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第二天一早正式回大理寺,安靜地處理了一些公務,然後去看小六。
除了裴述和謝樾,大理寺無人知道南風去了趟北祁,大家都以爲她是出了一趟公差,誰都不知道,她九死一生,運氣好,終於活著回來了。
小六一見南風,哭著給南風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把南風嚇了一跳。雖然在南風送來解藥之前俞真就已經配出瞭解藥,將小六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南風不顧危險,替自己去北祁拿解藥的事情,因爲謝樾說漏了嘴,還是被小六知道了,小六感動得無以復加,南風若是不能從北祁平安回來,小六隻怕尋死的心都有。
南風好不容易勸住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六,小六的母親正好買菜回來,見了南風也是又哭又跪,折騰了好一會兒,大家總算能坐下來說說話了。
南風見小六雖然面色還有些蒼白,不過反應機敏,動作也很靈活,可見毒是真的解了,心裡最後一點不踏實也就煙消雲散了。
三人聊了一會兒,俞真便過來給小六複診,原本見誰都沒好臉色的俞真,居然滿面春風,驚得南風都疑心俞真是被人假冒的,不過見小六等人都很習慣俞真的新面貌,想著大概是俞真改性了。
俞真給小六複診結束,宣佈小六最後一點餘毒也已清除乾淨了,再休息幾日就可以去衙署了。不過在聽到小六母親說那以後不用麻煩俞大夫每日來複診後,俞真的臉立刻垮了下來,但在聽小六母親說明日給俞大夫做點心時,垮著的臉突然又突然豔陽高照了。
南風看著好笑,而看身邊的小六也是一副心知肚明,樂見其成的模樣,唯一矇在鼓裡的,大概只有一心要報小六救命之恩的小六母親了。
南風看完小六,便回了大理寺,在北祁的所作所爲,雖然已飛鴿傳書詳細彙報過了,但有些細節,特別是初九的事情,南風並沒有在書信中彙報,需要親自向裴述說清楚。
南風向裴述詳細講述了這幾日在北祁的經過,特別是初九的事情,說得很詳細。裴述仔細聽著,特別是聽到初九二次欺騙南風,面色陰沉,雙手緊握成拳,關節處緊繃,似乎隨時都要拍案而起。
南風知道初九的事對裴述是個很大的打擊,初九是裴家的家生子,從小就跟著裴述,爲裴述出生入死,兩人有很深厚的感情。現如今,初九做出這種事情,是叛國,重罪,再也不可能回到南越,裴述在痛恨他糊塗的同時,還有深深的惋惜與自責。
南風講完了,裴述許久沒有作聲,良久他才低低地嘆了口氣:“初九是個孤兒,從小就渴望家庭的溫暖,可能春九娘就是利用了這一點,給了他足夠的溫暖,他願意用一生來回報。”
“或許吧。”南風有些惆悵:“但春九娘實在不是良人,況且她馬上要進宮,成爲北祁皇帝的妃子,肯定是顧不上初九了,也不知道初九以後會怎麼樣?”
