棗姑的交代都記得。可他偏偏,忘記夏從靈了!你說,他能對勁的了嗎?”
“真有這事兒?”千城覆滿臉疑惑,絕對不比莊千落少。
“可不是嘛!要不你趕緊過去,給大虎看看吧!我總覺得,他反常的厲害!”就算他所有行爲都正常,卻是掩飾不了最不正常的一點。
千城覆點點頭,起身就往外走,邊走邊拉上莊千落的手,是一點讓她留下的意思都沒有。
當然,一心惦念盧大虎的莊千落,自己本身也沒想過要留下來。
於是夫妻倆,又折返回盧大虎的屋子,此時盧大虎正在吃飯。
他醒來的時候有些晚,三更都已經過了,廚房只剩下一些涼飯菜,而他卻是餓到不行,連熱都免了,直接端了涼飯菜回屋去吃。
剛剛吃到一半,莊千落和千城覆就來了。
“莊姐?姐夫?你倆有事?”盧大虎見他們倆進來,趕緊擦擦嘴角,腮幫鼓囔囔的隆起,明顯之前是在狼吞虎嚥。
千城覆平靜的望著盧大虎,淡聲回答:“還不是你莊姐嘛!見你終於醒了,一定要我來給你看看。腦袋是大事兒,做下病根將來不好治。不過你先吃吧!我們不著急。”
多留一會兒,也方便觀察,千城覆自然是不著急的。
盧大虎昏睡十幾天,全靠千城覆的藥物維持身體,即便並沒因此而生病,可是腸胃的飢餓感卻是真實存在的。
這會兒也顧不得和他們客氣,聞言繼續狼吞虎嚥,直到整整吃了三盤菜四碗飯,纔算停下了動作,抱歉的對他們倆憨笑。
千城覆示意他伸手,盧大虎就乖乖聽話,將手放到桌子唯一的空處。
千城覆仔細的給他號脈,許久之後,對他做出了結論:“身體恢復的不錯!明天就可以開工了!”
盧大虎開心的道謝,然後就送他們夫妻離開。
回到自己的房間裡,莊千落總算沒憋死,開口懷疑的問道:“你說大虎沒事兒?這怎麼可能?”
千城覆忍不住搖頭,無奈的回答:“難不成,大虎終於忘記了。我還要在他面前提起,他必須忘記的人嗎?”
“……”莊千落傻了,有些明白過來。
“人在受到重大刺激後,大腦都會進行自我保護,以防過度傷悲,會對大腦造成永久性傷害。這種只會對特定人和物忘記的行爲,稱作特定失憶。除了會忘記讓他傷心的人之外,他並沒有任何異常。所以,你大可放心了!”千城覆的解釋,和莊千落懵懵懂懂猜測到的差不多。
莊千落忍不住幽幽一嘆,感性的回答:“真不知道,這樣的結果,對於大虎來說,到底是好是壞。不過我想,對於夏從靈來說,這絕對是一個最壞的消息!”
“因爲大虎忘記她,等於是忘記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這絕對是好事。可是若有一天,盧大虎還是會想起來,也許錯過最佳爭取機會,他會很懊悔吧!對夏從靈呢!這世上,又少了一個真心愛她的人,這不是最壞的消息嗎?”
女人的思維,果然複雜啊!
這事兒如果換成是千城覆想,那麼只有簡單的幾個字:盧大虎,終於解脫了!
霍訪冬生孩子的第三天,按照當地習俗,霍家二老是要來家裡看望女兒的。
莊家一大早就忙著準備,迎接親家的到來,依舊是最近專心照顧家的莊千落主持大局,一大早就指揮下人做事。
“大夫人,還沒醒?”莊千落聽到彙報,立時蹙眉不可思議的問。
情深點點頭,直言回報:“是啊!奴婢每天定時去喂大夫人藥,和琴瑟與產婆,輪流看著大夫人,幾乎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可是誰都沒有發現,大夫人有醒來過。呼吸卻是正常的很,臉色最近也好多了!”
“大爺怎麼說?”莊千落頓了頓,突然問道。
情深一愣,想了想回答:“大爺問過產婆,產婆就將大夫臨走前說的話,告訴了大爺。大爺一聽,最近三天有可能醒來的話,就自言自語說,可能是沒到時候,之後就出去了。”
“……”這個杜風良啊!實心眼的讓人生氣。
莊千落聞言一甩袖子,直接就朝霍訪冬的院子衝去。
今個兒是個好天氣,六月的暖陽早早就升起,一大早不曬也不燥,正是曬太陽最佳的時候。
所以此時,杜風良抱著佑祥,站在院子裡曬太陽,一臉幸福的傻笑依舊,絲毫不爲時間的推移而改變。
“風良,訪冬情況怎麼樣?”莊千落耐著性子,好聲好氣的問。
杜風良聞言轉過身,對莊千落繼續笑著回答:“聽產婆說,大夫臨走的時候告訴過,訪冬消耗身體過度,再加上大出血,可能三天之內都醒不過來。如今在牀;上睡著呢!臉色好多了!”
