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孩子年齡小,崇拜個什麼偶像,其實也很正常。
但是如此頻繁更換崇拜的偶像,那就有點不正常了。
之前杜霽景崇拜千城覆,那是因爲他們所有人都被欺負的時候,千城覆挺身而出,瀟灑的解決了麻煩,杜霽景崇拜千城覆很有道理。
如今東宮玨纔來多大一會兒啊?就讓杜霽景這樣輕易就崇拜上了,那就有點稀奇了!
莊千落邊包餃子邊想,一直到兩大簾子的餃子都包好,她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她往廚房送餃子時,看到杜霽景聚精會神,坐在燒火的東宮玨旁邊聽的津津有味,纔算明白是怎麼回事。
火光把兩個人認真的臉,都照的紅彤彤的,東宮玨拿著一根不長的柴火,在竈坑前的泥地上寫著什麼,還邊解釋道:“詩有三境:一曰物境,欲爲山水詩,則張泉石雲峰之境極麗豔秀者,神之於心,處身於境,視境於心,瑩然常中,然後用思,瞭然境象,故得形似。二曰情境,娛樂愁怨皆張於意而處於身,然後弛思,深得其情。三曰意境,亦張之於意而思之於心,則得其真矣。”
見東宮玨講的如此認真,莊千落自然不好打擾,悄悄將餃子放到一邊,她就轉身離開了。
這個發現,或許應該讓她開心吧!
杜霽景已經從一個盲目崇尚武力的小孩子,成長爲狂愛文學知書達理,這是很好的變化。
她剛邁步離開廚房,迎面就看到千城覆走了過來,見她一臉開心的笑,挑眉故意問她:“聽得懂?”
這……
莊千落心虛的搖搖頭:“一點點。”
文言文,她還是在讀初高中的時候學習過的一點點,生拉硬套勉強可以理解意思,若說全部都瞭解,甚至寫出來,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千城覆還想繼續說什麼,卻不想門口傳來一個爽快的女音:“莊姐姐,姐夫,新年好!我爹讓我來給你們送點年糕來。”
莊千落聞聲回頭,正看到寶娟抱著一個小盆從不遠處走過來,老黑看見陌生人立刻又蹦又跳叫的很兇,寶娟卻一點都沒害怕的意思,只是看著他們倆明媚一笑。
莊千落趕緊吆喝老黑,轉身去給寶娟開門。
“妹子,進屋坐一會兒。”莊千落一直都對寶娟很有好感,雖然明知道對方不能嫁進來做弟媳,卻還是忍不住想和她多多接觸。
寶娟擡頭看了看天,笑呵呵的跟著莊千落往裡走:“做午飯還早,那我就和姐姐聊一會兒再回去。”
莊千落走到院子裡的時候,卻有些爲難了!
廚房裡是東宮玨和杜霽景,西廂裡放著一大堆年貨,除了千城覆那張小牀外,再也沒有空地,可是領著人家一個大姑娘,去坐一個男人的牀,這又有些說不過去。
正屋和西廂的情況差不多,這會兒也擺著食材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帶客人進去也不太好。
唯獨還有一點地方的,估計也就是東廂房了。
因爲東廂裡面有炕,怕凍的食材放在那屋,不會凍壞。
而且東廂是杜風良哥倆,還有杜月美偶爾會去住,也算不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
莊千落微微一猶豫,就帶著寶娟進了東廂,卻不想杜風良抱著一大堆東西出門,根本沒想到對面會有人進來。
“哎呦!”兩聲慘叫,莊千落就眼睜睜的看著倆人撞到一起,隨著一堆洗的乾乾淨淨,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一同摔在地上。
莊千落趕緊上前去攙扶寶娟,以爲她跌了個後仰,一定疼壞了。
卻沒想到,寶娟隨著莊千落的攙扶起來,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倒大大方方的伸手遞給對面的杜風良,爽朗的道:“杜大哥,你沒事兒吧?”
