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落,我現在真的很需要人陪陪我,你留下來好嗎?”就在千城覆想要帶莊千落走的時候,奚術塵突然擡頭滿臉哀愁的對她說道。
莊千落的腳步一頓,轉過頭去看奚術塵。
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裡,的的確確寫著有心事的模樣。
莊千落的心跟著一緊,在心底暗暗琢磨,是不是自己剛纔的話說重了?
剛要猶豫開口之時,卻聽到牽著她手的千城覆,對她說道:“我受傷了。”
就這四個字,足夠喚回莊千落的所有心思。
“對不起!”也不知道是爲剛纔的話道歉,還是爲她接下來的行動道歉,總之莊千落只對奚術塵說了這三個字,然後就轉頭跟千城覆離開。
寒風裡騎著馬並不是很舒服,加上莊千落被下、藥導致渾身無力,這會兒只能軟軟的靠在千城覆的懷裡,連眼皮睜開都有些費勁。
“你怎麼樣?”千城覆發現她有些不對勁,立刻勒住馬繮擔憂的問。
莊千落搖搖頭,蹙眉不答反問:“你剛纔說,你今天在來接親的路上,就被人截住了?”
“嗯。”千城覆點點頭。
那麼,今天牽著紅綢帶她出門的人會是誰?
莊千落不想再想下去,只是更加擁緊千城覆強健厚實的腰身,任由他快馬加鞭呆她進了彩石郡的客棧。
千城覆說他受了傷不是騙人的,給莊千落喊來大夫開了藥之後,大夫就留下來給他包紮。
他剛剛被包紮好,門外小二就送來熬好的藥。
千城覆將衣服披上遮住春光,給了銀子送大夫走,順便將藥碗接過來,之後又把門板關好。
莊千落躺在被子裡渾身無力,迷迷糊糊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千城覆,一直到他端著藥碗坐到她牀沿上,她纔開口問道:“疼嗎?”
千城覆搖搖頭,淡漠如昔彷彿那些傷口不在他身上一般:“慢慢會好的。”
莊千落伸出無力的手,輕輕在包著傷口的紗布上摩挲,眼角有些癢癢的,她卻極力控制自己不要落淚,只是有些晦澀的說道:“是啊!你身上的傷口總是很奇怪,會莫名其妙的就自己癒合。可是……卻留在了我的心裡。”
千城覆剛想拿勺子喂她吃藥,聽到這裡卻是動作一頓,眸色複雜的看著莊千落,有些不敢相信的問:“你都知道了?”
莊千落輕輕點頭,咬著脣角道:“這世上不是沒有巧合!可是巧合多了,那就是最好的證據。”
他還以爲,自己沒有證據,莊千落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沒想到,他還什麼都沒有說,她就全部都知道了。
或許,一直都是他把她想得太過單純。
而她其實,非常的聰明!
莊千落幽幽一嘆,無奈的搖搖頭:“早在你剛剛失蹤的時候,其實我就懷疑過,抓走你的那個人就是奚術塵。只是沒有證據,而他又表現的良好。”
“我承認,後來是我因爲嫉妒而衝昏了頭腦,所以纔會更加相信他,選擇疏遠你,忘記你,離開你。”
“但是從今天,我在奚術塵那裡醒來之時,我就明白。一直以來,是我自己笨,上了奚術塵的當,才讓我們分開了這麼久。”
千城覆輕輕搖頭,剛想要勸她,她卻又繼續說道:“我一直以爲,自己是個敢愛敢恨,敢作敢爲的人。可是沒想到,在我知道一切都是奚術塵的計謀後,我卻仍舊不忍心去傷害他。因爲他……真的從來都沒有傷害過我。可是他卻,一而再的傷害你。”
千城覆已經和莊千落在一起多久了?對她的瞭解不會不算足夠。
所以她想說什麼,又在顧及什麼,千城覆自然是無比了解的。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之後將莊千落扶起來摟在懷裡,吹涼一勺藥水喂到她的脣邊。
自始至終什麼都沒說,卻是無比讓莊千落心安的。
他的心,她亦是懂得。
直到一碗藥都喝掉,千城覆才問道:“造紙術,你想怎麼辦?”