聽到莊千落進院子,奶孃也從自己的屋裡出來,莊千落擺擺手示意她將佑祥抱走。
沒了不能喊的對象,莊千落直接怒氣衝衝的大聲說道:“風良,這就是你對媳婦的態度嗎?孩子生下來,你就不顧媳婦了嗎?大夫說三天醒不來,你就不著急了?”
“要知道,現在躺在牀、上的人,是你結髮妻子!還在鬼門關轉悠的人,是你的另一半!你怎麼就能笑著說出來,她還昏迷不醒呢?你的心長在哪裡?被老黑吃了不成?”
這還是第一次,莊千落高聲的罵杜風良。
杜風良被罵的有些發懵,腦子半晌都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
莊千落卻還是滿肚子火氣,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訪冬在生死關頭,無力的拉著我的手,對我說,一定要保住孩子?這麼一個偉大的母親,這麼一個萬里難尋的女人,就是給你這樣粗心糟蹋的嗎?”
“眼看著你老丈人都要上門了,可你媳婦呢?還躺在牀。上昏迷不醒,你老丈人看到,該有多心疼自己的閨女?到時候,你也笑著告訴他,大夫說三天差不多就會醒嗎?你能不能給我長點心?”
按理說,莊千落站在院子裡,這麼大罵杜風良,他絕對應該翻臉纔對。
畢竟他也是個成年男子,也有自己的尊嚴。
可是莊千落是誰啊?
是護著他一路長大,又救了他妻子和兒子命的姐姐。
杜風良就算是再木訥,反應再遲鈍,也不至於混蛋到和莊千落翻臉。
對於莊千落的條條指責,杜風良反應滿了好幾拍,纔算終於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弱弱的回答:“姐,你消消氣,我知道錯了!我這就去請姐夫過來看訪冬,該怎麼好好對她,我會認真考慮的。不會因爲一時疏忽,傷了最愛之人的心。姐,你放心!以後我不會這樣粗心了!你別生我的氣!”
莊千落是個急脾氣,很多事自己做完以後,也覺得不妥當。
這會兒杜風良給她認錯,她自己心裡也不舒服,趕緊搖頭也跟著不好意思起來:
“風良,我是個暴脾氣,說話欠考慮了!你是個大人了,如今都做了孩子爹,我就算是姐姐,也不該當衆吼你的。我以後改,你也別放心裡。”
杜風良搖搖頭,笑著回答:“當然不會啊!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我最親的姐姐,你說的話都是爲我好,我自然不會犯渾的。”
莊千落點點頭,看著杜風良進去看霍訪冬,自己轉身去找千城覆。
千城覆是真的不懂婦產科,來了也只是簡單的看看,確定霍訪冬的藥沒問題,身體也沒有什麼大礙,其他的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於是,莊千落又讓薛牽快馬加鞭去金竹鎮找那個老大夫。
好在老大夫來的快,比霍老爺早一步進門。
經過老大夫的診斷,霍訪冬確實是沒事兒,只是因爲損耗元氣太大,大腦控制不了身體,這才一直都不肯甦醒罷了!
強行催她醒來,反倒是非常不好的!
於是一家人商量商量,決定把老大夫留在這裡,一來可以保霍訪冬無虞,二來霍老爺來看閨女的時候,看到有專業的大夫守著,也可以安心不少。
快到中午的時候,霍老爺和霍夫人都到了。
霍夫人當年得了肺結核,還是莊千落給治好的,霍夫人對她非常有好感。
這也是當初霍訪冬能如願嫁給杜風良的原因之一。
更巧的是,霍家二老居然都和老大夫相熟,對於他的醫術那是讚不絕口,也爲此對女兒安心不少。
再加上莊家禮數週全,如今日子過得也是風生水起,霍家二老也沒什麼可挑剔的。
只是也跟著擔心霍訪冬,見她遲遲不醒,便決定留下來過夜。
臨睡前,霍家二老又來這個院子看霍訪冬,見她沒醒就和老大夫多聊了幾句,之後起身告辭,想要回客房去睡覺。
可是沒想到,纔出了霍訪冬的院子沒多久,居然就聽到下人邊洗衣服,邊閒聊著莊家的事兒。
“可不是嘛!唉!這沒有血緣關係,就是沒有血緣關係!誰會傻到拿別人,當作自己的親人去對待?發生這種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一個丫鬟裝扮的女子,正在燈籠下連夜洗著自己的衣服,背對著霍家二老走過的小路,自然看不到處在黑暗中的人。
和她一起聊天的,是一個小廝裝扮的年輕男子,手裡抓著一大把瓜子,嗑的那叫一個香,一聲接一聲的脆響,還伴隨著他不屑的聲音:
“可不是嘛!若我是大爺,立馬就帶著妻兒離開這裡。反正自己有手有腳的,幹什麼不是吃飯呢?甭說別的,就說今天來看大夫人的霍家老爺和夫人,一看就知道是上講究有錢的人家。和岳父家混,雖然名聲不好聽,可是總歸那纔是真正的一家人,何故在這裡受這份冤枉氣啊?”