南風這時候倒有些後悔,不該將春九娘送入宮中,這幾乎斷送了初九唯一的希望,對初九肯定會造成很深的傷害。
“不是你的錯。”裴述看出了南風的想法:“春九娘對初九不過是利用,她的野心讓她不甘於平庸,就算不進宮,她也不會初九在一起的。”
南風承認裴述的分析是對的,但情感往往並不完全受理智所掌控,心裡到底是有些愧疚的。
兩人又對一些細節做了溝通,然後南風去寫此次出行的報告,裴述去見殷明楊,南風這次去北祁,瞞住了所有人,但德榮帝是知情的,和殷明楊商量好後,還要一同向德榮帝報告的。
殷明楊對結果是很滿意的。他是真沒想到,夏南風只帶著一個下屬,這下屬還已叛變投了北祁,能活著回來已屬奇蹟,居然還將春九娘這個堂堂皇城司都指揮使給弄進了後宮。
後宮不得干政,加上春九娘上面還有皇后、還有無憂長公主,想要重新掌權,沒幾年是不太可能的。也算是極大地減輕了南越的壓力,否則有一個對南越軍政都很熟悉,且有計謀,運籌帷幄的人,在北祁的權利頂端,對南越來說,實在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至少現在,威脅警報暫時解除了,對殷明楊來說,在德榮帝那裡有了交代,也算立功贖罪,德榮帝當下應該不會再揪住他不放了。
這夏南風,還真是個人物啊。
南風是沒有聽到殷指揮使發自內心的讚美,因著她剛從北祁回來,裴述體恤,最近也沒有什麼案件交給她,所以最近她倒是舒心地過了好幾天輕鬆自在的日子。
不過舒心日子沒過兩天,糟心事就來了。京城居然流傳起大理寺卿裴述要和大理寺少卿夏南風定親的傳言來。
這京城的流言很多,特別是關於男女之間的,多半都是捕風捉影,很少有最後成真的,當然也有當事人故意傳出來,想借助輿論推動,弄假成真的。
南風也不知道怎麼就傳出了這樣的流言,雖然自己對裴述是有那麼一點意思,但奈何裴述不從啊。而且,聽說了裴述和沈明珠的事情,說實話,南風對裴述的想法也淡了,誰也不想嫁給一個心裡忘不了過去的男人不是?
南風對流言的態度一向是聽之任之,時間長了,等到更勁爆的新流言出來,舊聞漸漸也就消散了。裴述應該也是這個態度,之前就傳出過他和沈寶珠要定親的傳言,他始終置之不理,後來因爲沒有正式定親的消息傳出,傳言也就不了了之。
兩個當事人都對傳言置之不理,但很奇怪,傳言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漸漸消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這讓南風不得不開始猜測,到底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且他是什麼目的呢?
爲了保持清醒的頭腦,南風沒有像往常一樣晚上喝點小酒,而是在院子中邊兜圈子邊思考問題。
牆上突然探出個人影,不用看也知道是謝樾,他朝院子裡張望了一下,見南風在,就要跳進院子裡來,南風止住了他:“今天我喝酒,你就待在上面,別下來了。”
這些日子,謝樾已經養成了習慣,只要南風在家,就過來蹭飯,說是蹭飯,其實很多時候是謝樾帶了菜過來,碰到南風心情好,也會下廚做幾個小菜。兩人邊吃邊聊,主要講一些案件勘查、審訊的技巧和手段,有時候南風也會介紹一些她去過的地方的風土人情,謝樾都聽得很認真,覺得很有意思。
謝樾見南風沒有邀請自己喝酒的意思,也不回去,就趴在牆頭問南風:“夏大人,你是不是在想你和裴大人要定親的傳言是誰傳出來的嗎?”
“是啊——”南風嘆了口氣:“你說製造這流言的人是不是挺無聊的?說我和裴大人間有私情還有可能,這要定親,永安侯府根本不可能答應啊,有腦子的人想想也知道是假消息啊。”
“關鍵這傳流言的人都是沒腦子的,越傳就越像真的,原本有腦子不信的人也漸漸都信了。”謝樾一針見血。
南風深以爲然,也很是苦惱:“其實這流言我是不在乎的,反正是真是假總歸由時間來證明。我比較煩惱的是,這人的目的是什麼,總歸不會無緣無故傳出這等流言,針對的是我,還是裴大人?”
南風仰著頭,問牆頭上的謝樾:“你幫我分析分析,這製造流言的會是誰,到底什麼目的?”
