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一進重華宮,就感受到了凝重的氣氛。
幾個太醫正聚攏在一處,低聲討論著什麼,宮女們都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祁貴妃也來了,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神態自若,沒有任何的不安與緊張。
見皇后進來,祁貴妃從座位上站起身,將主位讓給皇后,揮了揮手中的帕子,嚷嚷著:“姐姐來了就好了,這事就交給姐姐了。”
皇后示意她坐下別吵吵,然後將太醫令叫了過來:“說說吧,怎麼回事,寧妃中的什麼毒?毒是下在哪裡的?有嫌疑人沒有?”
太醫令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花白的鬍子,大概是因爲知道今天的事大,見慣了大場面的他,居然戰戰兢兢,連話都說不利索:“回皇后娘娘,寧妃中的毒,比較複雜,不是普通的毒,不過——”太醫令頓了頓,才結結巴巴地繼續說道:“在貴妃娘娘帶來的燕窩中發現了毒藥,但是否和寧妃娘娘中的是同一種毒,還得讓俞太醫做進一步檢驗。”
太醫令幾乎是硬著頭皮將話說完,不敢擡眼看皇后,更不敢去看祁貴妃。
皇后還沒開口,祁貴妃搶先說道:“太醫令的意思是我下的毒?”
“不是的,貴妃娘娘——”太醫立噗通一聲跪下了:“下官只是陳述事實,絕不敢輕言是娘娘下的毒。”
“罷了,你和一個太醫置什麼氣?”皇后揮了揮手:“既然要做進一步檢驗,那就快去做檢驗,杵在這裡做什麼?檢驗一旦出了結果,立刻向我報告,聽明白了就該幹嗎幹嗎去,別在這裡發呆。”
太醫令連忙應了聲是,拉著俞真飛快地出了重華宮,皇后又揮手讓宮女們都出去,諾大的大殿,只剩下皇后、祁貴妃和南風三人。
“姐姐也覺得是我下的毒嗎?”祁貴妃視線轉向皇后,眼波流轉,美得不可方物。
“我自是相信妹妹的。”皇后並未猶豫,但很快話鋒一轉:“但是,妹妹,你也看到了,寧妃中毒,你送的燕窩中又發現了毒藥,我既是中宮之主,替皇上掌管後宮,出了這種事,自然要查,這是我的責任。
你也知道,我和寧妃關係並不好,說難聽點,她要自己作死,我才懶得管。但現在,寧妃是被毒殺的,不止是她,還有龍嗣,我必須要查個水落石出,給寧妃一個交代,給皇上一個交代。”
“我當然明白姐姐是一定要這麼做的,但我也覺得很委屈啊,你聽聽太醫令剛纔那話說的,簡直就差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兇手了——”祁貴妃說話間掏出了帕子,擦了擦眼淚,一副委屈到了極點的表情:“我也是好心,知道寧妃妹妹愛吃燕窩,特意燉了送過來,這燕窩是青雲親自燉的,並未假手他人,而且,這燕窩我也一起喝了,盛燕窩分燕窩遞燕窩的都是寧妃妹妹的人,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一點事也沒有?若是我下的毒,豈不是將自己也毒死了,我還沒活夠呢,我還不想死。”
祁貴妃的語速極快,配合著梨花帶雨的表情,看得皇后有些暈,腦子都來不及思考,只得安慰道:“我自是理解妹妹的委屈,我也是相信妹妹不可能做出毒殺寧妃的事情,所以,我特意找了大理寺的夏大人來,由她主審此案,你是知道她的,連皇上都很認可她,說她是咱們南越第一神探呢,所以你放心,只要夏大人出馬,案件必能水落石出,也定會還妹妹一個清白。”
皇后掃了南風一眼,南風連忙出列衝祁貴妃行禮:“夏南風見過貴妃娘娘,請娘娘放心,南風一定竭盡全力,查清案件真相,給兩位娘娘一個交代。”
“你倒是會說話。”祁貴妃突然輕輕笑了起來:“給我們一個交代,是什麼交代呢?”