這話說得霍家二老臉色立時一凜,原本不想停留的腳步,都頓在原地不能動了。
女兒嫁個什麼人,他們比誰都清楚,原本是覺得莊千落這人不錯!來往處事處處周到善良,這纔會同意女兒下嫁給杜風良。
可是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在他們不知道的背後,莊家的下人居然如此議論紛紛?
那女兒和女婿,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
霍家二老立時上心了!
兩個下人閒聊的歡,哪裡知道背後有人在認真聽?
這會兒丫鬟聽完小廝的話,一臉嗤笑望著他,哼道:“一聽你說這話,就知道你是個沒頭腦的蠢貨!先別說霍家有沒有男孩子,財產能不能只給女兒。就只說兩家的財力對比,那也是咱家夫人厲害啊!要知道,造紙廠可以說是全國僅兩份的大產業,用日進斗金來形容都不爲過!”
“霍家是什麼啊?不過就是個過了氣,三流都算不上的門戶,怎麼和咱家夫人比?要說未來的日子,那自然是咱家夫人這裡的富貴長遠啊!要不是看上這一點,你覺得霍家能把堂堂大小姐,嫁給一個地地道道的農夫?”
小廝轉了轉眼睛,立時覺得丫鬟的話說得有道理,也就不出聲了。
丫鬟一見他不說話,認同了自己的觀點,那更是把下巴都揚到了天上去,繼續得意高聲的說:“再說了!被吼一句能怎麼樣?就算是當著衆人的面兒,也不過是幾句損人的話,又不疼不癢的,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看啊!大爺就是看重夫人的能力,覺得和她在一起不分家,纔有好日子過。這纔會一直賴在咱們這兒不走的!”
“我可是聽人說了,其實在大夫人嫁過來的時候,咱家夫人就給他們分了家,就是桃園村門口的第一家,那就是大爺自己的院子。可是你看看呢?現在大爺和大夫人,不還是住在這裡嗎?”
“這裡有什麼不好?有吃有喝不用掏自己的腰包,還可以享受夫人配給他們的下人,萬事都不用動手,光支支嘴兒就行!這種好事兒,上哪兒找去啊?要是我,我也不走!別說只是罵我兩句,就算是打我,我都不會走的!”
這話真是越說越離譜,之前還說只是吼了幾句,如今到了話尾,就變成了罵人。
可是她這個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了!
霍老爺的臉色氣得已經白如紙,鬍子差點都撅上了天。
霍夫人見他還沒聽完,直接大步就走,嚇得趕緊在後面追,卻又不敢出聲,害怕那兩個下人,知道他們兩個在偷聽。
就算他們是當事人的父母也好!
可是偷聽畢竟是偷聽,而且還是下人說的話,這確實有損臉面。
“老爺!老爺!你消消氣!不過是幾句下人……”霍夫人追到屋子裡,剛要開口去勸霍老爺,卻直接被霍老爺怒氣衝衝的打斷。
“你還敢說?下人的話怎麼了?如今連下人,都看不起你女兒,這就是你要的結果?這就是你當初全力支持的希望?”霍老爺滿肚子氣沒處發,出口的話也是極其衝的要人命!
霍夫人聞言愧疚的低下頭,雙手死死的捏著帕子,心裡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和霍老爺生活了一輩子,自然知道他是什麼脾氣秉性,當然不是真的和氣頭上的他生氣。
她現在心裡煩的,是和霍老爺一樣的原因,同樣是心疼女兒啊!
頓了好半天,霍夫人約摸著霍老爺冷靜下來,才小聲勸道:
“老爺,您別說氣話了!女兒如今嫁也嫁了,就連兒子都生了,您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呢?今天風良的表現,你也看在眼裡了!他可是將女兒當成稀世珍寶一樣的對待,能嫁給這樣一個體貼的丈夫,是女兒的福氣啊!您何苦,爲了幾句下人嚼舌根的話,就否定女婿的表現呢?”