莊千落微微遲疑一下,直言道:“提前上市。”
這話的意思就是,她已經知道奚術塵猛烈追求她的最終目的,而她之前又把造紙術放到了奚術塵的別院裡去做。
想來造紙術已經無法做到保密了,所以爲了達到預期的目的,莊千落決定再安排人去做,然後以自己的名義上市,逼迫奚術塵不能加價。
至於之前和奚術塵的合同,還有四個多月就結束,在結束之前還是要履行的。
千城覆聞言蹙了蹙眉頭:“還是我抽宋府這邊的人手去做吧!”
只是就算他現在已經培養出了可靠的人,也不是足夠和奚術塵抗衡的。
所以,接下來造紙術賺錢的可能性,不大了!
莊千落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聽罷之後想了想,篤定的說道:“不賺錢也沒事兒!我就是要推廣紙張罷了!至於賺錢的門路,除了方便麪那邊的固定收入外,我還有另外的辦法!”
“啊?還有?”這一次,千城覆是真的很驚訝了!
他真的不明白,莊千落那顆看上去不大的腦袋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啊?
平時看著也沒怎麼用,偶爾還會範二,可是一到了關鍵的時刻,她就能想到一些別人可能一輩子都想不到東西,真是太奇怪了!
莊千落看出來他在想什麼,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
唉!
她是未來人嘛!
衣食住行,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只不過有些東西,她發明不了罷了!
“我想開個服裝店!由我親自設計衣服,不過做衣服的手工活,我不擅長,你還需要再找人!”衣食住行,衣排在第一位,也算是最賺錢的行當。
所以,這一次,莊千落準備自己開家服裝店。
從漢服到旗袍,從洋裝到t恤,就沒有莊千落沒穿過,不喜歡的,想來她設計起來應該很容易吧!
“我找合適的人負責給你做可以,但是這服裝店要在你的名下。”就當是宋府的人傷害莊千落,給她的利息好了!
莊千落垂眸想了想,本來是想拒絕的,可是一想到宋府人如此過分,便也沒有拒絕。
“你想在哪裡開?彩石郡?還是金竹鎮?”見她聊到生意就有精神,千城覆故意問道。
“還是在金竹鎮吧!我現在賺得那點銀子,不足以在彩十郡開銷。更何況,霽景還在金竹鎮上學,他剛剛習慣了那裡的生活,來回經常轉學對他不好。方便麪的工作,還需要風良盯著,離不開的。”
不是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嗎?
她這回就要來嘗試一下,這句話到底有沒有道理。
※※※
千城覆和莊千落的喜事沒辦成,倆人倒是一病一傷在客棧住了兩天,第三天回到宋府的時候,一切都和什麼皆沒發生過一樣。
童汀蘭似乎終於緩過了精神,也嚥下了這口氣,照舊在書房整理宋府後院的賬目,沒事兒就逗逗願兒玩,心寬的程度可見真是一斑!
他們剛進門就有人向宋老夫人彙報,等他們走到正廳的時候,宋老夫人已經在門口迎了出來。
“遠喬,你沒事兒吧?怎麼一去就是三天,你都擔心死娘了!”宋老夫人的戲碼做得很足,就連眼底都流露出擔憂的神色都那麼真實,似乎有些入戲太深了!
莊千落在心底暗暗琢磨著,卻是沒有多說什麼,轉頭看向千城覆,奈何他和她一樣,對於宋老夫人的親近無動於衷。
兩個人沒有一個回話的,宋老夫人自然覺得有些尷尬。
莊千落抿了抿脣角,好心緩解她的尷尬道:“沒事兒,這不都回來了嗎?”