杜風良一個男人,哪裡需要小姑娘攙扶?
這會兒臉頰有點紅,搖搖頭自己爬起來,並沒有去拉寶娟的手。
莊千落放開站穩的寶娟,寶娟又再次蹲下去,準備幫忙撿掉落的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倆人都太緊張,這會兒居然又同樣重複蹲下去的動作,而且還是爲了撿同一件衣服,然後不出意外的就再次聽到很大的一聲:“咚!”
莊千落滿頭黑線的看著,再次把額頭撞到一起的倆人,實在是不明白這到底應該說是緣分吶?還是應該說太心有靈犀了?
“對、對不起!”杜風良緊緊的低著頭,趕緊跟寶娟道歉。
別看平日裡杜風良嘮嘮叨叨的很能說,這會兒就簡單的三個字,他仍舊說得不利索。
沒出息!
莊千落在心底暗暗數落杜風良,卻是沒有開口。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兒,卻有些出乎莊千落的意料。
只見杜風良三兩下,將原本掉在地上還很整齊的衣服,幾乎是用摟的全數抱在懷裡,然後就如個大姑娘一樣,羞羞答答逃也似地跑走了。
寶娟則大大方方的站起來,對莊千落爽朗一笑道:“沒想到我這趟來,還給杜大哥找麻煩了。那麼多衣服,要在寒冬臘月重洗,晾乾都不容易呢!”
“沒事兒,我家炕多,洗完了放在炕上烘一烘也就幹了。你別放在心上,快進屋去坐吧!”莊千落擡手示意寶娟進屋,隨手把東廂的房門給關上了。
寶娟進到東廂愣了愣,轉頭問莊千落:“莊姐姐,你家怎麼買了這麼多的東西啊?”
多嗎?
莊千落往屋裡看看,有些訕訕的一笑:“沒辦法!家裡人多,又趕上過年,所以多買了一些。”
寶娟點點頭,再度把屋子環看一遍,滿是羨慕的道:“莊姐姐生財有道,僅僅半年的時間,就成了咱村的首富之家。這讓多少人羨慕到紅了眼睛啊?”
“想當初,村裡的人還瞎說,說姐姐在杜姨死後,經管著杜家的四個孩子,是看上了杜家的田地。如今啊!真該讓那些亂嚼舌根的人看看,姐姐如此有能力,哪裡是貪圖田地的人?真真是瞎了他們的眼。”
對於寶娟的打抱不平,莊千落也只能隨意的笑笑,不大在乎的回答:“嘴長在別人的身上,想怎麼用是他們自己的事兒,範不著和那些人一般見識。寶娟妹子,你趕緊坐,我給你取糕點和水果去!”
“水果?”寶娟愣了愣,納悶的反問。
這個時代的水果樹,都是沒有科學嫁接培育過的,東北地區冷,一年有五個月是冬天,一般果樹是適應不了的,又沒有快車來回運輸。
所以,東北特產是各種蘑菇和堅果,至於東北的水果,一般都僅限於夏季生產,植株比較低矮抗凍的品種。
比如說西紅柿啊!蘋果啊!梨子啊!山楂呀!
蘋果和梨,山楂容易保存一些,市面上可能有賣的。
但是當寶娟看到,莊千落端著一大盆橘子,和黃橙橙的帶著綠頂,她完全不認識的水果上來時,饒是她再大方得體,這會兒也忍不住直咋舌。
“姐姐,你這買的是什麼啊?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一定很貴吧?”寶娟指著盆裡的菠蘿,驚訝的合不攏嘴。
莊千落先把糕點盤放到炕沿上,然後又拿起水果刀開始削菠蘿,淺笑盈盈的給她解釋道:“這個叫菠蘿,南方產的一種水果,是我在彩石郡買回來,想給大家嚐嚐鮮的。今個兒正好你來了,我就削開一個,大家一起嚐嚐甜不甜!”