南風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不過祁貴妃也不想要南風的答案,咯咯地笑著站起身:“姐姐,如果沒事我就先回去了,夏大人有話要問的話,自可以去瑤華宮找我。”
祁貴妃揚長而去,皇后囑咐了南風幾句,恩威並施,說是威脅也不爲過,南風陪著笑臉聽著,終於將這尊大佛恭恭敬敬地送走了。
南風先去看了寧妃,確實是個標緻的美人。她靜靜地躺在牀上,臉容平靜,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著了。
南風對毒物並沒有太多的研究,但也知道一般中毒而死,臉部一般會呈現扭曲狀態,甚至會七竅流血,看來太醫令所述寧妃所中的毒,不是普通的毒,所言不虛。
寧妃作爲皇上的女人,不要說驗屍,就算是讓仵作觸碰也不可能,所以不用指望通過驗屍得到有用信息了。好在有俞真,希望毒物檢驗能給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看過了屍體,南風將寧妃身邊的太監、宮女招了來,一個一個問話,這時候南風倒有些懷念團隊作戰了,大家分工合作,再彙總問話結果,既提高效率,又可以互相取長補短,不被固定思維給框住。但現在——南風不想將團隊的其他人牽連進來。
南風先讓人將寧妃的太監、宮女先分別看管起來,免得有人串供,然後開是一個一個地詢問,主要是寧妃這幾天,特別是出事當天的行蹤,所做的事情,有沒有什麼異常等。
因著寧妃喜靜,所以身邊服侍的宮女太監,在她同級別的嬪妃中並不算多,但到底是皇帝的妃子,又懷著龍種,身邊的人不可能太少。所以,當南風詢問完所有的人時,天色已晚,再不出宮,宮門就要關了。
按理南風應該要去向皇后辭行後再出宮,但去了皇后住的儲秀宮,宮門只怕就落下,出不了宮了,不去,又怕皇后治自己一個不敬的罪。南風正猶豫著,皇后差了個太監來傳旨,讓南風直接出宮,言明她不求過程,只看結果,讓傳旨的吳公公這幾日便陪著南風在宮中行事,案件進展直接向吳公公稟告。
南風覺得如此甚好,她實在是不願意多見皇后,生怕她藉機發難,也怕她插手案件,她位高權重,若是插手,這真相能不能查出來,還真不好說。
現在皇后主動放手,是件好事,南風生怕皇后反悔,連忙應了下來,吳公公人很和善,還親自將南風送出了宮門,讓南風心裡有些瘮得慌,這皇后難道是轉性了?
南風回了大理寺,立刻去見了裴述,寧妃的案子,既然交給了南風,就不可能不知會裴述,南風也需要傾聽裴述的意見,畢竟他對整個皇室的瞭解,要比自己詳細得多。
南風和裴述聊了許久,兩人對南風攤上這樁案子都有些無奈,誰也不想接手這種案子,弄不好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給搭進去了,但既然接手了,兩人都覺得,一定要找出真相,至於真相是否要揭露,兇手是否要嚴懲,那就是德榮帝的事情了。
“你覺得祁貴妃是兇手嗎?”裴述也不饒圈子,直接問。
“不好說。”南風也沒什麼方向:“正常的人,應該不會在自己送的吃食裡面放毒藥,就算沒把自己毒死,但肯定會被懷疑是兇手。但是——”南風嘆了口氣:“祁貴妃平日裡的行爲,讓人覺得她就是個沒腦子的,也未必就不會做這件事。但聽說她和寧妃平日裡關係不錯,否則寧妃也不可能會吃她送的東西。”
“你說的也有道理,但這宮中的事情很複雜,不能光看表面。”裴述給南風提個醒,隨後問:“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先看看俞太醫那裡能不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這毒不是一般的毒,能拿到的人應該不多。”南風有些發愁:“其他也沒有什麼線索,從今天審問寧妃身邊的宮女太監的結果來看,沒有特別的收穫,寧妃爲人低調,待身邊的人都不錯,暫時沒看出來這些宮女太監有異心。”
“先別輕易下結論,這謀害皇妃和皇嗣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必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不可能你問幾句就露出馬腳來。”裴述提醒南風,卻也承認,除了指望俞真那裡有所發現外,確實也沒有其他的突破口:“希望俞太醫那裡有發現,否則還真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這案件,涉及皇妃、皇子,說不定還牽涉到皇后,每個人都不好惹,之間的關係又錯綜複雜,審問也不能用常規手段,而且一個不好,自己的小命玩完,南風想想都覺得頭痛。
看著南風眉頭緊鎖的樣子,裴述也有些不忍,但是,燙手山芋已經接了,拋是拋不掉了,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你別怕,我,整個大理寺,都是你的後盾。”裴述給出了簡短,但有力的支持。
南風凝視著裴述良久,咧著嘴笑了。