宋老夫人點點頭,卻是沒有提他們沒有真正成親的事兒,顯然也沒有補婚禮的意思。
千城覆進屋坐在椅子上,一雙內斂的眸子在屋內打量一遍,突然問道:“宋老爺呢?”
宋老夫人蹙眉更正道:“你這孩子都回來多久了?怎麼還一口一個宋老爺的叫?那是你爹!你應該問,我爹去哪兒了!”
千城覆撇撇嘴,根本不把她的話當回事。
正說著話,童汀蘭甩著手帕走出來,身後跟著奶孃抱著孩子,看樣子是四處亂溜達走到這裡來的。
“婆婆!官人!”童汀蘭見人打招呼,之後站起身就坐到宋老夫人的身邊。
若是前天的婚禮成了,這會兒童汀蘭應該叫莊千落姐姐。
不過,莊千落是真的不稀罕這個稱呼,童汀蘭不來她面前叫,噁心著她更好。
所以她一丁點都不介意,童汀蘭沒有和自己打招呼。
端起桌上的茶杯,莊千落就抿了一口,之後望著熱水上漂浮的茶葉,一個人入定魂遊天外,不想理宋府的鬥爭。
千城覆看了看童汀蘭,問道:“你身體好了?”
這話哪裡是問她身體怎麼樣?
而是問她,你當真不介意,宋家二老如此狠心決意的對你?
童汀蘭是個明白人,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這會兒抿脣淺淺一笑,優雅淡定的道:“有家人照顧,自然好的快,煩勞官人掛心了!”
千城覆沒再看她,轉頭問宋老夫人:“眼看年關將至,各商鋪和佃戶都要對賬收錢,宋老爺應該是出去忙了吧?”
改不過他的稱呼,宋老夫人也懶得再多費口舌,輕輕頷首表示他猜對了。
“那我也去幫幫忙吧。”千城覆只說沒動。
果不其然,宋老夫人直接攔著他道:“這種事你爹做了一輩子,早就習慣了,哪裡還需要勞煩你?你在外面折騰了三天,想來肯定沒休息好。還是回房去休息一下,有什麼事兒等你爹晚上回來,你們爺倆到書房裡去談吧!”
這話說得柔和,其實意思很明顯,就是不讓千城覆插手宋府的生意。
說得更直白一點,那就是凡是和錢與大權有關的,他們都不許千城覆過問,明顯就是防著他的。
千城覆心裡自然是明白的,但是這會兒他卻不肯了。
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冷冷的盯著宋老夫人說道:“前天成親的日子,去迎親之前,宋老爺可是親口當著親朋的面兒說過,我是宋家的未來。”
“既然如此,我怎好讓年過花甲的老人,獨自在外面操勞呢?我這個做晚輩的,自然要主動爲長輩分憂解勞,你就不用太擔心了!我不累,也不需要休息,這就去找宋老爺。”
說完,千城覆大步向門口走去,沒一分鐘的時間,就消失在院子裡。
莊千落這才放下茶杯,擡頭看著咕嚕眼睛算計的兩個人。
她比誰都明白,千城覆現在留下來是爲了什麼,所以她一點都不想再理她們婆媳,轉身就要去休息。
“站住!”她不找人麻煩,不代表別人不找她麻煩。
這不,她纔剛剛轉身,麻煩就找上門了。
莊千落聞聲扭頭看向童汀蘭,瞇起慧黠的眸子,晦暗不明的一笑,反問:“有事嗎?”
童汀蘭捏著帕子站起身,直言問道:“你爲什麼沒和奚術塵走?”
莊千落在心底冷笑,面上更是毫不給童汀蘭,譏諷的問道:“我爲什麼要跟奚術塵走呢?我和千城覆早就成了親,你情我願恩愛無比。”
“雖然親沒結成,卻也不過是少了你們這裡的一個儀式罷了!我到底有什麼理由,要和其他男人離開?還是宋夫人覺得,生活裡不能少了男人?哪個男人都無所謂,只要是個雄的就行?”