橘子,金竹鎮偶爾有賣,但是菠蘿這種高級貨,就要在更大的彩石郡才能買到了。
這也是莊千落呆回來的特色年貨之一,只是一直沒騰出時間來給大家吃,這會兒倒是直接用來先招待客人了!
莊千落專心致志的削菠蘿,寶娟偶爾和她說上兩句話,多數時間都是環顧四周,看著東廂裡嶄新的傢俱和凌亂堆放看不出到底都是什麼的年貨。
莊家,曾是桃園村最窮的人家。
可是如今,纔不到半年的時間,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昨天寶娟是親眼看到,莊千落連眼睛都不眨,就花了兩百兩紋銀,買下了東山的荒地。
可見,兩百兩銀子,對於莊千落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
聽說,千城覆依舊是閒在家裡什麼都不做的,也就是說,整個莊家翻天覆地的變化,都是莊千落一個人的功勞。
如此能幹的女人,別說是在小小的桃園村,估計就是放在金竹鎮上,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吧!
寶娟越想越覺得羨慕,也就越發喜歡上跟莊千落相處。
吃了一塊菠蘿之後,寶娟就告辭離開。
沒一會兒的工夫,寶娟就又轉身回來了,雙手抱著一個笸籮,遞到莊千落的手裡,笑呵呵的說道:“姐姐,不能白吃了你的菠蘿嘛!這是秋天的時候,我自己在山上採的蘑菇,你留著燉肉吃。”
人家送來一番心意,莊千落怎麼好意思拒絕?
只好收下,然後對寶娟熱絡的說道:“那就謝謝妹妹了!今個兒是三十,知道家家都忙,我也就不留你了,過了年常來玩,我還想趕在你出嫁前,多和你走動走動呢!”
寶娟聞言垂眸淺淺一笑,深深的點了一個頭,轉身就往回走。
莊千落隔著木柵欄看著她纖細窈窕的背影,再度發出無奈的嘆息。
唉!
下手晚了!
千城覆一直站在西廂,看著她們倆,這會兒見寶娟走了,他才從西廂走出來,站在她的身邊,輕聲說道:“該做飯了!”
莊千落扭頭白了他一眼,哼道:“要不要這樣現實啊?我只不過偷了一會兒懶,就有你在旁邊催?這大過年的,你也不說給我放會假?”
千城覆見她突然發脾氣,微微有些不解,清冷的眸子靜靜的望著她,明顯是很委屈的。
莊千落說完之後,自己也有些後悔,畢竟現在東宮玨那個客人都在廚房忙活,她這個主人躲在這裡偷懶,確實有些不對的。
“跟你開個玩笑,別當真啊!我去廚房忙活了,你要有空,就一起來!”說完,她根本不等千城覆回答,就笑嘻嘻的拉著他的手腕,一同向廚房走去。
進了廚房,莊千落放開千城覆,然後是準備把笸籮裡的蘑菇倒出來。
看到這些蘑菇,莊千落就知道寶娟有心了!
她在彩石郡買的蘑菇,都是撿最好的買的,其中卻難免還有小的,沒曬乾微微發黴的。
但是看寶娟送來的蘑菇,一個個都是一般大的,油光鋥亮似乎在晾曬的時候,還細細的擦拭過。
越看這姑娘,莊千落就是越滿意,於是就越發愁。
東宮玨蒸的最後一鍋糕點也出來了,掀開鍋蓋的時候,瞬間滿屋子白茫茫的熱氣,帶著香濃的味道飄散,把杜霽景樂的直拍手。
可就是這樣鬧騰,仍舊沒收回莊千落遠飛的魂魄。
千城覆看著她呆愣,有些無奈的搖搖頭,然後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勸道:“你看著再好,也要吃的人喜歡不是嗎?否則,你做什麼都是徒勞的。”
杜霽景那邊正燙的兩手搗騰,換著邊的拿剛出鍋的糕點,聽到千城覆的話,還沒等莊千落回頭,就抱著燙手的糕點跑了過來,眨巴著大眼睛,嬉皮笑臉的道: “大姐,姐夫,你們倆藏了什麼好吃的啊?趕緊拿出來吧!放心好啦!我從來都不挑食的,只要是好吃的,來者不拒!絕對不會讓大姐徒勞的。”
莊千落聞聲滿頭黑線的看向杜霽景,白了小猴子精一眼,哼道:“吃吃吃!再吃你都變成小豬了!看這臉胖的,嘖嘖嘖!都圓了!”