想起今天杜風良圍著霍訪冬的病牀,前前後後照看的情景,霍老爺心底的氣立時消了不少。
沉默了一會兒,霍老爺重重的一嘆:“風良是個好孩子!若是隻看他的人品,和對女兒的那份心思,當初女兒倒是沒嫁錯人。可是……唉!其他事兒,還是等明天女兒醒了,咱們再一起商量吧!”
第二天早晨,莊千落和千城覆起了一個大早,隆重的安排早飯,就連莊母都早早的出來,想著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切莫不可怠慢了親家。
霍家二老出來吃早飯的時候,臉色還算正常,只是話稍稍少了一些。
莊千落只當他們擔心霍訪冬,也沒有深想,吃過飯就陪著他們又去了霍訪冬的屋子裡,此時老大夫和產婆都在外面吃飯,屋內也就只有他們自家人。
莊千落安排霍訪冬屋裡的丫鬟上茶,可是就在丫鬟鶼鰈把茶水放到霍夫人的身旁時,莊千落細心的發現,霍夫人看了鶼鰈不止一眼,而且那眼神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厭惡的意味。
霍夫人他們纔來一個天而已,按理說應該沒和丫鬟有過接觸,可是爲何她會對鶼鰈露出這種神情呢?
莫不是,因爲鶼鰈伺候霍訪冬的時候,出了什麼紕漏?
霍夫人才會不自然的露出這種神情,表示她不喜歡鶼鰈伺候自己女兒?
莊千落在心裡亂猜,臉上還要裝作無事,剛想和霍夫人他們閒聊,突然就聽到昏迷三天的霍訪冬,終於出了聲音。
“娘!”非常非常虛弱的聲音,卻還是讓人清楚的聽到,她到底在招呼誰。
孩子和孃的關係,那就是天性!
饒是霍訪冬已經身爲人母,在醒來的第一刻,看到一屋子人,她最想喊的也是生養她最親的那個人。
霍夫人剛想去拿茶杯的手,立時就停在半空中,不可思議的轉過頭,看清確實是霍訪冬在喊自己的時候,瞬間老淚縱橫,直接就奔了過去。
“女兒!女兒!你可算醒了!真是嚇死娘了!你到底還有哪裡不舒服?快告訴娘,娘這就喊大夫來給你看。”霍夫人又是開心又是著急,這會兒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霍老爺眼眶也紅了,卻是比霍夫人淡定許多,偷偷擦了擦眼睛,一個字都沒說,起身就出去喊大夫。
莊千落和杜風良也趕忙走了過去,三個人將牀前圍滿,眼巴巴的看著終於轉醒的霍訪冬,卻不敢多問什麼,害怕她回答會累到。
霍訪冬微微動了動眼眸,看向杜風良的時候,努力露出一個微笑,聲音微小的問:“兒子呢?他還好嗎?”
杜風良用力點點頭,一邊擦眼淚一邊哽咽著回答:“好!很好!訪冬,謝謝你這麼能幹,爲我生下這麼好的一個兒子。如今咱兒子嘴壯著呢!這才四天的時間啊!就胖了近一斤!你別擔心孩子了!好好養著別說話,等大夫來給你看看。”
挺普通的一句話,聽在沒事人的耳朵裡,就是無比正常的回答。
可是聽在心裡裝了事兒的人耳朵裡,那就變成了另外的一番意味。
霍夫人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想說什麼又礙著霍訪冬的身體不行,更何況莊千落和杜風良都在這裡,她也不能說什麼,只得忍住不開口。
老大夫被喊了進來,經過一通號脈,然後又開始換新的藥方。
別看霍訪冬已經醒了,可是換新的藥方,居然比之前的還要貴。
薛牽進來拿藥方的時候,愛凸顯自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拿起藥方看了一下,就自己在一旁嘀咕:“呀!人都醒了,怎麼藥價反倒更貴了呢?一千三百兩銀子啊!嘖嘖嘖!”
莊千落一聽,瞬間鬧了個大紅臉,冷聲斥責他:“廢什麼話?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去!這個家,什麼時候輪到一個下人說東道西了?”
莊千落是真的沒有管人的經驗,霍訪冬又一直不能管理,所以自打這批下人進家門,根本就沒受過什麼管教,以至於越來越放肆,習慣性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現在讓世家出身的霍家二老聽到這種話,莊千落真是羞愧的都不知道該怎麼樣纔好了!
薛牽倒是也習慣莊千落這樣的回答,完全沒當回事的就出去了。
可是霍家二老的臉色,那絕對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先別說,莊家這樣管教出來的下人,會不會讓外人瞧不起。
就只說連一個下人,都能對主子救命藥說三道四,這讓霍家二老怎麼想?
那絕對會以爲,莊千落對霍訪冬的死活,其實並不關心的!
最起碼沒重視到讓別人認同,所以就連下人都敢多嘴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