童汀蘭覺得什麼窩火,莊千落就要說什麼。
反正最先說她水性楊花的人是宋老夫人,和她有什麼關係?
果不其然,莊千落的一句話,瞬間擊潰童汀蘭僞裝優雅的面具,咬牙切齒的瞪著她,半晌都沒有開口。
“哇哇……”奶孃懷裡的願兒,就像能明白童汀蘭的心一樣,這會兒童汀蘭憋著話說不出來,他倒是哭了起來。
奶孃趕緊慌手慌腳的去哄孩子,自打前幾天願兒鬧病請了大仙以後,雖然外表看不出什麼不正常,她卻隱隱感覺孩子不對勁。
願兒經常毫無徵兆就哭起來,一哭就是半個時辰,鬧得整個家都雞犬不寧。
雖然說沒有小孩子不哭鬧的,可是如此頻繁的哭鬧不休,她做了好幾年奶孃,卻是第一次見到。
奈何小孩子的家人不當回事,她這個奶孃說了也白說,最後乾脆放棄這個想法,也就只有哄著了!
願兒一哭,別說是宋老夫人,就連親孃童汀蘭都有些受不了。
這會兒見他又哭了,童汀蘭擺擺手,奶孃會意趕緊帶孩子下去哄,正廳裡也就安靜。
“水性楊花?說到這個詞,似乎應該是莊姑娘的專利吧?我可是聽說,莊姑娘的枕上賓,絕對不止一個人呢!呵呵呵!”孩子的哭聲,給了童汀蘭理清情緒的機會,這會兒孩子走了,她肆無忌憚的諷刺起來。
莊千落只是擡擡眼瞼,帶笑不笑的看著她,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反問道:“沒想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居然也知道那麼遙遠之地,謠傳的事兒啊?這倒是讓我很好奇,是誰告訴你的呢?”
童汀蘭哼了哼,毫不懷疑的回答:“堂堂宋大少爺娶親,底細又怎麼能不摸清楚呢?這是公公派人去調查的結果,你還想抵賴不成?”
莊千落擺擺手,很淡定的回答:“不抵賴!我爲什麼要抵賴呢?抵賴的意思是,我做過不承認。我本來就沒做過,何來抵賴一說呢?”
童汀蘭繼續輕哼,一臉輕蔑的道:“你覺得,玩這種文字遊戲有意思嗎?莊千落,你自己做過什麼好事,心裡應該比誰都清楚。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好,又給遠喬灌了什麼迷魂湯,居然迷得他連爹孃兒子都不認,就只要你這種不檢點的女人!”
面對童汀蘭,莊千落真是覺得夠了,所以乾脆一言定勝負,直接對她說道:“就算我婚前不檢點又怎麼樣?最起碼,我有清白身子可以給千城覆。你呢?”
“……”就這一句話,瞬間把童汀蘭氣到無語。
莊千落轉身就走,懶得理這個幾近瘋狂的女人。
宋老夫人見她們倆吵架,一直坐在旁邊聽著,現在見莊千落已經走了,蹙眉問童汀蘭:“她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否則,何來最後一句話?
童汀蘭沉默半晌,才慢悠悠的說道:“我也不知道。”
晚上的時候,有丫鬟來給莊千落送飯,她還沒等拿起筷子,就聽到外面隱隱約約傳來斷斷續續的凌亂腳步聲。
納悶的擡起頭,問旁邊守著的丫鬟:“外面出了什麼事兒?”
