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吵架聲驚動吳美珠,她趕緊跑上樓,勸道:“啊呀,你兄弟兩個這是咋呀,有什麼事好好說嘛。”“顥兒,不允許你對趙中這種態度。你給我坐下,好好說話,聽到沒。”
“媽,我知道了。沒事的,你先出去一下。”熊熊燃燒的一堆火,突然被一陣雷陣雨澆了。胡耀顥冷靜了下來,後悔剛纔不應該對趙中發這麼大火。
待母親走後,胡耀顥走到趙中身旁,內疚又情深義重拍了他肩膀:“好兄弟,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這幾天,我胸膛憋了一團火,心要被燒焦了。我相信你是理解我的。你罵的對,我就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傢伙,是冷血動物。處分一個跟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還是第二大股東,這等於是我——耀顥殘忍的活生生砍下自己的一根手指。”
雙手搭在趙中肩膀上,把他摁坐下,沉默了一陣子,胡耀顥一臉內疚:“我的好兄弟,體諒體諒我一把吧,你要是氣不過,打我幾巴掌出出火都行。事故如果發生在一個工人身上,我用腦袋打賭,到今天廠裡肯定九成以上工人還不知道。爲什麼發生在你身上,僅僅半天時間,立刻傳遍了全廠上下呢?”
正是因爲他趙中身份太特殊,既是第二大股東,又是技術工程部主任,技術工程部是什麼,是全廠的技術核心;身爲技術工程部主任做事如此馬虎、粗心大意,全廠人還敢把工廠的核心重擔由他來挑嗎?
他們僅僅是股東關係嗎,不是,是老鐵,全廠人眼睛盯在他們兩個人身上。胡耀顥一直想把他趙中提升到更高位置上去,可他不敢,擔心趙中馬大哈性格給工廠帶來禍患。這一次事故不算大。兄弟啊,回去後躺在牀上好好想一想,他說的有沒有道理?要是不反省不汲取教訓,他趙中還會重蹈覆轍。
跟隨胡耀顥擲地有聲的激昂慷慨的肺腑諍言,心中怒火也被吞沒了,趙中心潮起伏,事故到今天他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從未去想過其中利弊、惡劣影響。
是個性情耿直的人,胡耀顥對他發火,他也發火,兩個人針尖對麥芒頂撞,趙中心頭反而爽,胡耀顥這樣拿他當兄弟,他受不了。
——鐘不敲不鳴。
在胡耀顥這一重錘下,趙中才把事故後果放在心裡當回事認真想了想。不想不知道,一想,心驚肉跳、忐忑不安。不管怎麼說,禍是他闖下,卻要鐵哥們胡耀顥替他背黑鍋,遭到職工們議論,這砍了他趙中的頭,他也做不到。
給趙中斟了茶,對他掏心窩,說他胡耀顥今生今世沒齒難忘趙中的情、義。
身爲廠長,他胡耀顥要爲兄弟們投資的每一分錢負責,他要爲工廠的前程負責,視野放大的站在制高點上縱覽全局,不能意氣用事。
創業之初,他趙中和他一道啃冷饅頭;收購電子工業機械廠後,他趙中和他一樣半年多沒拿過一分錢工資,難道這一切他胡耀顥全忘了?在張志熊事上,趙中那天是如何勸戒他,他一直銘記在心,時時刻刻不敢忘卻。
“趙中吶趙中,要不是你,我今天早失去張志熊這個人才,悔恨終身,對不起兄弟,對不起全廠人了啊!”胡耀顥淚眼泛紅,走到窗前,打開窗門,遙望茫茫宇宙,對趙中發出內心感嘆。
做夢也不曾想到,胡耀顥對張志熊一事,至今仍舊牢牢銘記在心裡,這叫趙中特別感動,他慚愧低下頭,懊悔發誓:“胡司令,對不起,我就是一個魯莽的馬大哈,以爲那不過是一件小事,沒什麼大驚小怪,更沒有往深處去想過事件的嚴重。這一次,我趙中一定聽你的話,糾正馬大哈毛病,再不改的話……”
