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瓚原本很高興。
兇手找到了,雖然自殺了,但總算是找到兇手了,雖然過程很艱辛,但好歹給死者家屬,給上峰都有了交代,雖然對年終考評多少有些影響,但這種負面影響並不會致命。
陸瓚終於寫好了結案報告,又仔仔細細看了兩遍,修改了幾個措辭,覺得再沒有可以修改的地方,這才收起準備交給夏南風再做最終的審定。正要去找夏南風,卻見她手裡拿著一封信匆匆走了進來。
陸瓚見到南風很高興,拿出結案報告交給她:“夏大人,結案報告我已經做好了,你再看看還有什麼需要修改的,我修改後上報。”
南風接過卷宗,卻沒有看,而是將手中的信遞給了陸瓚:“陸大人,先不急著結案,你先看看這個。”
陸瓚有些不解地接過信封,打開,飛快地看了一眼,吃了一驚,隨即又仔仔細細看了兩遍,信不長,不過一頁紙,但內容卻讓陸瓚大吃一驚,因爲這是一封舉報信,說自己是杜晚娘的丫鬟薔薇,她知道她家姑娘與某位公子私定終生,這位公子後來攀上朝中高官嫡女,因害怕杜晚娘阻擋他的前程,所以殺了杜晚娘,她手上有該公子殺害杜晚娘的確鑿證據,只要夏大人同意給她一千兩銀子,她就將證據交給她。夏大人如果同意交易,就讓衙門口的執勤的衙役刀上掛一塊紅綢,她自然會再來信通知交易時間與交易地點,信中還再三叮囑,此事只能夏大人一人知曉,千萬不能告訴第三人。
陸瓚霍地站起身:“夏大人,信中說的話,你信?”
南風示意陸瓚坐下:“也信也不全信。”南風給陸瓚仔細分析:“張南雖然認識三名死者,也有做案時間,但動機不明,加上他已經死了,沒有口供,說他是兇手並非沒有瑕疵,既然現在有新的線索,沒有理由不查一下。”
“夏大人,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個薔薇,她知道兇手是誰,又有確鑿的證據,爲什麼之前不拿出來,現在都要結案了,她卻說兇手另有其人,我覺得她的話未必可信。”陸瓚一臉的不贊同。
“我也並不完全相信她的話,但如果這是個謊言,她撒謊的目的是什麼呢?完全沒有必要嘛。”南風想了想,又道:“不管怎樣,你先讓門口執勤的衙役大刀上掛上紅綢,然後再派人去找找這個薔薇,能找到最好,咱們可以更主動些,找不到,那就只能被動等了。”
雖然並不是完全認同南風的主張,但陸瓚還是出門安排去了,南風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成雜。
縣衙前的衙役刀上繫了紅綢後,薔薇並未馬上出現,當初第一封信是南風上街時一個小孩悄悄塞到南風手中的,等南風反應過來,小孩早就不知所蹤了。所以這一整天,南風都在街上轉悠,但卻沒有人送信過來。
陸瓚這裡也不順利,原本想著薔薇一個小丫鬟,雖說有所顧忌,縣衙的人並未大張旗鼓地找人,但找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丫鬟應該還是不在話下的。卻不想,找了一整天,居然一無所獲,別說人了,連有用的線索也沒有找到。
陸瓚有些慚愧地向南風彙報進展,南風卻並不覺得意外,薔薇既然敢來送信,必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雖然是個小丫鬟,卻是杜主簿家的丫鬟,熟悉衙門的流程,躲過衙門的追蹤也不奇怪。
既然找不到薔薇,也只能被動等她來找自己了,南風讓陸瓚和衙役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她估摸著明天薔薇應該就會有消息了。
南風吃完飯後,就覺得特別困,不過每次有重大事件的時候,她總是特別容易緊張,更容易疲憊,所以她和陸瓚吃完飯,又簡單商量了下明天的部署,便早早地睡了。
夜深了,薔薇睡得很淺,有一點聲響她就會驚醒,自從送出那封信後,她就像是驚弓之鳥,總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薔薇好像聽到有細微的聲響,她再次驚醒,豎起耳朵仔細傾聽,這聲響細微,但確實有聲音,而且這聲音越來越近,薔薇猛地坐了起來,飛快地拿起枕頭下的剪刀,警惕地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今晚的月色很好,藉著窗戶透來的月光,薔薇看清楚了,是一個男人,正緩緩地靠近自己,走得越來越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的面容,是她認識的人,甚至還挺熟的,青城縣令陸瓚。
薔薇並未因此而放鬆下來,反而更緊張了,拿著剪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陸瓚在牀前站定,臉上露出和煦的微笑:“薔薇,你別怕,我知道你有你家姑娘被殺的證據,夏大人都告訴我了,但你不該告訴夏大人,你應該直接告訴我。夏大人是京裡來的高官,她只管自己升官,不在乎真兇是誰,張南是兇手,已證據確鑿,所以她不會搭理你的。但我就不同了,我和杜主簿是同僚,關係一向很好,晚娘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我和你一樣,希望真兇得到嚴懲,所以,你把證據交給我,等我確定後我再向夏大人彙報,一定比你直接將證據交給夏大人要有效。”
薔薇卻根本不爲所動:“不,我要交給夏大人。”
陸瓚神色未變,依舊笑瞇瞇地:“薔薇,你是不是根本沒有證據,所有這一切都是夏大人讓你做的,就是爲了引出真正的兇手,也就是我?”