杜霽景卻不以爲意的笑了笑,得意的道:“我又不嫁人!胖一點怕什麼?姐夫,你說是不是?”
千城覆看著杜霽景,若有所思的道:“若都是你這樣的,你大姐就不需要處處操心了!”
話題終於導正,莊千落訝異的看著千城覆,輕輕蹙眉問:“你似乎知道了什麼,卻沒有告訴我哦!有什麼事兒,就趕緊說罷!否則,小心我大刑伺候,逼你招供哦!”
“噗!”一句話,倒是把一邊正在端糕點入盤的東宮玨給逗笑了。
那如翠玉輕擊在一起,優雅的笑聲,當真讓人聽了心情愉悅,說不出來的喜歡呢!
今天小小的廚房,倒是格外的熱鬧,這邊千城覆還沒來得及說話,莊千落還沒來得及說東宮玨,話題的主人公杜風良也邁步走了進來。
手裡端著一盤,剛剛莊千落削去皮,他又重新改刀弄好的菠蘿,努力在白茫茫熱氣的世界裡分辨個人的位置,笑呵呵的說道:“大家忙了一上午,歇會兒吃點菠蘿吧!”
杜霽景樂顛顛的跑過去,在盤子裡抓了一塊菠蘿,轉身就朝東宮玨跑:“東宮哥哥,你嚐嚐,好不好吃?”
這是杜霽景第一次吃菠蘿,他卻選擇把第一塊給了剛剛認識不久的東宮玨。
莊千落無奈的搖搖頭,對千城覆風涼的說道:“嘖嘖嘖!你的第一,在霽景心裡不保了啊!”
沒想到,千城覆絲毫都不受她所言的影響。
突然低下頭,溫熱的脣畔擦在她的耳骨上,輕聲回答:“是否在別人心裡第一,根本就無所謂。我只希望,在你的心裡,我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熱氣吹拂到耳畔,再加上他突然的表白,莊千落忍不住臉頰紅了紅,打了一個大大的哆嗦,羞答答的推開他,輕聲斥責:“沒個正經的!一屋子人呢!”
千城覆很滿意她的反應,也就沒再繼續逗她。
※※※
三十守歲到天亮,一夜未眠。
初一一大早,莊千落就定了車,準備東西去秋棗姑家拜年。
拿著早就準備好的東西,跟莊母打了招呼,就和千城覆兩個人,坐著東宮玨特意在東紅園派來的馬車,一路朝北坡村而去。
最近沒怎麼下雪,太陽高懸難得的晴天,以至於路上的積雪都厚實起來,馬車行過很結實,只是稍稍有些滑,這也就加快了他們來回的速度,幾乎是在初二午夜到來之前,就又趕回莊家。
杜風良出來開門,他們倆進了院子,就趕緊打發只是批了衣服出來的杜風良回屋去。
將秋棗姑一定讓他們帶回來的東西放好,莊千落打了一個哈欠,望了一眼黑洞洞的正屋。
過年這幾天忙,昨天晚上又守歲到天亮,難怪他們這麼折騰,正屋也沒出來一個人。
千城覆望了一眼莊千落,悄聲說道:“今個兒就在西廂睡吧!別來回折騰娘她們了。”
莊千落點點頭,很自然的進了西廂。
在彩石郡的時候,他們倆沒少睡在一個房間裡,反正都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麼好矯情的?