“那你讓我下來說行不行?”謝樾覺得自己在牆上趴著太累了,強烈要求改善待遇。
南風點頭同意,又給謝樾倒了杯酒,兩人又開始了慣常的模式,邊喝邊聊,只是今天換作謝樾主講,南風聽了。
謝樾仔細想了想纔開口:“我覺得應該是針對你的,裴大人這親事,這麼久了,唯一的流言就是和夕月郡主的,人人都知道夕月郡主對裴大人志在必得,她那臭脾氣,還有她背後的靖國公府,誰敢得罪啊?還有,裴大人也是不好相與的,過往得罪過他的人都很慘,相較而言,除了咱們大理寺,不,就算在大理寺,知道你有多——”謝樾本想用腹黑等字眼,想了想,還是換了一個比較好聽的字眼:“就算在咱們大理寺,知道你厲害的人也不多,柿子撿軟的捏嘛,所以我判斷這流言肯定是針對你的。”
南風覺得謝樾分析得挺有道理的,於是鼓勵道:“那你覺得會是誰炮製的這流言,目的是什麼呢?”
“不好說——”謝樾瞥了南風一眼:“你結的仇可不少,不過你已是三品的大理寺少卿,尋常人也不敢向你尋仇,散播你要和裴大人定親的謠言,讓夕月郡主來對付你,也是一種可能。”
南風承認有這種可能性,但可能性不大,這種做法成本大,見效慢,有這種能力的人要對付自己,應該不用假手他人。
謝樾似乎也想到了這點,又提出了另外一種可能:“會不會是裴大人自己?”
“裴大人?”南風覺得奇怪:“你爲什麼會覺得是裴大人?他爲什麼編造這種謠言?”
“我聽說裴家的老太君,已經同意和靖國公府結親了,裴大人自然不願意,編造這個謠言,讓老太君和靖國公府知難而退?”
“不會。”南風想也不想就否認:“裴大人不會因爲自己而將我推到風口浪尖,他不是這樣的人。”
謝樾當然知道裴述不是這樣的人,但聽到南風這般維護裴述,心裡有些澀澀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還有一個人也有可能會做這件事。”南風突然道。
“誰,快說,是誰?”謝樾催促道。
“我啊,我自己散播了自己和裴大人的流言。”南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哈哈大笑:“我想用流言逼迫裴大人就範,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亂。”謝樾沒好氣:“還是好好想想到底誰會做這件事吧。”
“算了,咱們在這裡瞎想也沒用,總歸這幕後始作俑者不會無故散步謠言,靜觀其變,總歸是要露出馬腳的。” 南風嘆了一口氣:“真是麻煩,只怪咱們這行當,容易樹敵。”
其他人可沒你這麼容易樹敵,皇后、公主、郡主,來頭一個比一個大,也不吸取教訓,以後這種事情只怕會越來越多。謝樾在心中腹誹。
不過說道樹敵,謝樾突然想起一件事,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定有話直說:“你不在京城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可能與你有關。”
“是嗎?什麼事?”南方本能地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果然。便聽謝樾說:“你在北祁的那段日子,萬安侯府發生了一件大事,萬安侯夫人與一個戲子,被抓了個現行。”
謝樾說得隱晦,不過南風立刻就聽明白了,而且立刻明白必是萬寧的手筆。否則,以許芳菲現如今的心計和手段,就算真和戲子有染,也斷不會被抓個現行。
南風不想知道過程,只想知道結果,於是問:“後來呢?”
“許芳菲原本是要送入空門的,不過你也知道萬安侯那個人,最是惜香憐玉,都沒有休妻,和離了。許家的財產,許芳菲之前捐了大部分,後來又幫萬安侯府填了不少窟窿,皇后又收回了她所有的封號,所以現在也算是人才兩空。”
謝樾有些唏噓,但神態表情無一不顯示,他對許芳菲已完全沒有了從前的情感,更多的是就事論事。
南風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感覺,許芳菲現在的結局,與自己脫不了干係,若不是那天自己提點了萬寧,或許他還想不到如何對付許芳菲。南風給萬寧指了一條路,復仇之路。
“你最近要小心些,我怕許芳菲會遷怒於你。”謝樾有些擔心。
南風覺得很有可能,有些人,總是將過錯遷怒於人,卻不從自身尋找問題。
但南風並不後悔,做錯了事,總要承擔後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