小丫鬟雖然才進府不久,卻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回答道:“估計又是小小少爺在哭鬧了。”
宋府的事兒,莊千落才懶得管,拿起筷子吃完,之後就準備睡覺。
奈何,她的理想是好的,現實卻無比殘忍。
她這邊剛撂下筷子,門板就被人推開,氣喘吁吁跑進來一個小廝。
“舞雪,你怎麼還在這裡啊?前面都亂套了,你快去幫幫忙!”沒想到,小廝進門找的人不是莊千落,而是一直伺候莊千落吃飯的丫鬟。
名叫舞雪的丫鬟一愣,邊走邊問小廝道:“二庚,這麼火急火燎的幹什麼呀?”
“幹什麼?還不是小小少爺嗎?估計這次命不久矣,所有人都在外面伺候,你不去,不是等著找晦氣挨罰嗎?”小廝的聲音漸漸消失,獨留下莊千落一個人怔愣。
命不久矣?
不會吧?
她今天上午還看見過願兒,雖然睡得不太安穩,後來還哭了,可是看著臉色白裡透紅,粉嘟嘟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得了什麼疾病呀!
這會兒下人居然說,可能命不久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莊千落也沒心思睡覺了,乾脆披上衣服就往童汀蘭的院子裡走。
還沒到門口,就看到進進出出無數的奴才在忙著,夾雜在亂七八糟腳步裡的是,童汀蘭撕心裂肺的哭聲。
聽到這聲音,可就由不得莊千落不相信了。 Wωω ⊙ttКan ⊙¢○
誰知道,她還沒來得及邁步進去,就聽到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千落。”
莊千落回身,正看到千城覆風塵僕僕的回來,而他的旁邊,就是繃著臉忍不住悲痛的宋老爺。
“你快進去看看吧!”莊千落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只好如此對他說。
宋老爺絲毫都沒減速就往院子裡衝,錯身而過時可以看見,他的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都慘白的沒有一絲人模樣。
千城覆的腳步稍稍一慢,就和宋老爺錯了過去,見他走遠了,才輕聲道:“我進去幹什麼?他們一家人巴不得那孩子離我遠一點,就是害怕我不認下這個身份,害了他們唯一的香火。”
原來是這樣!
莊千落挑挑眉,指著自己來的路,對他道:“那不如,去我哪兒坐坐吧!”
千城覆點點頭,兩個人就變成宋府裡唯一悠閒的一對,慢慢向碧螺軒走。
四下無人,千城覆問她:“你覺得,願兒能平安活到百天嗎?”
莊千落聞言輕蹙眉頭,咬了咬脣角,才轉頭望向千城覆。
此時月色剛好,掛在天上不明不暗,再加上雪白的雪地反射的光線,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清冷俊美的容顏。
“爲何會有這一問?”她望著他的眼睛,輕聲問。
千城覆抿脣淺淺一笑,有些漫不經心的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新生嬰兒百天本就是一個坎兒,能活過去的不超過二分之一。就算有錢人傢什麼都撿最好的給孩子,卻也不能保證,他就可以無波無瀾的長大啊!”
莊千落見他說得認真,斂眉思索。
好像真的是這個道理!
古代本就醫術不夠發達,感冒一下都可能會死人,更何況新出生的嬰兒嗎?
本就體弱,再加上不可預知的病毒感染,似乎死亡率確實很高的。
若不然,也不會在孩子還沒出生之前,大人就給他打上長命鎖,意思不就是要鎖住孩子,別半途丟了性命嗎?