千城覆也很自然的去廚房打水,然後端著臉盆進西廂,正看見莊千落蜷在被子裡,一個勁兒的打哈欠。
“洗洗臉再睡吧!”千城覆將水盆端到牀邊,寵溺的望著她一笑。
“嗯。”莊千落困的迷迷糊糊的,輕輕應了一聲之後,就是伸手進水盆開始清洗。
沒一會兒,她剛要睡著,千城覆居然就又端著一盆水進來,輕聲對她說道:“這一路冰天雪地,腳肯定凍壞了,你起來泡泡腳,然後再睡。”
莊千落幾乎都要睡著了,哪裡可能爬起來洗什麼腳?
反正也沒走什麼路,根本沒出汗,不臭不臭的!
她躲在被子裡裝已經熟睡,千城覆站在一旁等了等,最後無奈之後,只好掀開被子,把她的棉襪脫下來,然後抱著她把冰涼的腳,泡在熱水裡。
“啊!”莊千落被熱水燙了一個激靈,本能的睜開眼睛尖叫出聲。
“疼了?”千城覆蹙眉不解的問,可是明明打水的時候,他就試過溫度的啊!不應該的啊!
“怎麼可能不疼?男人都喜歡騙人嗎?”莊千落撅著脣瓣兒,鼓著腮幫子,一臉氣憤。
說完之後,眨巴眨巴終於清醒過來的眼睛,腦袋瞬間爲他們的對話當機。
額滴神吶!
他們倆到底都說過什麼?怎麼聽著那麼不對呢?
千城覆見她傻乎乎的盯著自己,這才反應過來,忍不住也彎了彎脣角,將脣瓣兒湊到她想躲閃的耳畔旁,悄聲問:“那你是喜歡騙人的?還是不騙人的?”
我靠!
這明明是個陷阱好嗎?
因爲無論騙人不騙人,似乎都和自己的清白掛鉤的不是嗎?
莊千落立時咬緊牙關,狠狠的瞪著千城覆,哼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千城覆抿脣俊朗優雅迷人的淺笑,一雙宛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越靠莊千落紅彤彤的臉頰越近,聲音低沉的仿若大提琴一般,追問:“可是爲夫看你的臉色,不像是不知道啊!若不然,咱們倆把答案說出來,對一對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怎麼樣?”
這男人的臉皮咋越來越厚了呢?
莊千落當真想不出來答案,只能瞪著他乾生氣。
“哈哈哈!”千城覆得意的笑出聲音,之後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額頭。
“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你折騰這麼長時間肯定累了,趕緊暖和暖和腳,然後進被窩睡覺吧!”
他不找她的麻煩,她卻不能放過他。
所以,明明聽到千城覆的話,莊千落卻沒有聽話的意思,這會兒知道他沒有危險,乾脆抓著他的衣襟,就坐在他的懷裡泡腳。
末了,等千城覆爲她擦乾淨,她泡得很暖和的小腳之後,這才滿意的翻轉身子,一頭扎進被子裡睡覺。
迷迷糊糊得似乎過了好一會兒,千城覆才自己洗簌回來,然後莊千落就感覺到被子被人輕輕掀起來,牀的另一邊明顯扁下去。
一條胳膊最先橫上她的腰,緊接著她的後背就被人貼上,脖子下面也伸進來一隻胳膊,她這是被‘包圍’了?