截住趙中的話,胡耀顥不讓他說下去:“趙中,我又不是外人,多餘的話就不說了。五天來,我想了很多很多,徹夜難眠,左右難下手處分你,但是這起事故非處理不可。看在弟兄情義上,你委屈委屈,再拉我一把:在董事會上主動提出辭職,先當一名技術員一段時間。這樣,工人會更加敬重你,看到我們廠的希望。連第二大股東犯錯辭職,今後誰還敢在工作上馬上。”“再者,你能銘記這次教訓。辭職這件事,僅限我們兄弟兩個人知道,你不要對第三人說起。”
口口聲聲要退股,要與胡耀顥割袍斷義,事情到頭來逆襲了,趙中擋不住胡耀顥十八級海嘯的席捲,只得乖乖繳械投降,甚至懊悔得對胡耀顥感激涕零。
巧妙的處理趙中,看來胡耀顥已經具備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將軍風範,站的高看的遠的視野。他正是牢牢抓住趙中耿直性格,通過白楊華的口把信息傳遞給趙中,趙中憋不住心頭的火自然會去找他胡耀顥算賬,他胡耀顥變被動爲主動……
——正是由於趙中的馬虎,武元宗的優柔寡斷,他們兩個人後來一直沒有得到胡耀顥重用。
對趙中的處分一公佈,驚慌了另一個人,他不是別人,他是視趙中爲恩人的張志熊。
不是因此而高興,張志熊而是因此惶恐不安,他認爲自己升任技術工程部代理主任,是挖趙中牆腳。
那次因爲自己春風得意趕時尚,一聲“拜拜”惹禍,在市委書記辦公室,白楊華說出他當上技術工程部副主任內幕後,張志熊一下明白自己這麼慶幸,是趙中幕後的功勞,沒有趙中,他不會這麼快當技術工程部副主任。在張志熊心裡,趙中是他恩人。
古人云:知恩不報,非君子。
他張志熊不能做沒良心的事。
第二天,張志熊走進廠長辦公室,誠惶誠恐對胡耀顥說,他不能當技術工程部代理主任……
冷峻注視張志熊,胡耀顥左手托腮,右手鋼筆在噹噹噹地敲著桌面。許久了,胡耀顥纔不緊不慢問了一句:“老張,你知道我們廠爲什麼老是發生事故?”
張志熊撓了撓頭,搖了搖。
緩緩地站了起來,手中鋼筆點了點,胡耀顥一字一板,擲地有聲,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就是我們廠以前對事故責任人,沒有進行嚴肅處理,造成大家長期以來存在一種非常非常麻痹心理。你在我們廠工作了這麼多年,理應該會知道這給我們廠造成了多麼巨大損失。”
刷地臉紅,張志熊不由得點了點頭。
手上鋼筆有力撐在桌面上,左手插在褲袋裡,胡耀顥筆挺地立著,威武不可侵犯,嗓音鏘鳴金石:“趙中身爲股東,技術工程部主任,工作如此粗心大意,馬馬虎虎,不嚴厲處理他,那麼,往後別人犯了同樣錯誤,你說,又該如何下手處理?”
無言以答,張志熊窘迫的乾瞪眼。
大步流星走到張志熊身邊坐下,胡耀顥換了另一種態度,神情和顏悅色:“老張,我們是幹企業的,尤其尖端技術的機械企業,來不得半丁點感情用事。否則,我們誰也無法把企業幹好;否則,我們會把一個好端端的企業幹垮。”“我理解你心情,但是我們首先要從原則出發,要從大局出發。僅僅狹隘的從情義上講,你說,是我和趙中情義深,還是你和趙中情義深?”
“胡司令,廠裡哪一個人不曉得你和趙中是老鐵,比親兄弟還親。”這時,張志熊慚愧的無地自容,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明白這一點,就好。”胡耀顥從容地站起來。
回到辦公桌前,朝窗外望了一眼,胡耀顥倏地收回頭:“老張,我們作爲工廠一員,時刻要牢牢記住:工廠利益,永遠高於個人一切。鐵的紀律,是一個企業生存最最最基本的基礎。高尚道德情操,是一個企業的靈魂。你要放棄個人情感,挑起肩上擔子,更大的發揮你的聰明智慧和特長。”
突然,窗口吹進一陣風。
風吹醒了張志熊的頭腦,他感覺自己站在一座巍巍山峨山腳下,擡頭仰望,他卻沒辦法望見峰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