忍不住幽幽一嘆,莊千落喃喃道:“那可就苦了童汀蘭。這孩子是她唯一的活下去支柱,若是連這個孩子都沒有了……”
千城覆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對她繼續道:“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發。”
“……”莊千落詫異的望著他,不是很明白他爲何會有這樣一說。
回到碧螺軒,莊千落和千城覆下了一盤棋,喝了兩壺茶。
只不過,莊千落這個臭棋簍子,根本不可能是千城覆的對手,所以兩個人其實也沒下多久。
“你真的不去那邊看看嗎?”莊千落心緒不寧,總覺得那麼小的一個生命,就要這樣消失了,確實於心不忍。
千城覆的醫術,莊千落是有絕對信心的,所以她真的希望,千城覆能對那個無辜的孩子伸出援手。
千城覆把她下錯的棋子撿走,這才擡起長長的睫毛看向她,燭光搖曳晃動著斑駁的光影,令他本就猶如黑曜石一般漂亮的眸子,更加添上了幾分動人的光暈。
“明天中午之前,死不了。”千城覆只是淡淡的回答了這幾個字。
“你知道願兒生了什麼病?”莊千落是真沒想到,從來都不拿睜眼看願兒的千城覆,居然可以如此肯定。
千城覆慢慢點點頭,波瀾不驚的回答:“望聞問切,第一個講究的就是看。今天早晨我見到那孩子的時候,就發現了異樣。只不過,已經無力迴天了!”
看他一臉淡漠,莊千落就知道他的老毛病犯了,忍不住求情道:“雖然宋家的大人都不是東西,但那麼小的一條生命是無辜的。你若是能救,就去幫幫他吧!也算是給自己積德了!”
他寵溺的望著她,淺笑著道:“你啊!怎麼又爛好心了?別說我不一定能救那孩子,就算是救了,宋家的人會領情嗎?萬一中途出了一點差錯,那就是我故意害人,誰能聽我解釋?再說,他們千防萬防我,又怎可能同意我去接近呢?”
“……”莊千落無語。
確實如千城覆所說的一樣,宋府的人現在都防著他們,無論他們倆誰去說什麼,對方也不會相信的。
他們是真的沒有辦法啊!
“你真的不能救?”莊千落還是不太放心。
千城覆點點頭,一臉無能爲力的樣子。
其實,他不是沒有辦法,只不過,若是願兒不死,宋府這邊的事兒不會輕易瞭解。
所以……
有些事,千城覆只能做,不能告訴莊千落。
都說和臭棋簍子下棋,越下越臭。
可是千城覆卻偏偏不是這樣想的!
每一盤棋他都把莊千落殺得片甲不留,最多一局維持了半個小時,最少一次也就幾分鐘便贏了,他卻是樂此不疲的一盤一盤和她下。
最後把莊千落贏生氣了,剛纔兩個人繞著棋盤追著跑,熱火朝天開開心心的模樣,一時間忘記了這裡的是非恩怨,和宋府漫天愁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後來莊千落是怎麼睡著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千城覆將她抱上牀,蓋好被子之後,還爲她捋了捋汗溼的碎髮,小心掖在她的耳後,之後又愛戀的順著她的鬢角輕輕撫摸。
有些事情太過殘酷,他真的不想讓她知道。
風雨,就由他爲她擋。
罪孽,就由他爲她承受。
總之這輩子,只要有他在,就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這一覺,莊千落做了一個很好的夢。
她夢到自己飛翔在雲端,大大的翅膀簡直就可以和天使媲美,正玩得開心呢!
她突然發現身邊來了另一羣天使,有莊母,有杜風良,有杜霽景,還有看上去比芭比娃娃還要漂亮的杜月美,每個人都生了一對大翅膀,自由的在天空翱翔。
她們飛呀飛,暢通無阻的在雲端遨遊,終於飛到一座雄偉的宮殿,四周守衛森嚴,卻可以讓她們自由進入。
正在四處亂轉的時候,她就看到一羣輝煌的建築羣,一個純金的宮殿座落在中央,而那金燦燦鑲滿各色寶石的寶座上,居然坐著一個一身黃色龍袍的男人。
這男人的身形,她怎麼看怎麼覺得熟悉。
忍不住好奇飛了過去,但是明明看著很近的路,她卻好像飛了很遠,好在她並不覺得累。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快要飛到男人身邊,卻不想突然憑空出現一道炸雷,徹底的炸燬了前方的路。
她有些害怕,想要驚聲尖叫,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個穿著龍袍的男人,就突然像她飛過來。
那個男人身上也長了一對翅膀,卻和她的完全不同。
因爲她是白色的,像上輩子看過的那些西方天使一樣!