雖然這不是莊千落第一次和千城覆睡在一張牀,可這卻是他們倆最爲親密的一次。
千城覆之前顧及什麼,莊千落也是明白的。
八成他和她一樣,都是覺得宋遠喬這個身份有問題,所以絕對不能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
最美好的,當然要留在最應該的時刻。
如今,他們總算風平浪靜的回到莊家,又變成了真實的夫妻身份,該做的似乎也可以做了。
一想到這個,莊千落原本還困到不行的睡意,立刻就沒了。
鼻端是來自這男人身上特殊的香氣,耳畔是他規律的呼吸聲,莊千落突然覺得,她的世界似乎就真的只剩下千城覆一個人,以至於她越想越覺得不自在,似乎他的懷抱已經熱得她渾身都癢癢一般。
想到癢癢,莊千落就忍不住想要撓。
於是,前一秒,她抓著胳膊撓癢癢。後一秒,就變成抓耳朵撓癢癢。翻來覆去在千城覆懷裡折騰,兩個明明近三天兩夜沒閤眼的人,就誰都睡不著了。
“千落,你怎麼了?”千城覆擡起環著她腰身的手臂,擡起頭緊張的望著她。
莊千落癢的很不舒服,不停的抓癢,鬱悶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覺得哪裡都好癢。”
莊千落就在他懷裡抓癢,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他開始的時候以爲,這是莊千落不想讓他抱的藉口,如今他起來了,見她仍舊抓的來勁,而且那表情也不像害羞,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脫下來我看看!”千城覆坐直身子,又把窗臺上的蠟燭點燃,認真的對莊千落說。
“啊?脫?不太好吧!”莊千落一邊抓癢一邊鬱悶的反問。
千城覆抿了抿脣角,這纔想起來,他口裡的脫,和本地區的這個字意義不一樣,上次已經讓莊千落誤會了。
這會兒乾脆也不解釋,擡手掀起莊千落的袖子,就看到她白皙的皮膚上,已經被她抓出道道紅痕。
可是紅痕之下的皮膚,並沒有任何的一樣。
他無奈,只好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細細號脈之後,鬱悶的蹙蹙眉:“唉!好不容易得已抱佳人同眠一次,結果佳人卻受了風寒刺激,起了風疹。估計這世上,也沒有幾個人比我更背的了!”
說罷,他將莊千落好好的放在被子裡,轉身出去去找藥之前,還特意叮囑她道:“不許再抓!否則會蔓延病情,更是會做疤的。”
待千城覆出門,莊千落同樣鬱悶的直抓被子。
哦!賣糕的!
什麼時候病不可以?
偏偏是兩個人好不容易抽出來,可以和平共處的時候,她可是真會病,鬱悶死了!
莊千落起風疹,因爲發病早,再加上千城覆的藥很管用,幾乎是第二天早晨就好起來了。
奈何風疹太癢,再加上一直沒休息好,所以大年初二所有的活動,莊千落都無法參加,只是老實躺在被子裡補眠,偶爾聽聽外頭的鞭炮聲,過得那是相當的安逸。
初三的時候,葛大爺在村裡召開了一個會意,那就是給造紙廠招工。
派了寶娟來問,莊千落準備什麼時候建廠。
莊千落認真的想了想之後,將日子定到出了正月。
雖然這個時候的東北,還不適宜大興土木造房子,但是最起碼的準備工作,還是要進行的。
寶娟走以後,莊千落去東廂房找東宮玨。
對東宮玨道明來意後,他則是有些驚訝的望著莊千落,久久都沒回答。
“怎麼了?你覺得哪裡不妥?”既然造紙術已經泄密,那她就只能抓緊時間大幹一場,而目前她覺得最有管理才能的人,便是眼前的東宮玨,這纔來詢問他的意見。
東宮玨溫潤如玉的眸子定定的看了她許久,才緩緩的說道:“千落,奚術塵的實力,就連鎮守宋大人,都要給三分面子,憑藉你自己一個人的能力,你覺得你真的能和他抗衡嗎?”
若是從前奚術塵還顧及著造紙術,如今造紙術已經泄密,奚術塵沒有留著莊千落性命的必要。
所以,在東宮玨看來,躲都來不及呢!
莊千落和陰險的奚術塵對抗,這簡直就是在找死啊!
莊千落抿了抿脣角,淡定的搖搖頭:“若奚術塵想殺我,早就殺了,也不會等到現在再動手。”
東宮玨不是很贊同這個說法,或許莊千落自己不知道,但是隻要接觸過她的人,知道她秘密的人,都會不約而同產生一種最原始的惜才之心。
畢竟這個世界上,只怕找不出第二個,和莊千落一樣心靈手巧,能發明各種他們想都想不到的東西的人了!