薔薇整個人一震,除了手,身子也開始跟著抖了起來,視線也不自覺地朝屋中唯一的傢俱,一個櫥櫃那裡飄,陸瓚哈哈大笑,走到櫥櫃前:“夏大人,出來吧。”
南風知道自己的計謀被拆穿,於是很乾脆地推開櫥門鑽了出來,她整了整衣服,衝陸瓚笑了笑:“小計謀,就知道瞞不過老師。”
“原本是瞞不過的。”陸瓚自嘲:“但關心則亂,所以最終還是著了你的道。”
“人都是我殺的,從杜晚娘,到嬌蕊、杏兒,最後是張南,都是我殺的,既然已經被你識破,我認賭服輸。”陸瓚說完做了個請的姿勢:“夏大人,我只希望你給我最後的體面,不要讓我帶著鐐銬從這裡走出去,到了縣衙,我和妻兒告別後,自會戴上鐐銬進牢房。”
“不急”南風搖了搖頭:“陸大人,其他幾人也罷,杜晚娘被殺之日,你正在大堂上審案,如何分身去殺人?杜晚娘不是你殺的,你在包庇誰?”
“就是我殺的,難道我就不能買兇殺人?”陸瓚有些不耐煩:“我全部認罪,所有的殺人證據我會一一提供,夏大人就不要再牽連他人了。”
南風再次搖頭:“我原本篤定除了杜晚娘這三人都是你殺的,但看你現在這樣子,我卻懷疑了,老師,你根本不是兇手,如果是兇手,你根本無需這麼快認罪,因爲根本沒有確鑿的證據坐實你的罪行,你之所以這麼幹脆的認罪,不過是想替別人頂罪,老師,我說得對不對?”
“不對,你說的不對,兇手就是我,我殺了所有的人。”陸瓚有些失態,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聲音也變得有些尖利:“夏大人,我原本已決定認罪,是你逼我的,我忽然發現自己有點傻,我爲什麼要認罪?兇手是現成的,只有你認定兇手不是張南,另有其人,我只要把你幹掉,一切都迎刃而解,哈哈,夏南風,都是你自找的。”
南風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老師,你不會以爲我不做準備就一個人來這裡吧?你不要做傻事——”
“你是說外面埋伏的謝樾吧?”陸瓚哈哈大笑:“你也不會以爲我一個人來這裡吧?你提前埋伏的謝樾,我早就讓人抓起來了,不過是多一個人陪葬罷了,對了,還有薔薇,一起。”
陸瓚做了個請的姿勢:“夏大人,請吧,你若聰明就不要做無謂的掙扎,我會給你個痛快,若非要搞點事情,你也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陸瓚壓著南風出門,但一打開門,兩人都愣住了,謝樾站在門外,像一棵挺拔的松樹,不知爲何,一臉的不爽,但很明顯,身體自由,並無被控制的痕跡。
陸瓚也是吃了一驚,連忙低聲喊:“王捕頭、王捕頭——”
“他們已經都被我制服了。”又有一個人閃了出來,器宇軒昂,有一張漂亮臉。
陸瓚見過這張臉,當日夏南風剛到青縣時,他們在一起,他見過他,驚鴻一瞥,夏南風只說那是不相干的人——終於還是著了這丫頭的道。
南風笑:“老師,你該瞭解我,從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想要活得久,總要多做幾手準備的。”
陸瓚苦笑:“想當初,這些話還是我教給你的,想不到你青出於藍,將從我這裡學到的東西都用到我身上來了,罷了,願賭服輸,我還是那句話,所有的人都是我殺的,結案吧。”
能這樣結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