而他,背後是一對黑中帶金色的翅膀,翅膀大的彷彿能蓋住半邊天,只是輕輕煽動一下,他就已經來到她的面前。
那熟悉的五官,那出衆的氣質,那清冷的眉目中,透著高貴強烈的淡漠。
千城覆?
她就說嘛!
爲什麼她明明有親人在身邊,卻總是覺得天堂裡缺少了一點什麼。
原來是因爲沒看見他啊!
莊千落興匆匆的向衝千城覆衝去,明明只有幾步之遙,卻不想面前突然有生變故,他們被一條留著滾滾紅水的大河擋住,無論她怎麼心急都飛不過去。
就在一籌莫展之時,千城覆身邊多了一羣黑色的小惡魔。
那些小惡魔託著千城覆冉冉上升,唯一留下的就是三角形紅色的小尾巴,好多好多甩來甩去好看極了。
這個夢有多荒誕,莊千落醒來後許久仍舊還在扶額無奈的笑。
奈何人身在夢境的時候,喜怒哀樂卻全是隨著夢境走的。
她已經想不起來,到最後,她是否和千城覆團聚,但是這個過程卻很讓她開心,就算只是坐著回憶,她仍舊很開心。
正坐在牀、上邊回憶邊笑,就聽到有人敲門。
“進來。”莊千落邊說邊轉頭看去,進來的還是昨天伺候她的那個小丫鬟舞雪。
“少夫人,奴婢來伺候您起牀。”舞雪進屋後恭敬的行禮,一臉笑意盈盈的模樣,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莊千落一般。
“你叫我什麼?”莊千落蹙眉反問。
不會是她還沒睡醒吧?
她什麼時候變成少夫人了?
她又什麼時候在宋家如此被人待見?
下人居然對她笑臉相迎,還主動說什麼伺候她起牀?
還記得第一次來,可是連晚飯都沒有她的,差點被餓死了!
舞雪好脾氣的笑了笑,乖乖回答道:“少夫人!這是大少爺吩咐的。也是大少爺吩咐奴婢,讓奴婢伺候少夫人起牀,一起去花廳用膳的。”
“大少爺……呀!對了。不是說你們小小少爺病了嗎?怎麼樣?”不說千城覆,莊千落幾乎忘記了。
千城覆不是斷言,願兒活不過今天中午嗎?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那孩子到底怎麼樣了?
舞雪知無不言的回答:“小小少爺沒事了。只不過……老爺擔憂小小少爺病了,今天早晨就昏迷不醒,就連老婦人、老婦人也急火攻心,現在躺在牀、上暈著呢!”
莊千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願兒那麼小是無辜的,宋府其他人卻都自作自受,她纔不可憐他們呢!
所以,一聽願兒沒事兒了,莊千落立時就更加開心起來。
精神頭十足的從被子裡爬起來,由著舞雪給自己梳妝打扮,偶爾問一句都是關於願兒的,從始自終都沒想到,宋府如此的變故到底是怎麼回事。
花廳裡,莊千落到的時候,千城覆和童汀蘭已經坐在那裡了。
只不過此時的童汀蘭,明顯一臉的凝重和愁容,莊千落以爲她擔心孩子,就沒有多想。
“我餓了!開飯吧!”莊千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對千城覆笑瞇瞇的說道。
現在已經過了午時,她等於早飯和午飯都沒吃,能不餓嗎?
卻沒想到,千城覆還沒宣佈上菜,那邊童汀蘭就站起身,然後規規矩矩給莊千落行了一個大禮,跪在地上乖乖的喚了一聲:“姐姐。”
“這……”莊千落當機好久的腦袋,終於有些轉彎了。
對哈!