所以,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否則拉攏纔是第一選擇,沒人會立刻殺了她,做出殺雞取卵的蠢事。
但是總有一天,這個‘萬不得已’會到來,到那時候,只怕莊千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原本這些話,東宮玨不應該說的。
只是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東宮玨和莊千落以及莊家的關係匪淺,也就忍不住繼續勸道:“千落,你可知道,匹夫無罪,懷璧有罪的道理?有的時候,一個人太過有才華,也不是什麼好事。韜光養晦,纔是人生最安全的選擇。”
莊千落感激的望著東宮玨,深深的頷首,認真回答:“你所言,我自然是明白的。但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我真的是迫不得已。如果我不進,就只能讓家人跟著我受苦,而且也會埋沒了太多,可以造福大家的機會。”
別問爲什麼莊千落會先說自家,她這個人不自私,卻也沒有偉大到,舍小家顧大家的地步。
在她的心裡,只有自家人好了,她纔有閒心去造福別人,她就是這樣現實。
東宮玨溫潤的眸子動了動,最後還是選擇把多餘的話咽回去。
莊千落不是他知道的普通女子,或許他應該相信她纔對。
和東宮玨談好後,莊千落心底的大石頭算是放下了,有東宮玨這種人才,幫忙她建造造紙廠,絕對是事半功倍,值得慶祝的。
另一邊,千城覆已經備好馬車,莊千落就帶著禮物和杜霽景,進城去夫子家拜年。
下午的時候,他們三個才從夫子家出來,看著馬車外,家家閉戶關門的街道,莊千落當真很懷念,現代那種即便是大年三十,也可以隨處亂逛的日子。
她是真的,有些想家了。
想家裡的爸媽,想家裡的一切,也不知道爸媽在她去世後,有沒有繼續好好的生活。
“千落,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臉色這麼難看?是身體不舒服嗎?”千城覆坐在她的對面,忍不住出聲詢問。
杜霽景聞言也放下窗簾,轉身坐正之後,認真的望向莊千落,小小的眉頭都皺在一起了。
莊千落回過神來,搖搖頭扯謊道:“只是覺得有些疲倦罷了!哎呀呀!爲什麼要過年呢?忙都忙死了!面對一堆美食,忙的都沒胃口吃,根本一點意思都沒有嘛!”
杜霽景聞言抿了抿粉嫩的脣角,很委屈的道:“姐姐,過年有什麼不好啊?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還可以放假不用學習。如果人人都和你一個想法,那我豈不是要累死了?”
莊千落聞言忍不住笑出聲,擡著慧黠的眸子望著杜霽景,無奈的道:“你個小猴子精啊!剛剛夫子還誇過你懂事,學習認真。這纔多大一會兒,居然就給忘記了!不好好學習,總是放假玩什麼?”
“勞逸……”杜霽景剛想爲自己爭取福利,纔剛剛說了兩個字,就感覺到馬車突然緊急剎車。
如果不是千城覆反應靈敏,只怕他們姐弟倆,絕對會被甩出車廂了。
莊千落被千城覆穩穩的抱在懷裡,氣憤的說道:“這車伕是怎麼駕車的啊?不行!等車馬行開門,我一定要自己買個馬車,一定要自己駕車已測安全。”
千城覆卻是眉頭緊皺的望著門口,一臉清冷蕭肅的表情,好像根本沒聽到莊千落抱怨什麼。
“既然是老朋友來了,那便進來一敘吧!何苦這樣驚擾無辜的馬兒,也失了你的身份不是嗎?”千城覆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車內車外的人聽清楚。
“誰來了?”莊千落驚訝的望著門口,不曉得千城覆到底是在和誰說話。
然而,這個來訪之人,她很快就看見了!