舞雪進門的時候,就喊她少夫人。
現在童汀蘭也喊她姐姐,莫非……千城覆已經把宋府……佔領了?
千城覆接收到莊千落疑惑的視線,對她微不可查的頷首一下,表示她都猜對了。
莊千落驚訝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爲什麼她只是睡了一覺,好像整個世界都變了呀?
莊千落不說話,童汀蘭就乖乖的跪在那裡,死死的低著頭看上去十分的柔順。
估計就算莊千落現在要她自己打自己嘴巴,她也是絕對不敢違背的。
莊千落驚訝的忘記開口,千城覆自然不想管這種事?
童汀蘭這女人,差點害得他再也沒有機會看見莊千落,讓她跪一跪都算是輕的。
若不是看在,外面還有需要童汀蘭做戲的份上,他又怎麼會暫時放過她?
“起、起來吧。”簡單的三個字,莊千落卻說得格外拗口。
實在是因爲,她真的沒有當正妻的經驗啊!
至於後宅的勾心鬥角,她也不擅長的好嗎?
所以這個姐姐……呃!她不想當。
千城覆似乎看出了她的心裡話,揮手示意丫鬟們上菜,之後擡手握住她被嚇得有些微涼的手,關切的勸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婚禮的事兒,我不會委屈你的。只是眼下還有幾天就過年,咱們還要回去跟娘團聚,所以一切虛禮,還是稍後進行吧!”
她擔心的不是這個好麼?
莊千落有些委屈的撇了撇脣角,卻沒有反駁什麼,難得乖巧的點點頭,然後就看著一盤盤精緻的菜餚被端上桌子。
原本餓得要命,這會兒卻被突如其來的變化鬧得沒什麼胃口。
饒是千城覆不停給她夾菜,她都沒怎麼吃。
和她一樣狀態的,還有一個童汀蘭。
童汀蘭從被允許起身之後,就一直低著頭坐在千城覆的左邊,就連吃飯都沒擡頭,食不知味的扒拉兩口米飯,一口菜都沒吃就放下筷子。
“官人,姐姐,妾身吃飽了!”童汀蘭的聲音很輕很輕,就像是個沒有軀殼的木偶一般。
千城覆點點頭,又是輕輕一揮手,就有丫鬟扶著童汀蘭下去了。
呃!
莊千落蹙了蹙眉頭,看著童汀蘭如傀儡一般離開的背影,實在是有些唏噓。
相識才一個多月而已,如今的宋府卻改天換地,對於她雖然是好事,仍舊難免有些蒼涼的感覺。
“怎麼?同情心又氾濫了?”千城覆放下筷子,轉眸看向她。
莊千落搖搖頭,直言道:“只是一時難以接受罷了!”
“今天的局面,不就是他們想得到的嗎?如今我就是宋遠喬,所有人心中的宋遠喬,是這個宋家的主人。”花廳裡還有幾個伺候的奴僕,千城覆卻絲毫都沒有顧及的開口。
可見早在很久之前,千城覆就已經在著手今天的計劃,早就培養了自己的心腹,一點點蠶食盡了這個宋家。
“你是從什麼時候布的局?”莊千落就算是傻的,也不可能相信宋家二老突然全部都病倒了。
再加上千城覆本就是個高明的醫生,想要下毒或者是怎麼樣,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但是若說要把這些下人都征服到,就連府裡發生改天換地這種事,仍舊可以表現的風平浪靜毫無痕跡,那可就不是簡單的了。
所以這個局,千城覆最少要佈一個月!
卻沒想到,千城覆給她的答案,居然更加令人震驚:“從我醒來。”
莊千落驚訝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千城覆揮揮手,那些下人全數離開,只留下他們兩個人。
他抿脣淺淺一笑,望著桌上擺著的竹筷,淡漠的道:“我醒來的時候,他們就告訴我,我是宋府的大少爺。”
“所以,我就一直在秘密策劃著一切。如果我是真的宋遠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