“嘩啦!”馬車的車簾被人甩開,緊接著一個邪魅俊逸的男子,身穿一身青衣就邁步進來。
“逸輕狂?你來幹什麼?”一見這個罪魁禍首,莊千落就恨得牙直癢癢,瞇眼看著逸輕狂,很想直接一巴掌將他從馬車上扇下去。
逸輕狂邪魅的桃花眼瞇起來,沒看莊千落倒是對千城覆先笑了笑,淡聲說道:“本是想拜個年的,可是見了面,又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纔好。但是想來,無論是千公子,還是宋公子,都不是仁兄的本名吧?”
千城覆聞言清冷的眉頭微微一皺,看著明顯古怪不太正常的逸輕狂,冷聲問:“這大過年的,逸公子沿途攔下我們的馬車,就是爲了追問這麼一個沒營養的話題嗎?”
果不其然,逸輕狂甩開水墨摺扇,繼續邪魅卷狂的哼笑:“非也!非也!但是如果本公子說,我只是單純的來拜年,想來你和千落也不會相信。那麼好吧!本公子只能告訴你們,我是來請你們參加一個新年賭局的,你們可是會相信了?”
賭局?
莊千落和千城覆對視一眼,彼此都不明白,逸輕狂到底在發什麼瘋。
杜霽景好不容易在千城覆的懷裡坐起來,擡起小小的包子臉,望著這個明顯不受姐姐和姐夫待見的客人,突然開口道:“這位哥哥,夫子教過:賭無大小,久賭必輸。更有聖人言: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看你儀表堂堂,怎麼能攔住我們,就要帶我姐姐和姐夫去賭場呢?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雖然杜霽景句句說的都很對,莊千落卻忍不住撓了撓額角。
這還是第一次,她聽杜霽景說這些酸話,怎麼想都覺得怪怪的。
逸輕狂更是直接選擇對小屁孩的無視,直接看著千城覆道:“聽聞千公子不僅文武雙全,更是醫術了得。總不會是個十全九美,偏偏只有這賭不行吧?若是你就這樣認輸,本公子倒是可以放你們一馬,這就下車離開。”
認輸?
千城覆幾乎是用鼻子冷冷一哼,看著逸輕狂的視線變成零下好幾十度。
“什麼時候?在哪裡?”簡單的七個字,就是告訴逸輕狂,無論玩什麼,他都會奉陪到底。
“初五午時,仙客酒家,恭候千公子大駕!”逸輕狂倒是回答的乾脆,似乎早就想到,千城覆絕對不會認慫。
說完之後,逸輕狂就轉身下車,至始至終他都沒看莊千落一眼。
他下去後,馬車照常向前行事,莊千落的心裡卻有些七上八下的。
仙客酒家是什麼地方啊?
那可是奚術塵的地盤,他和千城覆一向不對付,如今在他的地盤邀請千城覆去,能是什麼好事?
千城覆擡手握住她微微冰冷的手,眸子靜靜的看著窗外的景物,輕聲說道:“很多事情,不想你想避,就能夠避開的。如果知道避無可避一定會發生,那麼就只有迎頭而上,才能一下找到解決的辦法,一勞永逸。”
“可是……”莊千落還是不肯放心。
因爲奚術塵對自己和對千城覆,那是絕對不相同的。
對自己,奚術塵多少還有些忌憚,不會真的傷害她。
可是千城覆,奚術塵應該不止一次,想過要害死他吧?
“放心!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賭,但是我相信,我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千城覆輕輕的挑挑眉,只是簡單的言語之間,就讓人可以感受到他的霸氣。
莊千落明明還很擔心,可是這會兒看著這樣的千城覆,還是忍不住爲之癡迷了。
或許,她應該相信他!
她的男人,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
他們夫妻倆脈脈含情的望著對方,杜霽景那個小人精就有些坐不住了。
最開始,他以爲多等一會兒,姐姐和姐夫這對恩愛的夫妻,就能想起自己的存在。
可是他等啊等!
一直等到坐的腿都有些麻了,這倆人愣是還沒想起他來。
杜霽景鬱悶的撇了撇嘴角,乾脆直接打斷他們的對視,用手在他們面前揮了揮,認真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